瞧瞧老二媳婦那兇神惡煞的樣子，真不像個正經媳婦！
李秀英不禁往坡上看了眼。
灶棚里人家葉蕓正乖巧地跟著秦香娥做飯，秦香娥燒火，她揮著鍋鏟炸豬油，姑侄兩個有說有笑跟親母女似的。
嘖。
她這越看心里面越酸的慌。
也不知道從啥時候起，她家里的兒媳是越來越囂張了。
其實她也知道，都是因為她把家里糧食弄沒了的原因。
以前兩個兒媳都對她畢恭畢敬的，因為她是婆婆，手里也捏著家里的糧食跟錢，現在地里的收成啥的都因為她被罰給了老秦家……唉！
“在那呢！”
這時老二媳婦明顯也看見了躲在草垛后的她，拉著老郭家不成器的老二就氣勢洶洶的往這邊來。
李秀英見此心里一跳。
她也不再躲閃，拍了拍身上的灰，挺直脊梁假裝什么事情都沒發生似的朝家走了過去。
老二媳婦接到她，一路埋怨著把她跟進了家里去。
“娘！都啥時候了你還往外跑，該做飯了你不知道啊？”老二媳婦拍著手，臉色拉的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她現在越看李秀英越不順眼。
大半個家底都被李秀英折騰沒，她沒把人趕出去都算不錯了！
“行了，餓一會兒人能死咋地？”李秀英也不耐煩，冷著一張臉往灶棚里面走。
她不想跟老二媳婦服輸，但現在她的確理虧，更何況老二媳婦現在也懷了孕，她再不情愿也只能先這么干著。
最主要是，這個家里根本沒人幫著她了。
老郭家的兩個兒子都是白眼狼，之前還好好的一個個都喊她娘，結果出事之后那臉色一個比一個甩的難看。
還有她的小兒子。
原本她還想指望一下小兒子，結果那小子因為一個啞巴離家出走，到現在都還沒著家，也不知道死哪去了！
李秀英越想越氣，一腳踢開了擋路的洗臉盆子。
哐啷啷——
這一聲響，頃刻間就把老二媳婦的脾氣給點著了。
“娘你這是啥意思？你甩啥臉色給誰看呢？你害得我天天跟著你們啃老蘿卜幫子也就算了，一到干活的時候就找不到人，誰家當婆婆的這么不識相？我這可剛懷孕呢！”老二媳婦越說越來氣，干脆甩開膀子指著李秀英罵道：“你這老半天的從老秦家不回來，說的是去要糧食，別不是見著人家里來了轎子車，迷了眼，不想回這個家了！”
“你說啥呢！”
李秀英被戳破了心思，立即紅著臉大聲懟了一句。
老二媳婦頓時也來了勁，扯著嗓門道：“你看你看，被我說中了吧！你要是想走趕緊走，老郭家不攔著你！但是你得看看人家老秦家還要不要你！”
“我、我……”
李秀英氣得直哆嗦。
咋也沒想到，之前摟著她胳膊親熱地東一口娘西一口娘把她哄得團團轉的兒媳婦，敢這么對她。
要不是看她肚里懷了娃，她非撕了這小潑婦的嘴不成！
“娘，您年紀也大了，就別折騰了，弟妹懷了娃，你就老老實實在家里做飯伺候她吧。”老大媳婦也開了腔。
老大媳婦也早就沒有了之前對李秀英的尊重，但她比老二媳婦精明點，沒把難堪的話直接說到明面上。
可她這話說的，還不如老二媳婦潑辣一點呢。
“你老娘還沒老呢！你想做老娘的主，等老娘死了再說！”李秀英一把推開老大媳婦，鉆進了灶棚。
鍋碗瓢盆被她摔的叮當響，顯然積攢了不少怨氣。
可是又有什么辦法呢？
當初放著自己的親兒子不親，卻親兩個別人家的兒子，偏心小兒子也就算了，老郭家的兩個兒子憑什么呢？
李秀英不禁尋思，要是當初她沒把秦錚放到最后就好了。
如果她對秦錚好一點，把秦錚的位置放到老郭家兩個兒子前邊，是不是就不會發展到這種地步了……
烏云壓頂。
嘈嘈大雨說來就來，片刻功夫便下的坡前水溝里積了水。
盡管如此，老秦家仍舊熱熱鬧鬧，秦香娥手腳麻利地殺魚炒肉，美滋滋地在嘈嘈雨聲中哼起了山中歌謠。
葉建軍蹲在堂屋門口，滿面愁容地抽著手里的草煙。
他原本想直接帶葉霞回家去，現在看這大雨，一時半會兒的是停不了了。
也好，他還沒想好該怎么把父親過世的消息告訴他妹子。
當年葉霞失蹤，老爺子是最主要的人，他一直覺得是他逼的太緊，葉霞才會消失，之后他就生了場大病，一直病懨懨的，直到把小葉蕓撫養長大，多年來的愧疚和懊悔也壓垮了他，終是撒手人寰。
老爺子是為葉霞愧疚死的，他怕葉霞知道后也愧疚。
愧疚來愧疚去的。
就從這斷了吧。
葉建安沒有再猶豫，扭頭跟葉霞說了一句：“等雨停了，我帶你上咱爹的墳頭瞧瞧。”
葉霞臉色微愕。
葉蕓也沒料到葉建安會突然提及此事，微微蹙起了眉心，“舅舅……”
她并不想葉建安和葉霞說這些，很明顯，以葉霞現在的精神狀態并不適合再接受這種事情。
穆敬生意識到不對，捂著鼻子磕絆道：“大哥、伯父他……”
葉建安一看見穆敬生就來氣，白了他一眼，“關你啥事？”
穆敬生噎了下。
知道葉建安看他不順眼，他只能識相地閉了嘴。
