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短短的幾個時辰,謝氏整個人,就跟死了一遭似的。

  臉上,沒有半點血色,頭發蓬亂的堆在頭上,雙目空洞無神。

  一雙手擱在自己平坦的肚子上,一寸寸的撫摸著,那眼淚,一顆顆往下掉。

  快四個月了,有些事,她不好意思跟別人說,不想別人說她炫耀。

  雖然孩子才四個月還差幾天,可是,她很多時候都能感覺到他在肚子里蠕動了。

  晚上睡覺的時候,他會突然在肚子里撐起來,這時候,肚皮就會繃緊。

  那種感覺是那么的清晰,她每一天都很開心,即使被周氏她們欺負,被丫鬟喜鵲刁難。

  但是,只要想到自己很快就要做娘了,就很期待,一切的苦難,都足夠去克服。

  此刻,撫著這空蕩蕩的肚子,謝氏的眼中除了眼淚,就再也沒有別的。

  “哭哭哭,就只曉得哭,你就算把自己哭死了,那孩子也不能回來啊!”

  喜鵲嘟嘟囔囔著進了屋子,手里端著一副托盤。

  托盤上放著兩只碗,那是謝氏的晌午飯。

  喜鵲把托盤往床邊的小桌子上重重一放,道:“吃飯了,吃完再哭吧,這一晌午都在哭,聽的人煩死了!”

  謝氏扭頭,看了眼托盤上放著的飯食。

  一只碟子里,裝著一碟子咸菜,邊上一只碗里,放著小半碗稀飯。

  “看什么看?是嫌棄這飯菜檔次不夠啊?”喜鵲站在一旁,留意著謝氏的動作,及時奚落道。

  謝氏緩緩搖頭,還沒張口說話,喜鵲再次搶聲道:“以前給你加餐補充營養,那是因為你肚子里懷著孩子。”

  “今個這不是孩子沒了嗎,那就跟后院其他的一眾姨娘們那樣咯,都得照著府里的標準來。”

  “老太爺這兩天下了命令,后院不準鋪張,伙食又精簡了,姨娘們都是吃這個了,”

  “你愛吃不吃,不吃拉倒,回頭餓死了,記得跟閻王爺那說一聲,可不是我喜鵲不給你吃,是你自個挑食不吃的。”她道。

  喜鵲端起一旁的針線簸籮,扭身去了外間,一邊哼著小曲兒一邊做起了針線。

  她喜歡后院看管馬匹的一個伙計,這塊帕子,是要給那個伙計繡的。

  好讓他擦汗的時候,都能想到自己。

  喜鵲一邊繡一邊在心里構想著那個伙計接到這帕子時的反應,她就忍不住的心花怒放,不時還會忍不住笑幾聲。

  這笑聲,傳到內室謝氏的耳中,越發的刺耳。

  “喜鵲……”

  謝氏朝外室這邊喊了一聲。

  喜鵲聽到了,卻裝沒聽見,故意不搭理。

  “喜鵲……”

  謝氏又喚了好幾聲,一副喜鵲不答應,她就不依不饒的樣子。

  喜鵲沒轍,只得放下手里的針線來到內室。

  “叫魂啊你?要干嘛趕緊說啊!”她朝床上虛弱得不堪一擊的謝氏喝問。

  謝氏道:“我想見老爺一面,能勞煩你幫我跑一趟路,請老爺過來一下嗎?”

  喜鵲撇嘴,“老爺這會子忙著呢,你有什么事跟我說也一樣,夫人走的時候特意叮囑了,讓咱這些下人最好不要去打擾老爺。”

  謝氏抬手指著自己的肚子道:“我這肚子里面,突然好痛好痛,跟刀子絞著似的。”

  “身下好像淌血淌得又多了幾分,心慌,沒力氣,眼睛看東西也不大好……”

  “哎呀,你也真是嬌氣啊!”

  喜鵲不耐煩的打斷了謝氏的話。

  “你見過那個剛剛小產的婦人生龍活虎的?不都是這樣嘛!”

  “先前賈大夫走的時候也說了,那些血是身上的惡露,等到惡露淌沒了,自然就好了,你忍著點吧,啊!”

  撂下這番話,喜鵲扭身出了屋子,接著做她的針線活去了。

  謝氏一個人躺在床上,捂著肚子,痛得呻吟不止,身體蜷縮在一起。

  外室,喜鵲嫌吵,索性拿了兩團棉花把自己的耳朵塞了起來。

  可是,謝氏那痛苦的聲音依舊源源不斷的傳入喜鵲的耳中。

  喜鵲站起身來,朝內室那邊罵了幾句,端起針線簸籮出了屋子,去了門口接著繡她的鴛鴦戲水。

  內室里,謝氏已經痛得滿床打滾了。

  一個不小心,謝氏從床上摔到了地上,腦袋磕在那木柜子的一角上,當時就出了血。

  “喜鵲,喜鵲……”

  “蝶兒……”

  “蝶兒……”

  “萍兒……”

  謝氏的聲音越來越小,她伸出手來,想要去抓點什么,試圖制造出更大一點的響動好讓外面的喜鵲驚動。

  手指一抓,抓到了那托盤。

  托盤里的粥和咸菜潑了下來,直接澆在謝氏的臉上。

  碗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的聲響。

  “喜鵲……”

  謝氏還在叫。

  可是,外面的喜鵲因為耳朵里塞了棉花團,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壓根就留意不到這里面的動靜。

  謝氏苦不堪言,身體,心靈的雙重煎熬之下,她撿起了身邊一塊碎裂的碗片。

  心一橫,牙一咬,在自己纖細皓白的手腕上重重劃了下去……

  殷紅的血飆了出來,如同泉涌。

  心臟就好像被一只看不見的大手緊緊的拽著,再松開幾分,再拽緊,如此反復……

  謝氏恐懼死亡,但當著死亡在一點一滴降臨下來的時候,她卻丟開了手里的碗片,平躺了下去。

  望著頭頂這屋梁,這一刻,自己這二十年來走過的路,經歷過的事,走馬燈般在她的腦海里閃過。

  年少時仗著自己長相不錯,是村里的村花,所以不事生產,總想著憑借這一副好皮囊將來找個殷實的男人嫁了,一輩子做少奶奶。

  邂逅楊府的輝哥,是她精心設計的偶遇。

  迷惑輝哥,讓他為自己瘋狂,非她不娶。

  如愿以償的嫁進了所謂的豪門,做了少奶奶,享受著錦衣玉食的生活。

  跟輝哥夜夜笙歌,日日縱欲。

  輝哥死后,她為了能在這府里立足,剛好公爹對自己拋來了橄欖枝,

  為了那無憂的衣食,她半拒半迎,最終淪落為了公爹養在外面的玩物。

  她連小妾都不如,小妾至少是正大光明抬起府里的。

  而她則是見不得光的女人,是**,是**。

  還懷上了本不該懷上的孩子。

  人在做,天在看。

  現在,懲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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