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晝的時候,日頭還掛在半天空,老楓樹底下便傳來喧天的鑼鼓聲響。

  接著又是炮仗的清脆聲響。

  等到這些聲響過后,絲竹管弦之音下,戲角兒們粉墨登場。

  臺上咿咿呀呀,臺下人聲鼎沸。

  臺上唱念做打,臺下人頭攢動。

  村民們吃過晌午飯就扛著長條高凳過來搶占有利位置,幾個媳婦簇擁著老太太坐在中間看戲,小孩子們可是坐不住的,滿場地的瘋跑,追逐。

  長坪村唱大戲,不僅熱鬧了本村,還把周邊十里八村的相親們吸引了過來。

  附近鎮上的小攤販們,也聞聲而動。

  戲臺子邊上,賣甘蔗的,炸油條的,一個接著一個。

  孩子們喜歡啃甘蔗,老人們喜歡吃油條。

  一文錢一根的油條,對于這個時代,這個經濟水平下的大部分莊戶人家來說,可是稀罕東西呢。

  一年到頭也就去鎮上趕集的時候吃吃。

  這會子,大人們卯足了勁兒,買個十文錢的油條,給家里的孩子和老人過過嘴癮兒。

  如果再接了親戚家的孩子們過來看戲,也順帶買兩根。

  回頭跟親戚一說,大家都開心。

  孫氏和大孫氏也扶著孫老太過來看戲了。

  曹八妹抱著綿綿,蕭雅雪抱著駱寶寶,皆尾隨其后。

  楊若晴在干嘛呢?

  賣油條,買甘蔗。

  對于現在的五年前的自己,這些東西可舍不得買。

  而對于如今的財力,呵呵,用莊戶人家的土話來說,就是躺在里面吃也吃不完!

  “嘎婆,來,吃油條,熱騰騰剛出鍋的呢!”

  楊若晴買來了油條,獻給孫老太。

  孫老太笑呵呵道:“先給綿綿和寶寶她們吃,我不急。”

  “哎呀,我買了一大捆呢,大家都夠吃的。”楊若晴道,給孫老太她們人手一根。

  還剩下一些,孫氏便做主給了坐在她們附近的幾個同村人家的小孩子。

  “晴兒啊,這么好看的大戲,你奶咋不過來看啊?”孫老太問。

  楊若晴笑著道:“送晌午飯的時候我跟她說了,她說她眼都瞎了,沒啥好看的,還不如在家睡會呢。”

  孫老太幾個都笑了。

  孫氏道:“你奶雖說沒來看戲,可她也喜歡吃油條,我去買點油條等她趁熱送去。”

  婦人說著,就要起身。

  楊若晴趕緊按住她:“油條我這就去買了送去,娘你就安安心心陪著嘎婆看戲吧!”

  ……

  買油條的時候,剛好遇到楊華梅和王栓子小兩口帶著大白和小黑過來看戲。

  楊若晴多買了兩根,大白小黑一人一根。

  “我給我奶送油條去,趁熱才好吃,姑你們先去看戲吧,我回頭再來找你們。”楊若晴道。

  楊華梅笑著點點頭:“晴兒你還真是有心了,我這個做閨女的,都沒買油條給你奶送……”

  楊若晴拍了拍楊華梅的肩膀:“你買我買都一樣,不用分那么清,好啦,你們趕緊過去吧。”

  ……

  遠離了老楓樹下的喧鬧,楊若晴來到了村北頭老楊家的老宅門口。

  隔壁鄰舍都看戲去了,這里顯得有幾分冷清。

  尤其是從大房正門進去,大房二房那一間間上了鎖的屋門,以及那個被陳金紅撞破了護欄沒來得及修補的天井……

  一種迅速凋零的落寞感覺,突然涌上了楊若晴的心間。

  恍惚間,她想起了曾經。

  那個時候,大伯,二伯,二媽他們都還在。

  每回打從這里經過,都能看到大伯那故作儒雅的樣子。

  他是全村的‘婦女之友’,雖然為人很世故,在家族里面最喜歡和稀泥,還跟四嬸茍且……

  活著的時候,讓人很不喜。

  可這真的走掉了,時間一久,他生前的那些討人嫌的事漸漸被淡忘。

  剩下的,竟然還有一絲追思,一絲惋惜。

  要是大家都在,那這堂屋可熱鬧了,人啊,不管你多強硬,骨子里,都是害怕孤單的。

  就這樣胡思亂想著,楊若晴來到了后院。

  西屋的屋門也鎖了,估計人都去看戲了吧。

  就東屋里傳出聲響,是鴻兒的哭聲,還有譚氏嘀嘀咕咕自言自語的聲音。

  不用猜,楊若晴都知道老太太這是在咒罵陳金紅。

  進了東屋,果真看到譚氏坐在床邊,床邊放著一只搖籃。

  鴻兒躺在里面,正在哭。

  邊上,金氏正在那手忙腳亂的拿碗沖泡這米糊。

  “奶!”

  楊若晴喚了譚氏一聲,快步來到搖籃邊。

  譚氏聽到楊若晴的聲音,道:“晴兒快過來幫忙瞅瞅,鴻兒醒了就一直哭,我摸了下他屁股,沒尿,也沒拉,許是餓了還是咋滴,你給幫忙瞅瞅。”

  “好嘞!”楊若晴應了聲,趕緊放下手里的油條過來把鴻兒用小被子裹著給抱起來,在屋里踱著步子,來回走動著,哄著。

  金氏終于弄好了米糊端了過來,“我來喂。”

  楊若晴道,一手抱著鴻兒,另一手則拿了勺子開始喂食。

  鴻兒吃了兩口,就使勁兒搖頭,哇哇的哭,不想再吃。

  “鴻兒乖,再吃一口,吃了就不餓了。”楊若晴柔聲哄著。

  可是,這剛剛喂到鴻兒口中的米糊,很快就被鴻兒給吐了出來。

  鴻兒使勁兒的搖頭,在楊若晴的懷里掙扎,哭鬧不休。

  “這是咋回事?前幾天都這么吃來著的,今個這是咋啦?”譚氏疑惑的問,眉眼皺成一團。

  “莫不是大媽沖泡的這米糊有問題?”

  楊若晴嘀咕著,自己嘗了一口這米糊。

  是正常米糊的滋味,沒啥不對勁兒的地方啊。

  楊若晴琢磨了一番后,放下勺子,輕輕掰開鴻兒的小嘴兒,湊近了看了一番。

  “我曉得問題出在哪了。”楊若晴道。

  “咋回事?”譚氏立馬問。

  楊若晴道:“鴻兒的嘴里起了火泡,吃東西的時候會疼,尤其是熱的東西就更疼,所以才抗拒吃東西的。”

  “搞了半天,這么回事啊?不怕,我來!”

  譚氏說著,轉身朝床尾那里摸索著,不一會兒就拉出來一只針線籮。

  然后,手里拿了一根繡花針。

  “奶,你這是要做啥呀?”楊若晴看了眼那根繡花針,問。

  譚氏道:“扎火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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