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算是這樣，也不是你期盼我們的理由！”劉氏接著又說。
“那你接著說，金釧的耳朵又是咋聾的？難不成那些燙油還能淌到耳朵里去？”劉氏又問。
眾人暫且打住對小金釧的心疼，被劉氏拋出的問題引導著，將目光再次聚焦于周氏的身上。
老季也催促周氏：“好了好了,先別哭了，說正題吧！”
周氏點點頭：“十四歲的時候，這孩子及笄了，村里跟她同歲的女孩子，哪怕是歪瓜裂棗，都有人上門提親。”
“她叔嬸也急了，想快些把她這個包袱給甩出去，也就托人到處去打聽。”
“結果人家一聽是啞巴，都不要。”
“愿意要的，都是那些窮得揭不開鍋的人家，壓根就拿不出兩個子兒做彩禮！”
“后面不曉得是哪個天殺的出的餿主意，說是賣到大山里面去，有些光棍村一個村子都娶不上媳婦兒，有的人家幾兄弟共一個，不圖樣貌，啞巴都沒事，只要是個女人，能生娃就行！”
“還真的尋到一個五兄弟的人家，能開出五兩銀子的彩禮，金釧這丫頭死活不從,尋死覓活,山里來人綁她進山的那天，她一頭撞在院子里的磨刀石上,腦袋差點開瓢,當時就沒氣兒了……”
“沒氣兒了？那不就是死了嗎？”劉氏驚呼，“那后面呢？后面咋又救活了？”
孫氏也問：“是不是這孩子以死相逼,讓她叔叔嬸嬸的良知醒了一點點？”
周氏的臉上涌起憎恨，“他們那樣的人，就算金釧死在他們面前都不會眨一下眼皮子的。”
“孩子沒氣兒了，腦袋上一個窟窿還在淌血，壓根就不救，舍不得那個錢。”
“拿草席把孩子裹了就扔到山里的荒地去了……”
“嘶……”屋里眾人再次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還是人嘛？這簡直就是兩個畜生啊！”
“就是，即便是路邊看到這樣的孩子，多少都要救一把，更何況這還是自己親哥哥的孩子？真是冷血！”
“金釧這孩子真命苦！”
“哎，沒了娘的娃，不如一棵草！”
“……”
大伙兒你一言我一語的，紛紛為金釧的遭遇鞠了一把同情的眼淚。
就連劉氏都坐在那里不出聲，眉頭擰成一個疙瘩。
“也是這孩子命不該絕。”周氏抹了一把眼淚，沙啞著聲音接著往后說。
“要是那天我和老季沒去拿個村子里辦事，也就不曉得那碼事，金釧被丟丟到荒地八成就真的沒了。”
“剛好那天我們兩口子去了那邊，聽到了這事兒，讓金釧她弟弟帶路找到了那里，都有野狗嗅到了血腥味兒往那邊去了……”
“我家老季摸了一把孩子的脖子，還有一絲熱氣兒,我們兩個趕緊把孩子馱回了家，請了大夫過來救，這孩子也是命不該絕，又或是我姐姐在天之靈保佑……熬了七八天了，孩子終于從鬼門關拽回來了！”
“打那以后，我們就把孩子養在跟前，這一養，就是半年！”
“可是，孩子好像那一撞聽力受損了，打那以后就好像聽不見。”
“孩子養身體那陣子，她叔叔嬸嬸裝作不曉得，孩子身體好了，手腳就閑不住，幫著我們家干活，這下，她叔叔嬸嬸又急眼了。
尤其是當時春耕要開始了，他們厚著臉皮來我家接孩子回去，孩子不想回去，沒多久就傳來消息，說她弟弟病了……
這姐弟倆感情好，一聽弟弟病了，金釧就坐不住了，這才回了她叔嬸家去照顧她弟弟，因為她曉得，要是她不回去，她弟弟八成就要病死了，就算不病死，也得遭大罪……”
“結果這一回去，就被那邊扣下來不放她走，后來我們才曉得，是她嬸嬸那個老不正經的，又懷了身孕，家里缺了干活的，就想著把她弄回去，”
“因為又聾又啞，她們也不給她說親了，就留著在家里干活，打算把她當做一個仆人來伺候他們一大家子！”
“我這趟是兜了好大一個圈子才把人給帶出來的，不僅把金釧帶出來了，她弟弟也一塊兒弄到了我家，就盼著這趟相親能成，這樣我家金釧也能脫離苦海！”
該說的都說完了，周氏有種虛脫的感覺。
她羞愧又期待的望著劉氏和楊華明，心虛的垂下頭，“對不住，實在對不住，我不該期滿你們，可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就想借著相親這事兒來碰碰運氣……”
周氏的聲音一點點弱下去，到最后，她整個人縮在凳子上，如同一個即將接受審判的罪犯……
而堂屋里，卻再一次陷入了沉靜。
孫氏坐在那里，繼續抹淚，并輕輕搖頭，不時還嘆息一聲。
顯然，她的那顆善良的心，是真正被劉金釧這孩子的可憐遭遇而打擊到了，滿心滿眼里都是對劉金釧的憐憫和同情。
而劉氏呢，雖然臉色也有點蒼白，臉上的怒容也隨著劉金釧那悲慘遭遇一點點消退，但是，劉氏依舊有著最后的堅持。
只聽她說：“好吧，你的這個苦衷算是打動了我，我念在你一門心思為劉金釧著想的份上，把你當做一個有善念的人！”
“我可以原諒你的欺騙，但是，這兒女婚事，我也不會強迫我家康小子！”劉氏說。
“他如果相中了劉金釧，我不阻攔，他要是沒相中，你們就權當過來玩一趟就回去吧！”
“至于金釧那孩子將來……對不住了，那是她的命，我們這些外人也沒轍！”
周氏直直望著劉氏，欲言又止，最后，她咬了咬唇，輕輕點了下頭，算是默認了劉氏的話。
而堂屋里其他人，也都暗暗交換著眼神，對于劉氏的這番話，大家伙兒心里都默默的贊同著。
尤其是楊若晴，更是有點意外的看向劉氏。
今日的四嬸，處理這件事，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理智和公正。
同情，憐憫，但是卻不圣母心。
放下助人情節，尊重他人命運。
可以選擇原諒周氏的欺騙，但是，卻不會頭腦一熱去替康小子應下這門親事。
除非，康小子自己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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