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青云觀。
覺谷子安排完了少陽與正陽兩派入住后，神色萎靡的回到了主殿，好像全身被掏空。
這段時間，他幾乎沒消停過。
每逢青云觀舉行羅天大醮，道觀里的所有大殿皆會開放，就連南邊的道醫館，在七天的醮祭也免收十塊錢的掛號費。
“師傅，安排妥了。”
他大喇喇的坐下，拿起桌上的茶水一飲而盡。
蒲團之上，坐著一個身穿素袍，白發蒼蒼的老者。
老者的面前擺著幾枚銅錢，并沒有抬眼，低聲責怪道：“覺谷，在祖師爺面前，坐好。”
覺谷子將大碗茶一飲而盡，打了個飽嗝，目光瞟到老頭面前的銅錢，疑惑問道：
“師傅，怎么突然想著玩大六壬了，這是在給哪位肥羊算啊？”
聽到這話，老頭被氣的有點破功，抓起銅錢作勢要砸。
“你看看你這模樣，哪里還像個道士！”
覺谷子連忙要擋，片刻后也沒感受到銅錢要砸過來。
“祖師爺看著，為師不與你計較。”
隨后，老頭無聲念起了道經。
覺谷子見狀，嘿嘿一笑：“師傅，您這無我子的道號放到整個道士界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能請您再次出山玩用方術的，那不都是什么老板領導之類的角色嘛。”
方術，是一門獨立的學問。
道術與方術雖有練習，但卻并不算太深。
所以不要覺得每個道士都必須要會算命。
這玩意兒可以理解成道士們茶余飯后的游戲。
一些高功道士們，喜歡在無事之時以大六壬去推衍圣人先祖的八字。
簡單來說，一言便可概之。
正所謂：有道無術，術尚可求；有術無道，止于術。
這太過響亮的馬屁并沒有讓無我子滿意。
“鑒于你這段時間忙前忙后，為師就不罰你抄書了。”
隨后，他全神貫注的盯著那堆銅錢，再度搖起了六爻。
覺谷子知道這種時候是萬萬不可打擾到他的，百無聊賴的盯著香案上的貢品。
“怎么會呢？”
無我子盯著解出來的銅錢喃喃自語，那古井無波多年的眼神閃爍出一抹不可思議。
“怎么，幾年沒算，功力倒退了？”
覺谷子見狀立刻湊了上去，目光搜尋著八字：“讓徒兒也來幫您算一算。”
然而，無我子卻將字條一擋，“去！”
“不讓看就不看唄。”
見這副護犢子的模樣，覺谷子嘟囔了一聲，又坐了回去。
“這方八字太烈，為師這是為你好，不讓你沾上因果。”
隨后，他盯著那方銅錢，喃喃自語著：
“殺印相生，越殺越旺，又有正印化殺生身，可這殺的又是誰？”
“狠，太狠了！”
“這殺的是千人萬人，以殺養身，若要功成，需萬人陪葬，這命格，當真是從未見過。”
片刻后，他又眉頭微皺，喃喃自語道：
“可為何這六爻解出來的，每一次卻又和八字完全相悖？二者相加，猶如霧里看花，難不成是被人暗中改過？”
聽到這話，覺谷子是越來越好奇了。
八字六壬的學問，可以研究一輩子。
原因無他，因為解出來的東西，并不代表其文字表面之意，需要術士以自身的理解將其解讀轉換。
所以說，哪怕是再厲害的高手，也會有算錯的時候。
見徒弟探著腦袋望過來，無我子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將那張寫有八字的字條仍進了火坑里。
“不是，至于嗎？”
覺谷子張了張嘴，一臉無奈。
沒想到老頭子竟然直接來了一手絕戶計，這下他想看都看不了了。
“你懂什么！”
老頭撣了撣褲子，沉聲道：“此人八字太硬，哪怕是我一生求道，也不敢算其大運與流年，更何況是你這不學無術的東西！”
覺谷子張了張嘴，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師傅如此嚴肅，瞬間慫了半截，小聲嘀咕道：
“再厲害能有古代帝王的八字厲害？”
“確實不亞于帝王將相。”
“行行行，我不和你爭。”
覺谷子立刻舉手投降。
“您老一定要注意身體，年紀大了得養生，沒事兒別什么都摻和一腳。”
聽到這話，無我子有些無可奈何，趕蒼蠅般揮了揮手：
“你小子跟我談養生？去去去！”
見覺谷子虛掩住了窗戶，將披掛放在了一旁后緩緩離開，無我子長嘆了口氣：
“徒兒啊，看來你是不明白那淮南王劉安的故事喲。”
……
翌日清晨，林青悠悠醒轉，準備前往青云觀，看看能否找到三豐派的道人，詢問有關混元一氣的事情。
收拾完畢，他并沒有告訴眾人，徒步朝著山上進發。
鄭家莊園距離青云觀并不算太遠，畢竟這么大的地方，要再靠近市中心，哪怕是鄭家也搞不到的。
一路上，林青走馬觀花，時而與車輛并行，時而閑庭信步。
隨著愈發接近山頂，來來往往的信眾也變得越來越多。
要知道這羅天大醮還沒開始，就已有這么多人。
由此便能看出這節日有多么的盛大。
步入第一道山門，由于人太多的緣故，這段時間青云觀上下禁止車輛行駛，以免擾了祖師爺的清凈。
故地重游，景色相同，林青的心境卻不同。
他逐漸放緩了腳步，再度欣賞著這云與山交織在一起的景色。
不知為何，再度來到這道門圣地，心境也發現了變化。
那種全體透空，無形無相，無跡可尋的感覺再度蔓延到心頭。
修道也求得是天時地利人和。
這天時在幾百年前已經沒了，便只剩下這地利與人和了。
在這種道門圣地修習，感觸確實要比在外面強得多。
周圍的路人形形色色，有的為求仙人撫頂，尋求長生。
有的面帶憂慮，只為家人健健康康。
還有的一路走走停停，似乎只是為了湊個熱鬧。
這些人的情緒，林青僅僅只是一眼，便能夠看穿。
就在前方，嘰嘰喳喳的吵鬧聲吸引到了林青的心緒。
“郭明，你說這山上有仙人，真的假的？”
這群人看上去像是初中生趁著假期出來游玩，男男女女，面帶好奇的打量著周圍風景。
不得不說，青云觀的景色絕對一絕，拋去山上的青云觀外，
“當然了，我可是親眼見過，騰云駕霧，隨手便能引得天地顛倒，乾坤破碎！”
男孩揚了揚腦袋，開口說道。
“那你說，仙人得長什么樣？”
“那……那肯定是胡須垂落到地上，滿頭白發，活了一百多歲的老頭。”
想了想，他聲音越來沒底氣。
突然間，這名為郭明的孩子正好與擦肩而過的林青對視在了一起。
后者嘴角微微揚起，點頭致以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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