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給皇后卸掉鳳冠鳳袍,再準備筆墨紙硯!”因太妃沒有給慕皇后拒絕的機會,直接叫人剝掉了慕皇后身上華麗的衣裳。

    氣的慕皇后小臉漲紅。

    “你口口聲聲說在乎朝暉,我要是記得沒錯,朝暉還沒過七七吧,你這樣的打扮是不是太過無情?”因太妃質問。

    話落,德妃自顧自的將頭上的裝飾品全都卸了,還拿出帕子將妝容都擦拭了一遍。

    十分自覺。

    “你這個做母親的也的確該盡一盡最后的職責了。”因太妃指了指一旁的桌子:“從今日開始,若是完不成經書,就只能辛苦皇后娘娘餓著肚子了。”

    “你!”慕皇后氣得心口起伏,卻是拿因太妃一點法子都沒有,只能被老嬤嬤拽著坐在了椅子上。

    身后黑衣人抬起手解開了慕皇后的穴位。

    慕皇后拍案而起:“放肆!”

    剛起身便被人狠狠的打了一耳光。

    這一巴掌十分響亮,讓慕皇后都傻眼了,足足愣了許久都沒回過神,她看向了老嬤嬤。

    “皇后娘娘若是不想吃苦頭,還是聽太妃娘娘的話。”

    慕皇后怒罵,還未抬起手又被打了一巴掌,身后的黑衣人只是輕輕的摸了摸慕皇后的肩。

    慕皇后頓時疼得臉色巨變,齜牙咧嘴地叫疼。

    莫約一盞茶的時間,疼意才消失。

    吃了幾次虧之后,慕皇后也終于老實了許多,她緊咬著牙坐在椅子上,提起筆開始抄寫經書。

    德妃就在一旁候著,時不時地研磨。

    殿外的尸首也不知什么時候被抬走了,幾個侍衛正在打掃院子,半個時辰后,院子里恢復了安靜。

    就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因太妃則坐在了窗邊兒上,時不時地抬起頭欣賞窗外的梧桐樹,一旁的老嬤嬤輕輕的捏肩捶腿。

    氣氛有些詭異,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許是困倦了,因太妃打了個哈欠,靜靜地靠在了榻上瞇了瞇眼。

    “太妃放心,老奴會看著的。”老嬤嬤道。

    因太妃點了點頭,放心的睡下了。

    這一覺睡得并不踏實,在夢里,她看見了很多過往,又像是回到了過去,她想起來在謝家做嫡女的日子。

    謝家嫡女,才貌雙全,能文能武,十四歲生辰那日逛花燈時展露芳華,被譽為京城第一才女,引得無數追求者追捧。

    未笈笄便有媒婆上門來說親。

    那一年她成了王孫貴族都想要娶回家中的典范。

    謝家祖母愁壞了,數張請帖擺在桌子上,其中還有幾個王爺世子想要求娶,謝家誰也不能得罪。

    有時太過出色也未必是好事兒。

    直到當朝太后宣召她入宮陪伴,入宮第一天就碰見了先祖皇帝,先祖皇帝對她一見傾心。

    侍寢之后冊封為妃,寵冠六宮,無人能及。

    可誰又知道,她壓根就不想入宮。

    整日被關在狹小的院子里,連個知心說話的人都沒有,一日復一日,生活又枯燥無味。

    再后來,臨安遇到了戰事。

    她偶然間聽見有大臣提議和親,選的人就是她自己,她大驚失色,被嚇壞了。

    最令她失望的就是先祖皇帝的那一句:“明日起讓章太醫照顧昌妃,昌妃身子弱,對外就宣稱染了惡疾。”

    “皇上英明。”

    她又氣又怒,回宮之后便想偷偷地溜走。

    在圣旨沒下之前,她仍舊是寵妃,去哪都是無人阻撓的,所以很順利就要離宮了。

    偏不巧在宮門口被人攔截了。

    那天先祖皇帝生了很大的氣,派人將她五花大綁地捆起來,又逼著她親眼看著所有伺候她的宮人們,被活活杖斃在她面前。

    這還不算,還有她的妹妹也被下詔入宮,被打斷了雙腿。

    也僅僅是因為妹妹曾給她一盒金瓜子傍身,這盒金瓜子又恰好被她給用來打賞侍衛,才得以逃出宮門。

    他遷怒了妹妹。

    血……滿地都是血,腥味刺鼻,妹妹疼得滿頭大汗,懸著口氣看向了她。

    眼神中還有幾分幽怨。

    “不!”因太妃瞬間被嚇醒了,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一旁的老嬤嬤趕緊上前拍了拍主子的后背。

    “太妃這些日子已經好幾次夢魘了,用不用請個太醫來瞧瞧?”老嬤嬤勸。

    因太妃閉了閉眼,是她愧欠了謝家,愧欠了妹妹。

    不記得過了多久,因太妃睜開了眼,眼神已經恢復了平靜,她對著老嬤嬤搖頭:“都是老毛病了,不礙事的。”

