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問心秘境,便是極北偌大的冰原。
腳下冰層厚重,覆蓋著能及腳腕的白雪,人行至上方,渺小的只剩一點。
渡過冰原,便是這里唯一的一座城——寒鐘城。
風時看著那百丈高,掛著冰霜的城墻,記憶回到了當初他們進入問心秘境,在此落腳的時刻。
那時候的他還不知道后面會經歷的事情能這般改變自己,他有抱負,愛在人前出風頭的感覺,喜歡自己走在所有人前面,縱觀全局的感覺。
可自做了一次柳憶之后,他才明白,原來就算他是再強的存在,也有身不由己的時候。
寒鐘城的城依舊對崇山宗的格外優待,尤其是在知道柳憶之后,更是親自出城來迎接。
城主是一位模樣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模樣生的粗獷,但臉上卻始終帶著笑。
聽邱長洲說,他似乎是比他們師尊還要靠前一輩的人。
是長輩中的長輩,尊號寒元。
風時也是在聽了他的名諱之后,才知道,原來自己小時候,此人還曾經抱過自己。
只不過當時他還是個溫潤書生的模樣,看起來柔柔弱弱,沒想到現在居然是這寒鐘城的城主,模樣還翻天覆地的變了樣。
當年仙魔大戰,他和趙纖云一樣,因為臨時閉關,并未趕得及過去。
自崇山宗的所有故人都逝去后,他便算是崇山宗唯一的長輩了。
而在寒元身邊,還站著一抹熟悉的身影。
正是不久之前離開的蕭御回。
此外,還有不少等著看風時的修士。
從秘境到寒鐘城的距離約莫有十數里,消息傳的回來,卻不詳盡,眾人只知道,在那秘境中,有位百年前崇山宗的大人物復生了,被稱作憶柳仙尊,卻不知道,這位憶柳仙尊曾經也是十年前死在秘境中的風時。
蕭御回安靜站在寒元身邊。
多年前,他曾在寒鐘城歷練,這十年間恐怕也有大半的時間待在這里。
看樣子,寒元對他頗為賞識。
那一場誤會之后,風時有些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這位曾經的師兄。
只可惜他們同門情短,只能做這短暫的師兄弟。
待崇山宗一行人走近,隔著風雪,寒元似乎一眼便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風時,腳步踟躕了一瞬,然后便快步迎了上來。
風時朝他一笑,上前行禮。
按理說,邱長洲沈頌鶴以及風時,都是寒元的徒孫輩,但風時想了想,還是叫了對方一聲城主。
寒元見狀連忙叫他不必多禮,再一看,眼中已有濕意。
此時,重生而來的風時所代表的便不僅僅是柳憶一人,他的身后,還站著崇山宗無數逝去先人的英魂。
如今的他,代表著一個逝去的時代。
“好……好……回來就好,你師尊師叔他們若是知道你這么有出息,也算是能安息了。”
風時恭順的應了一聲是,而后視線落在了他身邊的蕭御回身上。
只見對方正打量著自己,眼神中帶著訝異。
風時現在的模樣便是當年柳憶的模樣,而十年前的風時,已經和柳憶有了九成相似,也怪不得他驚訝。
風時見他似乎猶豫著想問什么,便主動承認了自己的身份,叫他一聲:“師兄。”
蕭御回面上的表情瞬間僵住了,風時甚至能看到他細微震動的瞳孔。
風時明白他應當要消化片刻,便不再開口。
面對周圍人的目光,風時坦然而立,隨后便同寒元一起進了城門,眾人也隨之一擁而入。
見蕭御回還愣愣的站在原地,風時嘆息一聲,駐足片刻。
蕭御回若有所覺,回頭看過來。
風時見狀,朝他淡淡一笑,算作告別。
等回了崇山宗,他們恐怕再也不會見了。
而蕭御回在看了風時這一笑之后,頹然跪地,愣愣的看著眾人遠去的背影,落下淚來。
