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黎明時分,一場毫無預兆的暴雨,就這么落了下來。
雨下得又快又急。
沒一會兒,積水就快要漫到門檻邊緣。
蘇秀禾是被沉重的雨點砸到屋檐上給吵醒的。
一開門,就踩了一腳水。
干燥的麻布鞋面,很快就被浸濕。
她抬頭望了一眼跟破了一個窟窿似的,瘋狂的往下傾倒雨水的天,心猛地跳了一下。
沒多久,就有人急匆匆的跑到了院外的路上求救,“大伙兒趕緊起來,快去救人啊!”
急促又凄厲的喊聲,驚醒了所有還在睡夢中的人。
昨兒個夜里,小團子鬧人的很,林青山一家都沒怎么睡好,此時也睡眼惺忪的從房里走了出來,看到娘,便問:“娘,這是咋了?”
蘇秀禾搖頭道:“不知道咋回事,咱們趕緊去看看吧!”
這個天,下這么大的雨,可不是啥好事情啊。
她的左眼眼皮,又狠狠地跳動了兩下。
兩人顧不得穿上蓑衣,就出了門。
那長相陌生的男子看到有人出來,跟見著救星似的,“總算有人來了,快去跟我救人,再晚點,可就來不及了!”
大山村的村民,她大多都認識,哪怕是不熟悉的,也記得別人的模樣。
而眼前這個男子,她腦子里卻沒有任何印象。
看樣子,應該是外村人。
“小兄弟,怎么了?”
那男子臉色煞白,也不知是被這深秋的雨給凍著了,還是受了驚。
“山洪,是山洪暴發了!”
“山洪暴發?”蘇秀禾心中一驚,這山洪,可是個危險的自然災害,記得以前看新聞報道,很多住在山區的人民,都因此而喪生!
可這天色還早,就算山上暴發了山洪,應該也傷不了人才對。
“別問這么多了,趕緊跟我一塊兒去救人吧!”
說話間,又有幾戶人家打開了門,隨著男子一道上了山。
還沒走多遠,只見一道溝壑中間,水流奔騰而下,又急又快,要是有人在這山洪之中,恐怕兇多吉少。
沒等多久,幾人就看見一個抱著孩子的婦人,被急流直接沖了過來,他們都來不及伸手,眼睜睜的看著湍急的水流將那名抱著孩子的婦人沖了出去,消失在眾人的眼前。
孩子的哭聲,仿佛還停留在她們耳邊,人卻已經沒影了。
這咋救?
眾人束手無策的看著這奔騰的山洪,卻無計可施。
那男子見眾人都沒反應,心急的就要跳下去。
蘇秀禾一把抓住了他后背的衣服,將人死死拽住,“你瘋了!這么大的山洪,你跳下去,也是必死無疑!”
“我閨女,我媳婦,我兒子,全都被沖走了,我要是救不回他們,我活著還有啥意思!”男人拼命的掙扎著,臉因為極度痛苦而扭曲著。
怎么救,怎么救?
蘇秀禾拼命的回憶以前看過的那些書,被山洪沖走的人,一定會在最下游的地方。
“走,去下游!”
男子卻無動于衷,依舊想跳下去。
蘇秀禾撂下了狠話,“你要是想看到你媳婦,你閨女,你兒子的尸體,你現在就跳下去!要是想救他們,就聽我的!”
幾人快速沿著山洪流淌的方向往前跑去。
山路又濕又滑。
而那洪水,又是朝著他們鮮少走過的路線奔騰而下。
以至于不少人在行進的途中,都摔了好幾跤。
就連蘇秀禾,一時不慎,踢到了一塊凸起的石頭,狠狠地朝著山下滾了下去。
林青山看到娘飛出去了,嚇得目眥盡裂,“娘!”
蘇秀禾一頭撞到了高聳入云的樹上,才停下來。
得益于過于讓系統療養過幾次,她現在全身的骨頭都堅若磐石,這么狠狠地摔了一下,也就覺得頭有點暈暈乎乎的而已。
蘇秀禾很快就爬了起來,只見不遠處,奔騰的山洪終于緩和下來,下游方向,有命大的,已經從水里爬了出來,坐在一旁一言不發。
有的,跪在地上痛哭不已。
……
蘇秀禾顧不得腦袋昏沉,小跑過去,一邊快速吩咐道:“別哭了!都學我的樣子,先清理他們的嘴巴,把淤泥水草都摳出來,再用力按壓兩乳之間,胸骨中下一寸的位置!一定要使勁!”
蘇秀禾奮力的給眼前這個生死未知的女人做心肺復蘇,一邊和人工呼吸交替進行。
“每按壓三十下,就往他們的肺里吹氣!”
一人抹了把臉上的水,一邊學著蘇秀禾的樣子,對躺在地上的弟弟用力按壓,“咋吹氣啊?”
“這種小事還用我教?嘴對嘴吹!要是不想你們的家人死,就別忌諱了!”
生死面前,其他的都得靠邊站!
蘇秀禾用力按壓著女人的胸腹部,直到女人終于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水,緊接著,睜開了眼睛。
“孩子,我的孩子!”
說完,她又昏死過去。
跟在蘇秀禾后面的人,才匆匆趕到。
蘇秀禾試探了下女人的鼻息,有氣,問題不大。
“別傻愣著,還不趕緊去水里撈人!”
伴隨著接二連三的嘔吐聲,越來越多的人醒了過來。
但也有人,就這么沉睡在這山洪之中,踏入輪回,再無清醒的可能。
直到上游再沒有人沖下來,這場戰斗,才算結束。
幾個沒救回來的尸體,都被搬到了一塊兒放著。
蘇秀禾以為自己已經重活一世,對生死已經看淡。
但在看到那幼小的身體,靜靜的躺在地上,被雨水沖刷著的時候,心還是忍不住抽痛起來。
人在災害面前,果真是手無縛雞之力啊!
很快,她又看到了一張熟面孔。
林大平。
“這到底是咋回事?”
大多數人都沉浸在悲痛之中,沒人回應她的問題。
只有寥寥幾個家人被救回來的人,慢慢走到她旁邊,滿臉痛苦的說:“宋家老爺催的緊,咱們便想著早點上山來摘柿子回去,誰知道,這雨說來就來。”
那山洪爆發,一般只會往原本就存在的渠道中排水。
他們采柿子,咋會被水給沖走呢?
突然人群中沖出一個婦人,朝著王大平的身體,一下一下的捶打著,“就怪你,就怪你!要不是你說溝渠邊上的柿子長得又大又旺盛,咱咋可能會進那溝渠里頭摘柿子!你個老東西把我兒害死了,我就這么一個獨苗苗,你自個死了一了百了,你可讓我咋辦啊!”
婦女的哭喊聲,給眾人的心里,都蒙上了一層陰影。
周遭的哭聲,此起彼伏的響了起來。
就像是一場哀樂,讓人心碎。
望著自己沒救回來的人們,蘇秀禾也陷入了深深的自責當中。
她要是再努力點,再加把勁,也許她能把所有人都救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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