葉霞嘴唇微微顫抖，許是也想到了什么，她帶一絲恐懼地看著葉建安，攥著葉蕓的手，指尖用力到泛了白。
葉建安見到她這個模樣，無奈地唉了口氣。
“你別緊張，父親當年……從房頂上掉了下來，你也知道他歲數大了，不經摔，他離世跟你沒關系，只是恰好在你離開之后而已。”
“是……是嗎？”葉霞的語氣多了一抹不確定。
葉建安點了點頭。
葉蕓不禁松了口氣，握著葉霞的手道：“別太緊張，生老病死，本就是正常的。”
說著，她忍不住多看了葉建安兩眼，在她的記憶中外公并沒有摔過，離世是積郁已久，說白了就是她母親失蹤的原因。
葉霞落寞地垂了下眼眸，不說話了。
好半晌，她才從唇齒間擠出一句：“是我的錯……”
葉建安看了她兩眼，也沒有過多解釋，免得到時候越解釋越麻煩。
大雨停了之后，葉建安便由秦錚帶著去供銷社買了點香火。
剛下過雨的山里到處濕漉漉，草鞋淌過草地，踩在青石板上，沾染不了露珠。
“小心點兒。”
秦錚一手握著葉蕓的手，一手摟著她的腰，生怕她摔倒。
山間的路不好走，她又懷了孕，要不是葉蕓非要和葉霞一起來看看，他是真不想葉蕓出來冒這個險。
老爺子的墳頭在山上，和村里的許多人一樣在半山腰的位置。
剛剛下過雨，倒也不怕點燃的香火會燒了山。
葉霞麻木地往火盆里丟著香紙，哭紅了雙眼，嘴里絮絮叨叨的，聲音很小，旁人聽不見她說的都是什么，只知道她看起來的確很傷心。
下午時葉建安帶著葉霞回了家，看了看曾經的院子。
葉蕓自然跟著。
劉美蘭正呆呆坐在院子里，自打葉雪失蹤之后，她的精神氣也被抽走一半，沒了之前那股胡攪蠻纏的勁頭。
在看到葉霞出現時，她神情之中明顯劃過了一些惶恐。
“大嫂？”葉霞瞧著劉美蘭，淺淺喊了一聲，
劉美蘭一臉驚愕，足足看了葉霞好幾秒，忽然跟看見了鬼似的，搬著凳子一股腦地逃出了家門。
“不用搭理她！”
葉建安看到劉美蘭這副沒有出息的樣子就生氣，到現在了他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劉美蘭分明是心虛！
那也就是說，當初劉美蘭的確打過葉霞！
葉建安氣惱地瞪了眼劉美蘭落荒而逃的身影，之后推開堂屋門，讓葉霞幾人趕緊先上屋坐坐。
葉蕓看他招待著葉霞，便和秦錚一起去了她之前住的屋子。
卻不想葉霞跟了過來。
葉霞問她：“小蕓，之前就在這里住？”
葉蕓點了下頭。
葉霞好奇地看起了屋子里的擺置，卻發現沒有一件是她女兒的東西，不禁發出了一道輕輕的嘆息。
她也沒說什么，抬手拍了拍葉蕓的肩膀便又出去了。
外面，葉建安正揮著手跟穆敬生嚷嚷道：“我不走，我就在這里守著我老家，你們要走就走，別拉我出去！”
葉蕓跟了出去。
穆敬生好言相勸：“大哥，在山里頭沒有發展的，現在外面百廢待興，各行各業都需要人，您是個務實的人，出去很快就能找到一個好工作。”
“不去不去！”
葉建安不耐揮手，天王老子來了也別想拉他出去。
他在山里頭有自己的小院，有一畝三分地，雖不富裕，但頓頓有飯吃，出去做什么？
任憑穆敬生怎么說，葉建安就是咬死了不出去。
穆敬生撓了撓后腦勺，不知該怎么再勸說葉建安。
他是真心想讓葉建安出去看看外面的社會，想幫幫這大舅哥。
當然，更多的是他想著葉建安如果跟他走的話，那葉蕓跟他走的幾率也就更大些。
“他不想出去就不出去，你非要他出去做什么？”葉蕓涼涼道。
微涼的嗓音讓穆敬生瞬間閉了嘴，對上葉蕓不太愉悅的臉色，他是一個屁都不敢再放。
葉霞笑瞇瞇地拍了拍穆敬生的肩膀，撫慰他別太傷心。
墳也上了，家也看過了，時間也不早了，穆敬生便帶葉霞去鎮上先歇息一晚，明天再啟程回縣城。
葉蕓目送他們上了官路。
之后她才和秦錚回去。
“媳婦兒你等會兒，我去地里整點麥穗。”秦錚說著，起身跳下了莊稼地。
不一會兒，他手里就多了一把茂盛的小麥。
“走，回去給你烤麥粒吃！”秦錚跳上大路，笑容憨厚地跟她道。
“好！”
葉蕓也來了興致，挽住他的胳膊朝家走去。
不遠處，出來挖野菜的李秀英悄悄地注視著這一幕，也抬腳跟了上去。
吃過晚飯，葉蕓趁天還沒黑時拿著換下來的衣裳去了小溪邊。
夏天的衣服好洗，過一遍水就能把汗氣味洗刷掉，過一晚上，明兒一早就能穿走了。
葉蕓剛把衣服泡進水里。
忽然腳邊的小黑汪汪叫了起來。
“滾你個小畜生，分不清好歹的東西，跟你奶奶叫喚啥？”李秀英從草叢里走出，一腳踢開了嗚嗚咬她褲腿的小黑狗。
接著她朝葉蕓看來，笑瞇瞇道：“錚子媳婦，洗衣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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