風雪隔絕了視線,漸漸,直到故人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離開寒鐘城的那天,風時又遇見了黑莽。
對方的狀態好了不少,身上的傷口也都愈合了。
風時問他這一趟收獲如何,黑莽臉上少見的浮現出笑意,看樣子甚是不錯。
想到還在袖中睡懶覺的小草苗,風時心思一動,便將它拿了出來,交給了黑莽。
這小草廟歸根究底不是靈物,跟著風時回崇山宗或許不是什么好選擇,還是妖族的妖氣更加適合它生活。
“我還沒給它的起名字。”
“它很強的,今后好好照顧它,或許能重振你們妖族。”
風時絮絮的說了幾句。
黑莽拿兩根手指捏著小草苗的尾巴,看表情有些嫌棄,似乎并不相信它是什么厲害的妖怪。
小草苗被人頭朝下吊著,很快也醒了過來,一看自己被別人捏在手中,還以為是有人搶它,瞬間怒了,回頭在黑莽手指上狠狠咬了一口。
黑莽吃痛一叫,下意識甩手,卻甩不掉。
風時趕緊幫忙,解釋誤會。
小草苗一聽自己這是被送人了,瞬間淚眼汪汪的看著風時。
風時無奈道:“你別在這里撒嬌賣萌,方才已經跟你說了利弊了。”
“你要快快長大,才能更好的幫我,對不對?”
風時哄小孩是有一手的,小草苗瞬間便動搖了。
黑莽黑著臉看著自己被咬爛的手指,還有些不想管這家伙,奈何都是他妖族的子民,還是得管。
小草苗最終還是跟著黑莽走了,雖然兩個人都不情不愿,但日后的日里,也算相處的不錯。
不久后,蕭御回便找到了風時。
他似乎想說些什么,但一面對風時,便變得啞口無言。
風時等不來他的話,只好主動道:“師兄,我已不是曾經的風時了,你也要學會向前看。”
“相信你還能遇到更多、更好的人。”
“我們山水一程,有緣再見吧。”
蕭御回心中原本想要挽留的話盡數堵在了口中,只能眼睜睜看著風時又一次遠去。
再見,不知應是多久之后。
作別了寒元,以及其他宗門的人,崇山宗眾人終是踏上了歸途。
靈舟飛了數日,離開極北之地,路過煙火裊裊的人間,向著仙山而去。
冰雪的白過后,是人間楓葉的紅,而后是修真界的白霧仙云和山色的青。
一路過來,世間風光顏色盡收眼底。
等路過當年沈頌鶴失去金丹的地方時,風時暫時停了下來。
此處離宗門地界已經不遠,邱長洲需要回崇山宗理事,便帶著眾多弟子先一步回去了。
只風時沈頌鶴以及金合三人,在這已經有了小村子的地方落了腳。
沈頌鶴還記得此處,卻沒想到,這樣偏遠的地方,如今居然也有了人煙。
一個小小的村子,大家都以游獵為生,周圍還有少數開墾過的荒地。
風時在此處停留,只是想試試能不能找到一點金丹的線索。
等落了地,才聽身邊的金合說,這居然是大娘之前的村落,而金合也是她在半山腰撿來的野孩子,后來大娘上山摘野菜,險些落入狼口,被崇山宗弟子所救,這才進了外門。
“阿娘她,她每隔,十,十年便會,回來,回來一次,我,我也來過,一次!”
見到熟悉的地方,金合顯然有些激動,臉上泛起紅暈。
風時聽完有些驚訝,突然想起了之前在外門時,好像確實聽金合說過一點關于他的身世。
但風時沒想到,他出生的地方,居然就是沈頌鶴被毀去金丹的地方。
還真是挺巧的。
既然有這樣一層關系,原本只是想來看一眼的風時,打算在此地留宿一晚。
這里的人都是些普通人,若是沒有靈根的人,一輩子也闖不進仙山。
于是風時和沈頌鶴便略微喬裝打扮了一番,化作模樣普通尋常人,前來借宿。
而大娘家中還有位年近四十的兒子,獨自一人住著,金合便帶著他們過去了。
村中人一聽說金合來了,居然全部都聚了過來,烏壓壓地擠在大娘家門口。
“是小合回來啦?”
