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玄陰海。
海水泛波，浪潮起伏。
蘇寧等人趕到的時候，海域上空早已人滿為患，嘈雜喧鬧聲不絕于耳。
有來自八百仙界的參戰修士，有抱著看熱鬧心態聚集于此的各方散修。
有人頭獸身的妖修，有身形隱藏在虛空紅霧中猖狂大笑的魔修。
三界修士齊聚一堂，暗自爭鋒，卻又立場分明。
肖不崇收回青皮葫蘆，示意眾人找處空地落腳。
而后，他壓低聲音對蘇寧說道：“我看過了，文武雙殿，以及你那義妹道火兒暫時都沒有出現，想來還在趕往玄陰海的路上。”
“記住，此處人多眼雜，魔界暫且不提，后期遇見蘇星闌后萬不可太過親密。”
“他是仙，你是妖。”
“他是武殿老祖門下親傳弟子，你是妖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妖徒子。”
“在你眼中算不上麻煩的麻煩對他而言或許是個大麻煩，人言可畏，尤其是自詡正道的八百仙界。”
蘇寧點頭道：“我知道，也會注意的。”
肖不崇環顧四周，視線鎖定海域西面的凰界弟子，眼底不禁浮現一抹柔色道：“都休息吧，我去找念兒敘敘舊，順便向她打聽一下仙界此番有何具體安排。”
蘇寧說了聲“好”，目光微動，心下百感交集。
曾幾何時，他也是仙界的一員啊。
拜師洛塵，貴為龍凰之主。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現在的他已經徹底站在八百仙界的對立面，再也沒有退路。
瞧著人群中不時閃過的熟悉臉龐，他緊緊抿著嘴唇，強行掐斷自己想要上去打招呼的想法。
道不同不相為謀，做不了朋友，那就只能成為敵人。
“呵……”
笑意苦澀，蘇寧面露自嘲的踏入荼雀設下的隔音光罩。
他靜靜的坐著，默默的看著。
看到了武殿弟子左如風，水韻仙界弟子虞畫舫。
凰界弟子陸唐糖，月華仙界弟子九曦。
甚至，他還看到了當年無塵仙界的大師兄夢天驕，四師姐趙婧蟬，五師兄邵斐，和待他極好，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的九師兄陌塵。
心神掃過，蘇寧當下心泛漣漪，久久無法平靜。
他的確討厭仙界，也恨透了一心置他于死地的段自謙等人。
可對于曾經有恩與他，且關系不錯的舊友們，他到底是心存感激的。
八鼎寒山擂臺戰，左如風手下留情，順利送他晉級。
虞畫舫一招試探后代喬晚棠邀請他去水韻仙界做客，同樣不曾傾盡全力。
受姜常念之令仗義出手的陸唐糖，同門情誼護他周全的夢天驕。
一心要跟隨他充當狗腿子的陌塵，陪他前往雪清仙界了卻因果卻差點丟掉性命的邵斐。
壓制不住的暖心回憶從腦子里冒出，以至于蘇寧不知何時紅了眼眶，心緒低落，心懷感傷。
“若還有人情未了，此次倒是一一歸還的好時機。”
荼雀不動聲色的瞥了眼心不在焉的蘇寧，緩緩開口道：“你不方便出面，我可以命人代你出面。”
“仙晶資源，或是數千年難求的天材地寶，我手里剛好還剩些存貨。”
“放著也是放著，不如交由你處理。”
顧修順勢附和道：“不錯，欠下的人情總是要還的，否則容易影響自身心境。”
“此次借著爭奪撼天神戟的機會碰巧見面，下一次就不知道等到猴年馬月了。”
“十年，百年，千年，沒人能說得清。”
蘇寧失聚的瞳孔有了些許反應，下意識挺直腰桿道：“以我如今妖徒子的身份，仙界眾人避之不及，誰又敢光明正大的承我人情？”