    說著因太妃掏出了一只手串,握在手心一顆一顆地撥弄,偶爾還會發出噠噠的清脆碰撞聲。

    老嬤嬤瞧了眼,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才好。

    她家主子已經幾十年都沒有念經祈福過了,更沒有用過佛珠,可前些日子卻突然將庫房里的佛像給拿出來擺上,手里更是握著一串開了光的佛珠,日夜攥著。

    自從搬了佛像后,主子更是夜不能寐,每天都會被嚇醒。

    現在白日里都要被驚醒,老嬤嬤實在是擔心主子的身子。

    因太妃目光一抬打量著時辰,已經是傍晚了,她神色淡然地看向了不遠處的慕皇后和德妃二人。

    “太妃放心,老奴一直看著呢,皇后娘娘一直都在抄寫經書。”

    聞言,因太妃點了點頭:“你去小廚房做些吃食來,皇后還懷著身子呢,不能耽擱。”

    老嬤嬤詫異:“皇后娘娘她……”

    “快去吧!”因太妃打斷了老嬤嬤的話,順手拿起了一旁的經書,翻閱起來。

    不敢再問,老嬤嬤起身就去準備。

    不遠處的慕皇后揉了揉泛酸的手腕,氣得咬牙切齒,憑什么自己要抄寫經書?

    “娘娘,臣妾觀察過了,和頤宮處處都是黑衣人,臣妾猜測肯定是皇上留下來的。”德妃小聲嘀咕。

    這么多黑衣人都是留下保護因太妃的,個個身手不俗,三兩下就將侍衛給放倒了。

    除了邱麗帝給的暗衛,德妃也想不出是誰在背后保護因太妃了。

    畢竟邱麗帝臨走前也叮囑過她好好照顧因太妃,多防備皇后,說明邱麗帝根本就不放心慕皇后,才會留下一批人。

    慕家的手伸得再長,也是臣,邱麗帝終究是君,在宮里還是邱麗帝說了算。

    慕皇后氣不過抬起手狠狠地掐了一把德妃:“賤人,明知和頤宮有埋伏,為何不早點告知本宮?”

    德妃被掐得眼淚汪汪,愣是不敢吭出聲,委屈地說:“娘娘,臣妾提醒過您。”

    是她自己不聽勸,又能怪得了誰?

    聞言,慕皇后氣得還要伸手再打,卻被德妃躲了過去,慕皇后撲了個空,只能惡狠狠地瞪著德妃。

    慕皇后抬手摸了摸臉頰,心里氣得要命,活了這么多年,還沒受過這種委屈呢。

    竟然被一個老嬤嬤給打了兩巴掌。

    豈有此理。

    她越想越生氣,殊不知因太妃已經走到她身后了:“皇后要不要找個太醫瞧瞧?”

    太醫?

    慕皇后本能地拒絕了:“不必了,本宮熬得住。”

    “這是消腫的膏藥,德妃一會伺候著皇后抹上吧。”因太妃將一瓶膏藥放在桌子上,又叮囑道:“這藥對有孕之人無礙,你就放心涂抹吧。”

    有孕之人四個字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慕皇后,不能露餡,她瞥了眼德妃,德妃忙點頭:“是,臣妾這就服侍皇后娘娘抹上。”

    因太妃又撿起了慕皇后抄寫的經書,一頁一頁認真地翻閱著,她嘆了口氣;“皇后太過浮躁了,也不利于養胎,這上面的經文錯了好幾處了,字跡通篇都太過于潦草了,這是對神明的詆毀!”

    說著因太妃便將這些經書全都給撕毀了。

    “你這是做什么!”慕皇后氣的跳腳,她辛辛苦苦抄寫了一下午,竟全都被因太妃給撕毀了。

    因太妃沒理會慕皇后的呼喊,坐了下來,提筆開始一字一字地謄抄經書,一筆一劃猶如行云流水般順暢,娟秀的字跡就像是梵文般,令人賞心悅目。

    慕皇后呼吸緊促。

    而因太妃就好像沒有被外界干擾似的,自顧自地抄寫經書,周身還散發著一股極淡然的氣質。

    老嬤嬤端著膳食進門時,看見的就是這一幅場面,她愣了愣,她家的主子已經很多年沒有碰過經書了。

    幾年前她偶然翻找出一本經書,因太妃瞥了眼,露出了深痛惡絕的表情:“世上有苦有難的人那么多,神明哪能個個都去庇佑,又或者,得到庇佑的人又有幾個?”

    再之后,老嬤嬤便將所有經書都收起來,凡是和佛家有關的統統鎖在了柜子里。

    因太妃突如其來的變化,讓老嬤嬤實在是陌生的很。

    這頭因太妃放下了筆,將一篇經書拿起還閱讀了一遍,聲音淡然,好似無欲無求。

    她轉過頭看向了慕皇后:“你是皇后,皇上的妻子,理應仁厚大度,不該斤斤計較。”

    慕皇后嗤之以鼻。

    “時辰不早了,快吃點東西吧,別餓著孩子。”因太妃拉起慕皇后的手朝著桌子邊走過去。

    慕皇后抬手就將因太妃的手給甩開了,怒氣沖沖地就要朝著門外走去:“今日本宮乏了,就不陪因太妃用膳了。”

    只是人走到門口就被攔截了。

    門外的蓯侍像個木頭樁子似的站著,口不能言,只能沖著慕皇后眨眨眼。

    “你怎么了?”

    “她說不了話,皇后,別辜負了老嬤嬤的手藝。”因太妃的聲音在后面響起。

    慕皇后蹙眉,轉過身看向因太妃,忽然覺得眼前的老婦太陌生了,還有種陰惻惻讓人心底發寒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