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陽光顯得有氣無力的，季郡王府一片縞素，與積雪連成一色。冰冷的空氣里彌散著燒紙的味道，讓人不由肅穆了神色，腳步也沉重起來。
在眾人的行禮聲中，龍天翊和蘇柒柒進了靈堂。
蘇倩云還在摁著季郡王手腕上脈搏的地方不動，臉色蒼白，眼下青黑，雙眸里都是血絲，眼神執狂，就像失去崽子被逼入絕境的孤狼，處在瘋狂的邊緣。
春桃點燃三炷香，遞給蘇柒柒。
蘇柒柒接過來，微微拜了拜，又交給了春桃。
春桃走到供桌前，作勢將往插在香爐里。
“有了！有脈搏了！”蘇倩云一聲嘶啞的尖叫聲乍然在安靜肅穆的靈堂里響起，驚的春桃手一抖，將香掐斷了，差點兒燙了手，散落在香爐里。
蘇倩云將手探在季郡王的鼻間，大叫道：“活了！郡王活了！太醫！太醫！”
一個太醫無奈地走進來，這兩天他給死人號了無數次脈，他要瘋了！
但還得裝出嚴謹認真的態度，又是號脈，又是探鼻息，又是聽心跳，最后給出同一個答案：“季郡王已經歸天了，都有尸斑了。”
蘇倩云揚手給了他一個耳光，嘶啞地怒吼道：“胡說！廢物！我明明摸到脈了！明明有呼吸了！”
她一看就是不眠不休了很久，渾身沒有力氣，打的并不重，太醫的臉上連個印子也沒留下，生無可戀的跪下，承受蘇倩云的怒火。
蘇柒柒一看季郡王那青白僵硬的臉就知道死了很久了，神仙來了也白搭，也沒心思勸蘇倩云，轉身就往外走。
誰知，蘇倩云轉動了一下遲滯的眼珠兒，看到了她，血紅的眸子里兇光迸射：“蘇柒柒，站住！”
龍天翊拉著蘇柒柒繼續走，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道：“別理這瘋婆子。”
蘇倩云跌跌撞撞地追過來，瘋狂地嘶喊道：“龍天翊、蘇柒柒！是不是你們？是不是你們害了季郡王！”
龍天翊一個當叔叔的，不會跟侄媳婦掰扯。
蘇柒柒頓住腳步，緩緩轉身，冰冷無情地道：“季郡王是自己作死的，還死在了女人的身下。若不是他強上了雪萍，雪萍不會殺他的。”
蘇倩云直愣著眼珠子盯著蘇柒柒，這肌膚、這氣色，她太熟悉了，因為她也曾經擁有過！
她喃喃質問道：“你，你怎么這般好看？玉佩，玉佩里的寶貝果然被你偷走了！”
她拽住領子里的一根紅繩，拽出那枚玉佩，還是那個樣子，一點兒都沒變。咬破手指把血抹上去，那寶物還是沒回來。
蘇柒柒勾了勾唇角，淡聲道：“你瘋了。”
蘇倩云大怒，尖叫道：“我沒死！你知道的！季郡王才是皇上！他登基了！根本沒什么太子！唔！”
有兩個粗壯的婆子上來，捂住了她的嘴。
她不想活，別連累整個季郡王府！
綠玉跪地上磕頭道：“王爺、王妃恕罪！我家郡王妃受了刺激，迷了心竅，不知所言！請看在她痛失夫君的份兒上，饒恕她的瘋言瘋語吧。”
“唔！唔！”蘇倩云在兩個婆子的鉗制下拼命掙扎，可惜沒有力氣，徒勞罷了。
蘇柒柒與蘇倩云瘋狂嫉恨的目光相對，不閃不避。
這一瞬間，四周一片寂靜，呼吸可聞，仿佛這天地間只有蘇柒柒和蘇倩云兩人。
“你真的是迷了心竅嗎？”蘇柒柒那雙黑黢黢的眼睛仿佛穿過她的眼睛，看透她內心深處最大的忌憚與隱秘。
蘇倩云心神巨震，她能感覺得到，蘇柒柒知道了！知道她是重生來的！想把她當妖孽燒了！