荼雀啞然失笑道：“為什么要光明正大？偷偷摸摸的來不行嗎？”
“拿左如風舉例，他之所以對你另眼相看，歸根究底，是因為你三伯蘇星闌的關系。”
“有所圖謀的示好，純粹是為了個人利益，算哪門子人情？”
“再說虞畫舫，陸唐糖，夢天驕，這三人聽令行事罷了，與人情無關。”
“真要說對你有恩有幫助的，邵斐算一個，陌塵算一個。”
“除這二人之外，你欠的最狠最大的人情在常念與晚棠嫂子身上。”
“恩，她們倆的人情你得慢慢還，等日后飛黃騰達了，有那個本事了再去還。”
蘇寧深吸一口道：“可我并不知道五師兄和九師兄需要什么。”
“無塵仙界散了，他們的身份地位一落千丈。”
“沒有師門做倚靠，得寶容易護寶難。”
“一旦他們不經意間露出我贈送的天材地寶，怕是會惹禍上身，因此而丟掉性命。”
顧修直言道：“那就不給天材地寶，直接送仙晶資源。”
“仙界也好，妖界也罷，只要是修煉之人，誰也不離開資源堆積。”
“何苦他們已淪落為散修，缺少了親傳弟子的日常供養，仙晶資源對他們來說固然是最重要的立世根本。”
荼雀玉手橫揮，三枚乾坤袋憑空落入蘇寧之手道：“喏，共計三千六百萬中品仙晶。說多不多，說少不少，都是我這些年斬殺仙界修士獲取的。”
“留之無用，棄之可惜。”
“你考慮清楚的話，我可以想辦法為你送去。”
顧修笑瞇瞇的摸向腰間道：“我這幾十年里為了沖刺真仙十八品外出較少，斬殺的仙界修士自然而然沒有荼雀多。”
“大概兩千五百萬中品仙晶，外加六件下品仙器，兩件中品仙器。”
“唔，還有一些我用不著的草藥，丹藥。”
“論價值，倒也相差無幾。”
蘇寧意有所動，正準備道謝應下。
但就在這時，心神鋪展下，他看到數百米外的陌塵眉頭緊鎖的向他這邊走來，走走停停，猶豫不決。
可最終，他還是硬著頭皮過來了。
面朝當年的小師弟，他努力擠出一絲笑容，神情復雜道：“離開無塵仙界時你有東西落下，我，我給你帶來了。”
說著，他從袖子里掏出一方玉盒，以仙力包裹，平放于水面之上道：“師尊走后，無塵仙宮亂了套，內外門弟子為了自身利益大打出手，自相殘殺。”
“我盡全力為你保住了這小家伙，只是去晚一步，沒能讓他毫發無傷。”
“你……”
語氣落寞，他抱拳一拜，轉身離開道：“別怪我。”
蘇寧趕忙站起身喊道：“九師兄……”
陌塵肥胖的身軀稍有停頓，繼而大步向前道：“同門情誼斷于二十年前，我不再是你九師兄。”
“我……”
“我沒資格了呀。”
斷斷續續的，有聲音飄入蘇寧耳中。
他無比糾結的望著陌塵離去的身影，終究沒能做到不管不顧的上前挽留。
物是人非，仙界的修士動不了他，不代表動不了失去靠山的陌塵。
“再生丹？”
荼雀隔空收取玉盒，美眸流轉，驚訝連連道：“傳說中能幫人改善后天仙軀等級至七級的絕品仙丹？”
“不，再生丹不僅有著提升仙軀等級的作用，真仙七品以下服用，有著連破三境的效果。”
“七品到十三品服用，可無視瓶頸梏桎，強行破境。”
“這般逆天神藥他竟然沒有生出貪婪之心占為己有？”
“嘖，這小子有點意思，是個人物。”
毫不栗色的夸贊，荼雀將再生丹丟還給蘇寧。
后者重新坐下，手撫玉盒，喃喃自語道：“九師兄綽號鬼見愁，他殺過很多仙界弟子。但對我，他是真拿我當小師弟，當自家兄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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