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 > 長夜行 > 第四百二十九章:愿君不為我異
  這一現象,無異于一滴水墜入油鍋,瞬間激烈炸開了。

  本就與她相隔甚遠的眾人如見毒蝎般,呼啦啦地齊齊后退,個個面容驚恐而慘白。

  “君翼!這是魔族君翼!此女不是棄魔!她竟是這魔界之主!”

  “恐怖!這六界之中最大的魔頭竟然就藏在我們身邊!難怪我正道之士死了這么多人!”

  “她竟然藏在劍主大人身邊這么多年!竟然連劍主大人都給她欺瞞了過去!可恨!”

  “這魔頭藏得好深!她究竟在做何算計!六河!六河呢!莫不是詐死!她究竟打得什么鬼主意!”

  一聲聲,一陣陣里,阿嬈本就寒冷的血骨宛若凍結成冰。

  不是的……

  不是你們想的這樣……

  已經沒事了,世上再無魔界,人間再無六河。

  天下已安啊,王座已毀的魔君不會再對你們構成任何威脅,我已經……哪里都去不了了……

  不要這樣看我。

  我不曾做過壞事……

  后退老遠的眾人與她拉開很大的距離,而他卻未曾后退一步,已然立在那處不遠不近的距離里,對身后那些質疑憤怒忌憚的聲音充耳不聞。

  可是他的目光,依然陌生得讓她覺得害怕。

  與那金色雙翼傲然霸道的姿態截然不同,她伏在地上,簌簌顫抖著。

  她想對他說:“信我,我不是壞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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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尊養育了她數百年,她怎會甘心成為那片黑暗之地的魔君,下山那年,她成為魔君皆是事出有因的。

  可是她卻連一聲師尊都喊不出來,就連辯解的機會也被殘忍剝奪。

  一名象音閣的得道老僧念了一聲佛號,雙手合十的走了出來。

  阿嬈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微微顫抖的身體,就連眼角出的那片褐色老人斑都透著恐懼的意味,可他還是走了出來,要為天下蒼生做一回主。

  “劍主大人,此女身為魔君,不知您原先可曾知曉?”

  他并未說話,漠然地立在那里,面色格外蒼白。

  那老僧見他不言,只好自說自話道:“劍主高義,心系蒼生,自然不可能放任魔頭在身邊做大,想來著一切皆是這魔頭一手策劃,如今她已現形,不知劍主大人準備如何裁決?”

  他掌心的劍柳嗡然一動,化作柔軟的金芒,靜靜纏繞回了他的指尖。

  他忽然抬起步伐,一雙長靴踏進地上積水中,里頭的天光破碎了。

  阿嬈這時才察覺到,天空上的綿綿細雨就一直沒有歇過。

  只因她身處的這片湖泊里被她血蝶引來的雷火焚燒了數日不絕,大地滾燙,雨絲根本不及落下便被湖底的高溫給蒸干了。

  實際上,這會兒的天很冷。

  她的師尊身上多一件壓鶴黑氅,想來是師娘為他親手添加的。

  他朝她走來,卻并未靠近,只是在十步開外便堪堪停下。

  他終于開口:“逆徒,你可有話說?”

  比起他身后那群惡意交加,無比直接的寒言寒語,他這一聲問,可謂是淡極了,輕極了。

  可是阿嬈卻不寒而栗起來!

  “我給你三日時間,所以這便是你給我的交代?”他的語氣淡涼,可吐出來的淡淡腥意卻是像血。

  不要再說了。

  師尊與他們不一樣……

  他能夠對一只棄魔施以援手,不離不棄。

  “這一切,真的都是你算好的嗎?”

  為何你的聲音要這般心灰意冷?

  師尊與他們一樣……

  容不下她這樣一個快要碎在泥土里的魔君。

  暴烈狂躁不受控制的金色雙翼,慢慢垂攏覆地,好似一下子沒了所有的生機。

  她……無話可說。

  還能說什么?

  說她其實是一個舍棄了王座的魔君,甘愿折了雙翼,焚了故鄉,也要為他完成天下大同的夢?

  可那又能怎樣?

  魔君不死。

  如何大同?

  她本就是那個大同里,讓人覺得最可怕的異類!

  君喜我則喜,君憎我則憎。

  我與君同心,愿君不為我異。

  原來此愿……不過是她的一廂情愿罷了。

  她慘然一笑,慢慢跪伏了下去。

  那名老僧面色忌畏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又道:“此魔不辯,劍主以為……”

  “鎮魔塔。”他淡淡打斷他接下來的話,黑漆漆的眼睛卻是定定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她,蒼白的唇冷冷啟道:“長凡大師以為如何?”

  長凡大師色有意動,但隨即又是輕輕皺起稀疏的白眉:“鎮魔塔乃是帝尊御賜神物,凡是投身入塔的妖魔的確可消魔性,萬世不出。可……此魔畢竟作惡多端,身份特殊,貧僧以為,還是以除后患得好。”

  “作惡多端?”他冷笑一聲,指尖拂過自己的心口,淡聲道:“她雖為魔君,但畢竟與我有著師徒這份關系,既然大師認為她是作惡多端的魔,那我亦是有著不可逃脫的干系。”

  他慢慢轉過身去,不再看跪在地上的女子一眼:“那好,我便以身作則,愿受地火焚身之痛百年,再受魔獄苦寒百年,昆侖之巔鎮心百年,以償惡行,不知這樣,此魔的后患能否叛得公正些,還是交給鎮魔塔來裁決如何?”

  長凡大師被他口中那一聲聲神明難熬的酷刑苦罰駭得是魂不附體,那還敢說不行,忙喏喏點頭:“劍主大義,一切皆從劍主尊命好了。”

  此時的長風忽然刮得寒猛了幾分,掀動起他身上的御寒黑氅。

  他手掌壓在心口上,面色不好地低咳了兩聲,將吹得松垮的大氅攏了攏,這么一個修長高挑的人,忽然就多出了幾分病懨懨的味道。

  他說:“那便就這樣吧。”

  阿嬈肩頭一顫,將身體壓得更低。

  就當他正要取出鎮魔塔的時候,來自蓬萊島的一名古老仙人忽然開口說道:“劍主大人是不是忘記了一件事。”

  他取物的動作一頓,安靜地看向那名仙人。

  那名須發潔白,仙風道骨的老仙人目光遺憾地看了一眼阿嬈,道:“當年劍主身臨蓬萊,與其弟子共過蓬萊試煉,取走我蓬萊圣物,琉璃凈瞳。

  實話說,當年琉璃凈瞳竟然真自愿被您弟子煉化如體,化作雙眼看盡人世,令我十分驚嘆。

  可劍主那日也應了我蓬萊一事,此女若是心思澄澈,可令我蓬萊圣物清明流芳百世,這雙眼睛便可贈她,可若此女一旦墮入魔道,我們也斷不會容許讓琉璃凈瞳染上一絲污穢。”

  他語氣一頓,眼底透過幾分淡淡不忍,但還是繼續說道:“雖說贈人之物再無收回之禮,可琉璃凈瞳是蓬萊的圣物,我只好厚顏……”

  “您不必多言。”他有些疲倦般地抬首捏了捏眉心,指尖沒有什么血色,冷白冷白的,說話聲也是漸而無力:“約定如此,何來厚顏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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