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霧冷笑，語氣沉沉，“看見什么？看你發瘋？”
陪護的護士雖然知道沈霧的身份非同一般，不是自己惹得起的人物，但還是提醒他：
“沈先生，病人受不得刺激，特別是……”
特別是“瘋”字，會讓男子更加瘋狂。
不想被認為是瘋子的人，有兩種情況。
其一是身處其中，哪怕是瘋了，也覺得是這個世界錯了，只有自己是清醒的，只有他眼中的世界是正確的，當然不會認為是自己瘋了。
其二是本就沒瘋，非說他瘋了，明明是正常人，卻每天待在精神病院里，誰能忍受這種精神上的折磨呢？或許，不瘋也得瘋。
而云暉，屬于哪一種呢？
沈霧把視線從云暉的身上收回，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秘書，扯了扯嘴角，簡單交代：
“錄音。”
哪怕是說的瘋言瘋語，他也要把云暉說的每一句話都記錄下來。
那里面大多都是自己已經聽過無數次的話，但或許，還藏著之前聽過，但沒被挖掘出來的寶藏。
等這些寶藏積攢到一定程度，就可以堆砌成一個城堡，用一座華麗的城堡，困住一朵逃逸的云。
每一步，都至關重要。
沈霧伸出手，看起來沒有費多大的力氣就把云暉放在他肩膀的手移開了，男人頓時跌坐在身后的病床上，咬牙切齒地看著沈霧，口中呢喃不斷：
“瘋了，瘋了……”
竟然喜歡上了一朵云。
沈霧微微瞇了瞇眼睛，輕輕地“呵”了一聲，沒再多說什么，轉身就離去了。
他想要找到的云，是世間最寶貴的云，他們連人都算不上，喜歡一朵云，荒唐嗎？
眼看著沈霧的背影消失在病房，云暉更加抓狂，抱住頭，開始撞擊床頭和墻壁，而秘書和護士顯然早就熟悉了這一切，連墻上都裝好了防撞的軟墊，保證男子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秘書也只不過是沈氏大總裁眾多秘書中的一位，他甚至連高中學歷都沒有，當初得知自己有了一份工作，美名其曰是“秘書”，但每天都只是待在精神病院里，監管著這位沈家的大恩人。
他只知道在沈家丟失的小兒子回到沈家之前，是云暉養了那位小兒子好多年，在精神失常之前，他還一直開著一個酒吧。
酒吧的名字，叫百度云酒吧。
其實，秘書覺得自己也快要瘋了。
云暉依舊嘴中振振有詞，話語不停，“不見了不見了，小度不見了……”
訓練有素的護士安慰他：“您別緊張，都是假的，您說的小度只是回家了。”
根據心理專家的分析，云暉養了沈家小少爺十幾年，潛意識里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孩子，當小少爺要回到沈家時，無法接受，精神狀態崩潰，認定那位小少爺消失了。
沈家雖然感謝云暉，但實在覺得他的精神狀態很危險，打算等他稍微緩和之后，再找機會讓兩人見面。
其實無需見面了。
云暉瞪著眼睛躺在床上，窗外的霧氣開始彌漫，露出一點云的模樣。
他打了個冷顫。
他們，都會消失嗎？
秘書坐在一旁，看著男人的臉色不斷變化，像是紙張遇水，泛起褶皺，稍不注意就會被撕破，岌岌可危。
或許在精神病院待久了，自己也會變得有些麻木，他看著云暉的樣子，竟然生出要相信云暉所說的話的感覺來。
他的表情，實在看起來，太真實了。
沈霧在晚風中站了一會兒，七月的夜風來得肆意，讓他原本打理得一絲不茍的頭發在此刻變得微微凌亂。
他想到很久以前的一個夜晚，自己也曾站立在夜色中。
他等了那個人一晚上。
各種顏色的燈光打在男人的臉上，讓男人原本冷峻的臉龐更顯迷離，他微微抬起頭，看著燈牌上的幾個字。
百度云酒吧。
輕輕地笑了一聲。
他抬腿走了進去，接待員想給他帶路，但沈霧顯然對這里很熟悉，輕輕地擺了擺手，那些人便不跟著了。
他確實對這里很熟悉，畢竟，云暉出事后，他投資了這家酒吧，還請了專門的人經營，員工們都知道，沈霧現在其實算得上是真正的老板了。
但無需沈母和沈父提醒，沈霧依舊把這家酒吧的最高權力留給了云暉。
酒吧里很熱鬧，哪怕是深夜，依舊歡呼聲陣陣，歌聲不停，俊男靚女，三五成群，原本只在黑暗處的同性戀們也出現在燈光下，甚至當眾接吻。
酒吧，好像包容一切。
包括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東西。
再經過一個拐角，沈霧拿出鑰匙，進了那個房間。
里面很干凈，也很安靜，燈被打開，門被再次關上，沈霧伸出手，解開了領帶，領子上的扣子也被解開。
仿佛解開了束縛，又或者是因為回到了想待著的地方，他的面容稍顯疲憊，靠在沙發上，仰頭閉著眼。
燈光并不刺眼，房間的隔音效果也很好，他卻覺得眼睛暫時無法睜開，耳邊仿佛有各種各樣的東西。
他有點累。
腦海需要時時刻刻和另一種思想做斗爭，他必須每時每刻都保持緊張，他害怕自己一覺醒來，就把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忘了，怕自己最珍惜最珍惜的東西被自己一點點弄丟。
這些記憶，是他現在唯一能守護的東西了。
與其說這間房間是酒吧的一個包廂，不如直接說他是酒店的一個房間，他早就被改造成了沈霧的一個小家。
心中的力量支持著他睜開眼，沈霧伸手，扶了扶額頭，站起身來。
房間很大，其中一面墻都是酒。
各種各樣的酒，甚至還有調酒用的器皿。
燈光爍爍，仿佛在人的心中長出了一片草木葳蕤，從前的畫面在腦海中再現。
沈霧終于露出了一個真心的笑容，笑容很淺。
他的腦海中出現了一雙手，握著那些玻璃杯時，無比誘惑人。
桌上擺滿了紙張，畫了無數的箭頭，上面密密麻麻，是各種各樣的名字。
有的是只見過一兩次的人，有的是天天會相見的人。
剩余的紙張，則都畫著各種各樣的云。
但全都是紅藍兩色，像是三個小圓圈。
沈霧只需閉上眼，就可以想象出這朵“云”出現在云度臉上，并微微閃光的樣子。
他閉了閉眼，拳頭握緊。
時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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