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瑞明的一切如常，竟然只是因為他覺得他沒錯。
從事實角度來看，他確實沒有錯，真的是被魔門操縱才身不由己的犯下了惡行。
在被屠伏當眾重傷三十六次之后，又是一劍梟首，心神大震的刁瑞明沒理由還能說謊——前提是，劍宗對刁瑞明用過劍意問心。
這就是屠伏得知的真相。
但屠伏卻突然間不知道該說什么了，不知道該怎么做了，相比于刁瑞明有錯沒錯的事實真相，刁瑞明心神大鎮時說出來的這些話，也就是他最真實的想法……
有些事情，很難只看對錯、只分對錯。鎮魔司想要在世道不穩時，對江湖宗門加以控制、約束的想法，不僅是對的，而且非常有必要。
“我只同意你說的第一點，都是魔門的錯。”屠伏輕聲問道：“所以，為什么不去找魔門的麻煩呢？”
“找魔門的麻煩？”已經恢復了上半身的刁瑞明，表情依舊猙獰，用雙手給自己調整了一個姿勢之后，語氣怨恨的說道：“不愧是潛龍榜第一啊，張嘴就是要找魔門的麻煩，但魔門宗主都打上你們大佛寺了，你們大佛寺怎么沒能把人留下呢？”
大佛寺方丈重傷魔門宗主，大佛寺出動了十八位金身境的長老，聯手追擊重傷的魔門宗主，結果卻無功而返。
這件事情已經傳開了。
“至少，我們打了，我們追了。”屠伏冷眼看著刁瑞明：“而不是像你一樣，回到宗門內就閉門不出，裝作什么都沒發生過。”
“哈哈哈……”刁瑞明大笑道：“是啊，你們打了，你們追了，伱全殲了血刀寇。但我呢？你有沒有想過，我二十八歲了，兩年前就已經修至煉神境了，結果卻打不過初入煉神境的你。而且，是你的劍法和修為都被壓制，我的修為被提升的情況下！”
“所以呢？”屠伏挑眉道：“你不是我的對手，就不敢找魔門的麻煩了？那你，為何要拜入劍宗啊。”
“我憑什么不能拜入劍宗？”
“憑劍宗和魔門是死敵，憑我們十大宗門以及天下正道，都和魔門是死敵，憑你加入劍宗之時就已經知道了這一點，憑魔門之所以找你，就是因為你是劍宗真傳弟子。”
屠伏語氣嚴厲了起來，質問一般的說道：“你說所有人都有錯，就是你沒錯，我告訴你，你有錯！因為你是劍宗弟子，卻失去了對付魔門的勇氣，只知道躲在宗門里用所有人都有錯，就是你沒錯的借口安慰自己。”
刁瑞明愣住了。
屠伏繼續出聲，如同出劍，或者，是出刀。
“那姑娘沒錯，她只是我們和魔門斗爭時不幸犧牲的無辜者。我……”
他只是猶豫了一瞬，就說了出來。
“我也殺過被尸宗之人控制的無辜之人，還活著的無辜之人，但我心里有不安，我覺得我有錯。我的不安，不是因為我覺得我不該殺，而是因為我不夠強。我的錯，不是我沒能救了所有人，而是我沒能力滅了尸宗，我們沒能滅了尸宗。
你呢？”
刁瑞明沒有回應，他臉上的猙獰表情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呆滯。
屠伏的聲音依然嚴厲，他很清楚此時試劍石外面有很多劍宗弟子在圍觀，劍宗的高層肯定也有人在看著，其他人也能在事后看到。
但他無愧于心，所以當仁不讓。
“你是要在劍宗藏一輩子，還是選擇去鎮魔司證明自己，然后，拿著魔門中人的首級，去祭奠一個無辜的犧牲者？”
屠伏說完這句之后，語氣突然變輕。
“無論怎么選擇，都是你的權力，今日晚些時候，我會去鎮魔司告訴他們我已經查清楚了，你是被魔門中人操縱著才做了那件事。他們之后，不會再追究你了。”
已經完全恢復的刁瑞明，并沒有起身，就這樣躺在地上終于開口。
“為什么？”
“因為我剛才說過，我只同意你說的第一點，都是魔門的錯。”
“我是問，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為什么，要這樣對待這件事情。”
“需要理由嗎？”屠伏挑眉反問了一聲，說廢話一樣的說道：“我，大佛寺，火工頭陀，無空。”
大佛寺，火工頭陀，無空！
聽到屠伏這番話的人們，自覺的忽略了火工頭陀這個等同于雜役弟子的身份，畢竟在大佛寺，真傳弟子干活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有別于其它宗門。
是啊，他是大佛寺的無空和尚。
