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著頭,只用余光偷偷瞥了一眼景王爺,他姿態懶散地倚在椅子上,漫不經心地發出一聲“嗯”,目光始終停留在書卷上。
竹青向我使了個眼色,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發現書桌上擺放著筆墨紙硯,于是便走了過去。
我量了一些水放在水盂里,置于硯臺上,輕輕地旋著墨塊。
手中的墨塊品質非常精良,我從未見過這樣的墨塊,不僅顏色飽滿,光澤細膩,還有一種淡雅的墨香。
我對這墨塊喜愛的緊,一時間竟出了神。
直到眼前突然出現一塊黑色金絲繡衣料,我才發現景王爺不知何時走過來了。
方才那塊衣料是他伸出的袍袖,他拿起一支筆,隨手拿了一張信紙,蘸滿墨汁,卻半天舉筆不動,似乎不知道如何下筆。
他寫了幾個字,又停下來,寫寫停停,甚是有些滯澀。
一時間,房間安靜下來,只能聽到外面池塘里的蛙鳴聲,越聽越覺得嘈雜。
也許竹青也察覺到了,低聲說:“奴才這就去把那些青蛙趕走。”
景王爺仍然沉思著信件的內容,只輕輕點了點頭,竹青便退了出去。
景王爺總算是寫好了信件,將其折好后交給我,讓我用火漆封好。
他又回到茶臺上,捧起一本書開始閱讀。
我看這情形是不再需要用到筆硯了,便走過去整理書案,以便隨時離開清洗。
正在整理的時候,他放下書,沉思著問:“你是揚州哪里人?”
我愣了一下,想起在承恩寺時曾經說過自己是揚州人,沒想到他還記得。
愣神間我輕聲回答:“寶應縣。”
說完后意識到這樣回答不太合規矩,幸好景王爺并沒有在意,只是繼續看書。
整理好書案后,我默默地退到一旁。
外面的蛙聲已經漸漸消散,書房更加寂靜。
地上的寶鼎里散發出淡淡的絲絲縷縷白色香煙,緩緩地彌漫在房間里。
過了一會兒,景王爺又問道:“你的家人還在縣里嗎?”
他說話時,目光仍然專注于書本,聲音慵懶而散漫,仿佛只是隨意找人聊天解悶。
我觀察著他看書的樣子,并不是真的有興趣,而只是為了打發時間,因為自從剛才到現在,從未見他翻過一頁書。
我輕聲說道:“奴婢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在哪里。”
他發出一聲“哦”,然后問道:“這就奇怪了,你怎么會不知道家人的去向?”
我只能低聲回答:“去年我跟著家人逃難,途中遇到了起義軍,與家人失散了。”
房間里點著一支通明的巨燭,整個房間,亮得如同白晝。
他斜靠在床榻上,神態悠閑,與一年前我在家中小巷里見到的他完全不同。
不僅僅是他,我也是一樣。
看到他,我不禁回想起在閨閣時光,那時的我是凌家的大小姐,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不過分,連我母親都視而不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景王爺終于放下手中的書,向外喊道:“竹青。”
竹青急忙進來,景王爺疲倦地說道:“本王乏了,讓他們準備吧。”
竹青應了一聲,忙去外間吩咐,而景王爺也站起身走了出去。
很快,竹青又進來,探了頭囑咐我將書房整理好,然后匆匆離開。
走出書房,已是深夜,月亮升到半空中,幾朵薄紗般的云朵圍繞著圓月,景色十分宜人。
然而,我卻沒有心情欣賞,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間。
屋里的三個人早已入睡,我輕手輕腳地整理上床,卻還是驚醒了其中一個人。
迎春翻了個身,生氣地說道:“咣咣咚咚的聲音,還能不能讓人睡覺了!”
我正要躺下,聽到這句話后就不再動了,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
菱花睡在離我不遠的床上,我看見她朦朧的身影從被窩里探出頭,低聲說:“多兒,這么晚了,快去休息吧,我們也剛剛睡下。”
迎春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我躺下來,對菱花說:“我也要睡了。”
白天景王爺很少在府里,他精于冶習,通常一大早就騎馬出去,深夜才回來。
我在書房當差的第二日,他卻在午膳后就回來了。
我正在書房打掃,拂塵擦灰,一個小廝急匆匆地進來說:“王爺馬上就要過來了。”
我趕緊收拾東西,門口一暗,景王爺已經大步走了進來。
他徑直坐在書案前,拿起金花宣紙和筆。一看就知道他要寫御信,我也迅速準備好煙墨和硯臺。
景王爺似乎信心十足,拿起筆,不一會兒便瀟瀟灑灑寫好了。
寫完后,他拋下筆,也沒有細看,親自用火漆封好,交給竹青送走。
信送出去后,他又拿起一張素箋,認真地斟酌每個字,寫了幾個字后,又站起身在房間里踱了幾步,回來繼續寫信。
竹青送出去信后回來了,他低聲說:“王爺,吳將軍求見。”
景王爺手中的筆突然一滯,思索了一會兒,然后抬頭對竹青說:“請他來書房。”
我亦是心中一喜,但臉上卻沒有流露出來。
景王爺喚來香桂,讓她備了茶,直到聽見外面有小廝向吳繁問安的聲音,這才放下筆,揮手示意我退下。
我剛走到門簾處,就看到簾子一晃,吳繁已經進入了屋內。
他目不斜視地朝里走去。
當我走出來的時候,聽到景王爺的笑聲:“稀客啊,稀客啊,是什么風把吳將軍吹到這里來了?”
竹青告訴我,吳繁這幾天就要回營,特地來向景王爺告別。
景王爺素來喜歡打獵,而吳繁的箭術非凡,便邀請吳繁來王府試射箭。
吳繁答應了,每天都會來。
因此,府上連日來都有賓客絡繹不絕,下人們都忙得不可開交。
然而,我卻被分派了一項新的差事。
景王爺不知從何處找到了一本珍貴的古籍,命我親自抄寫。
于是,我整日都在書房里忙碌著。
偶爾出來呼吸新鮮空氣,聽著遠處傳來的絲竹聲,想象著外面的熱鬧場景,卻無法與我一個人的獨處相比輕閑自在。
望著書房庭院里盛開的石榴花,回想起以前我是多么喜歡熱鬧的人,父母曾經罰我抄書,連續幾天仿佛是坐牢一般……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一時不如一時了,很多事情變了樣。
我曾希望能再見吳繁一面,但直到他離開,我都再沒有機會。
連續幾日的射戲讓景王殿下盡情享受,直到那個晚上他才來到書房。
房間里靜悄悄的,他只是捧著書看,竹青不時剪掉燭花上的燈火,讓案上的紗燈更加明亮。
景王殿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抬頭說:“把我之前看過的《茶經》拿來。”
我應聲道“是”,走到書架上取出書本,用手捧著恭敬地遞給他。
景王子專注地閱讀著手中的書籍,看得出神,完全沉浸其中,連抬頭都沒有。
我低著頭,感受到一股溫暖從手上傳來,不禁心中一跳。
抬起眼睛,我看到景王爺那墨青色的華麗袍袖輕輕拂過我的手腕,他袖下的手指觸碰到了我的手心上。
他這時也察覺到了這一不尋常的接觸,抬起頭看向我手中的書,然后順勢接過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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