蘇柒柒的目光仿佛洞悉一切，唇角微微勾起嘲諷的弧度，聲音輕且淡，“季郡王，他已經死了，死的透透的。你也已經是殘花敗柳，就別做那母儀天下的美夢了。你，沒有那個命。”
說完，挽著龍天翊的胳膊，施施然離開。
身后傳來蘇倩云崩潰的尖叫聲：“不！不！季王會登基的！他是皇上！他明明是皇上啊！怎么會這樣！不應該是這樣！啊！啊……”
她瘋狂地撲倒季郡王的尸體上，拼命搖晃，“皇上，你醒醒，快醒醒啊！皇上！唔！”
蘇倩云，瘋了，至少在旁人看來是瘋了。
……
皇上歇晌起來，前呼后擁地從寢殿去往御書房。
他抬頭看了看重重宮闕，上面的白雪反射著陽光，有些刺眼。時不時有雪渣被風吹下來，打在龍臉上。
皇上并不覺冷，只覺得心里空落落的，似是少了一塊東西。他輕聲吩咐福公公，“讓人盯著點兒禮部和內務府，季郡王的喪禮莫要糊弄慢待。”
福公公忙道：“是！”
給了徒弟一個眼色，徒弟快步去辦了。
福公公低聲道，“陛下節哀。剛才季郡王府那邊來信，說季郡王妃傷心過度、神志不清、胡言亂語，是不是派個御醫去給季郡王妃瞧瞧？”
皇上眼神移到屋脊上的瑞獸上，聲音帶了一絲虛空飄渺，“瘋了？”
福公公小聲稟道：“在季郡王府當值的太醫都這般判斷。”
皇上沉默，走到御書房，坐到龍椅上，才道，“可能肖母吧。都說什么瘋話了？”
“這……”福公公沉吟了一下，跪下了，磕了個頭請罪后，才將蘇倩云的話說了。
皇上聽罷冷笑一聲，“老四登基？蘇家的女人，果然都野心勃勃！”
福公公心頭一驚，頭伏的更低了。
皇上端起茶杯喝了兩口，道：“她這般胡言亂語，這是讓老四死了也沒好名聲啊。既然她對老四這般癡情，就殉情給老四陪葬吧。”
福公公俯首道：“是。”
皇上將茶盞輕輕放在御案上，道：“喪禮后，將季郡王嫡子交給……宋婕妤教養吧。告訴她，將那孩子教養好了，以后許她跟著孩子出宮榮養。”
嫡子沒有交給妾養的，更不能交給下人教養。那樣孩子就是不被養廢了，身份也會低人一等。接進宮來，由長輩教養最好。
交給高品嬪妃，說不定會利用孩子爭權奪利。交給位份不高不低、無兒無女、母族勢微的嬪妃，是最好的選擇。
蘇柒柒此時已經到了棲鳳宮，推開沉重的殿門，一股屎尿的臭味兒撲面而來，差點兒讓她吐了。
而蘇皇后還是老樣子，看起來沒有被囚禁的郁悶，也沒有丑事被揭穿的羞恥，她依然打扮的光鮮靚麗、貴氣萬分，端著皇后母儀天下的架子端坐在鳳椅上，甚至唇角還帶著端莊賢惠的微笑。
聽到門響，她轉過頭來，頭上的步搖、耳朵上的耳墜子一點兒都沒搖晃。
看到是蘇柒柒捂著鼻子進來，她微微詫異，還以為是送飯的宮人來了呢！
她不冷不淡地問道：“你來作甚？”
蘇柒柒淡笑：“替我母親來看看你呀。”
蘇皇后依然端莊淡定，只眸中閃過一抹諷笑，“來看我笑話的吧？呵呵！她一個夫妻、骨肉分離十幾年的寡婦，笑話本宮這個母儀天下多年的皇后？
還有你，繞來繞去，你還是蘇家的種。害的娘家覆滅，你很高興嗎？你這般毒，就不怕死后祖宗抽你耳光、罵你不孝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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