村中人十分熱情:“之前你娘來信說你進了仙門,現在在修仙嘞,厲害著呢,可是真的?”
金合臉上帶著些靦腆緊張,回道:“確,確實,但,但我不厲害……”
在村民們開來,能修仙已經是天大的福分了,也不知道什么厲害,只當金合是在謙虛。
之后,金合便被人纏著問有沒有什么能延年益壽長生不老的仙丹,金合實誠的回答:“我,我還,還沒學會……”
而作為金合名義上哥哥的人,見狀板著臉揮散了眾人。
金合得以喘息,回頭乖巧的叫了一聲哥。
他哥點頭嗯了一聲,之后便沉默引路。
進了客廳,只有兩三把低矮的木椅,以及一張小方桌子,看模樣都是手工打造的,用了很久了。
風時隨意的在其中一張上坐了下去,沈頌鶴也照做。
“哥……”金合和他哥不熟,年紀上也差了近二十歲,不親。
但他哥并沒有不待見他,只是問了一句:“怎么回來了。”
自打金合入了仙門之后,他就沒指望過對方會再回來。
金合悄悄捏著手:“路,路過。”
緊接著又補充道:“看,看看你。”
他哥在一邊倒茶,又看了眼已經隱藏好的風時的沈頌鶴,突然道:“兩位仙長可喝的貫粗茶?”
風時一愣,還沒說什么,但是金合先急了,解釋道:“不,不是,他們不是……”
風時說話不方便,便要沈頌鶴開了口。
“喝得貫。”
金合的話沒再說下去,幫他哥把茶端了過來。
風時仰頭一飲而盡。
苦澀的,味道一點也不算難喝。
風時喝完了茶,便說明了來意。
“敢問村中,可有關于百年前的傳聞?”
就算他哥猜出來風時和沈頌鶴不是凡人了,但乍一看見風時頭上憑空冒字,面上還是浮現出一點驚訝。
片刻后,才道:“傳聞有很多,但大多我都覺得并不可信,仙長想聽什么?”
風時便又道:“可有什么關于金丹的故事?”
此言一出,連沈頌鶴都看了過來。
金合說:“我們,我們這里,就,就叫金丹村!”
風時:“……”
居然如此樸實無華的名字。
他哥也是一愣,隨后便說起了村名的由來。
“聽我娘講說過,我們村中的人是近百年才搬過來的,都是山下村里的人,搬過來的原因是當時有位道長路過,說此處有金丹易散之氣,養生養靈。”
“村中人信了,便慢慢遷移過來,金丹村也由此得名。”
“而且……”他哥說著,突然看向了金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風時也看金合,金合則一臉懵懂的樣子,有些緊張的眨了眨眼。
他哥猶豫了一下,才說:“村里人都說,金合就是吸收了這金丹逸散出來的靈氣,才有了仙緣,得以入仙門的。”
金合也不知道村里人是這么說他的,聽完愣愣的,但看他的樣子,應該是有些信的。
他哥說:“應該就這些,沒了,多的你們可以去問問村中的老人。”
風時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這之后,他哥準備趁天沒黑出門打獵,屋里便只剩了三人。
金合將自己之前的房間收拾出來給兩個人住,自己住大娘的屋子。
風時在村周圍走了一圈,發現靈氣稀薄,已經感受不到金丹逸散的殘留了。
但按理說,此地落有過金丹,崇山宗又不奪此處的靈氣,不應該散的這個快。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什么東西吸收了金丹的靈氣。
風時心道:難不成真的是金合吸收了金丹了?
或者說,是他身上帶著什么東西,是這東西吸收了?
風時蹙眉想著,時不時的看一眼金合。
就在這時,腦海中的系統提示音又響了起來。
青青冒出來:【恭喜宿主大大,你觸發了第二條提示的條件!】
風時一愣,沒想到他隨便來個地方,居然來對了。
他調出系統面板,快速點開了信封。
上面是更短的一句話——靈有載體。
風時:真坑!!
這不就是他剛才自己已經猜到的嗎?等于廢話一句。
風時十分無語,啪的一聲關掉了面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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