大佛寺講究的就是普渡眾生，刁瑞明是眾生之一，自然可以度一度。就算是有佛度有緣人的說法，屠伏和刁瑞明也可以從多個角度算做是有緣人。
這樣一想，確實不需要理由。
但，正常不應該是勸人向善，讓人放下屠刀的嘛？這大佛寺的無空，怎么勸人拿起屠刀殺人啊。雖然說的是魔門中人，可劍宗弟子們還是覺得有些怪怪的。
屠伏沒有再多說，而是說道：“勝負已分，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有緣再見。”
“等等！”
刁瑞明突然出聲阻攔，手腳并用的爬了起來，不像是個煉神境的高手，反而像是一個普通人。
他站起來之后，急匆匆的挑選了一柄劍拔在手中，而后看著屠伏正色道：“再來一次，一次就好，哪怕是只讓我出一劍。”
屠伏笑了起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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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劍石外，因為刁瑞明的那番話而沉默的劍宗弟子們，又因為屠伏的那番話而繼續沉默著。
直至，刁瑞明再度出劍。
雖然和之前一樣，被不留余力的屠伏在瞬息之間，以輕傷的代價給秒殺了，可大多數劍宗弟子卻都看出來了一些不同，刁瑞明的不同。
真讓他們說，他們也說不好，而且現在也不想說，只是各自思索著，或者是低聲議論著。
伸手按在試劍石上呆立不動的兩個人，突然‘活了’過來，但不同的是，屠伏面色如常，刁瑞明的臉色卻在幾個呼吸的時間里變的慘白，血色全無——這是在試劍石內重傷多次，乃至于身死多次的后果。
所以之前李師兄才說需要恢復。
“諸位施主稍等片刻，待貧僧略作恢復，咱們再開始試劍。”
屠伏禮貌出聲，渾然不似剛剛在試劍石內的言辭激烈。所有人繼續沉默著，哪怕是看到屠伏從極于情手中接過了劍符，當眾以神念附著氣機探入其中，查看起了蘊含在其中的《萬劍歸宗》秘籍。
煉神境可以使用神念，但必須要附著在氣機之上，只有到了歸真之境成了先天高手，才能夠直接讓神念離體。不過，還是有諸多限制的。
眾多劍宗弟子等了約莫一個時辰的時間，也不嫌煩，不僅沒人走，反而是來了更多的人。
演武場上一時之間有些烏泱泱的。
屠伏終于回過神來一樣的停止了參閱秘籍，正要順手把劍符收起來的時候，卻發現劍符崩碎成了粉末，而后消弭于無形之中。
“一次性的。”極于情解釋了一聲之后，表情有些奇怪的說道：“刁瑞明師兄下山了，現在應該已經快到鎮魔司駐地了，他，一個人去的。”
屠伏開心的笑了起來，而后又眉頭一皺：“有人逼他嗎？”
不是你在逼他嗎？
眾多劍宗之人都在心里下意識的反問出聲，卻無人真的開口。演武場上現在已經不僅僅是劍宗弟子了，還有一些已經可以用師長來稱呼的。
“沒有。”極于情認真的說道：“是他自己的決定。”
“那就好。”
屠伏再次開心的笑了起來，正要說些什么的時候，就聽到了一個清冷的女聲。
“無空法師。”三師姐出聲問道：“如果，刁瑞明被鎮魔司為難，你怎么說？”
“我自然會去找鎮魔司，給他和你們一個交代。”
“好。”
三師姐沒有再多問什么，讓劍宗的其他人都有些不解，他們其實有很多問題想問，比如刁瑞明要是被魔門中人給打死了怎么說，比如屠伏今天來找刁瑞明，是不是要給鎮魔司一個交代，比如屠伏為什么能學《鯤鵬變》和《萬劍歸宗》，比如……
“李惟才，你先。”
三師姐說完，名為李惟才的李師兄就興奮了起來，似乎是因為被三師姐點名而感到高興，但剛站出來沒幾步，就聽到了三師姐又說了一句話。
“吉九遷，你準備一下，李惟才輸了你就上。林明志還在閉關吧，麻煩誰去喊一下。”
“……”
李惟才和吉九遷都愣住了，他們一個排在第十，一個排在第九。
林明志排在第八。
三師姐這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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