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飛的聲音漸漸微弱，一曲唱完后他閉上了眼睛，用自己的臉頰緊緊貼著程瀟的臉頰。
“瀟兒，閉上眼睛休息會吧…”
隨著李逸飛的話語，程瀟像是聽到了一般，竟真的緩緩閉上了雙眼。
她的眼線狹長，睫毛挺翹，眼角的淚痣如畫龍點睛般襯托出她睡美人的姿態。
隨著屋內安靜下來，林曼雯也停下了紛飛的手指。
但她的手仍然覆蓋著琴弦沒有放下的意思，因為她在等，在等李逸飛的指令。只要他愿意，她便可以為他彈奏一整夜，哪怕手指出血，皮開肉綻。
朱允曦同樣在等，她在等自己的夫君徹底平靜下來，再等李逸飛可以面對這一切。
良久，屋內仍然毫無動靜，朱允曦看了看天色，隨后緩緩抬起腳步走了進去。
她知道會打擾到自己的夫君，但是她不得不這么做。
其一是因為她不想瀟姐姐的孩子出生后沒有名，以后會招人嘲諷。這個時代太過于講究禮法、規矩。
瀟姐姐沒了，她更希望姐姐的孩子能快樂成長。
其二則是她心疼李逸飛，說一千道一萬，她們在這個家里根本原因就是李逸飛的存在。
她再為程瀟的離開難過也比不上她對李逸飛的擔心。
這么說殘忍嗎？或許吧，但那又怎么樣呢？事實便是如此…
隨著腳步聲響起，朱允曦緩緩來到李逸飛身后，接著輕輕喚了一聲：“夫君？時間很晚了，休息一會好嗎？讓瀟姐姐也休息一會吧。”
李逸飛聽到聲音有些恍惚，他似乎忘了發生了什么。
剛才似乎睡著了？又或許沒有？這個問題并沒有太大的意義。
因為不論是清醒，還是睡著，他的身邊、腦海、心里不都是他的瀟兒嗎？
李逸飛這時聽到這個“瀟”字，似乎顫抖一下，然后緩緩睜開眼睛看向說話之人。
下一刻，朱允曦眼睛睜大，精致的面孔竟無一絲血色！
隨后便是淚水突然奪眶而出！
只見朱允曦直接撲到了李逸飛身邊，然后緊緊從李逸飛的后背抱著他，傷心欲絕的哭道：“夫君，你不要嚇我啊，你不要嚇瀟兒啊。”
“崩”的一聲，琴弦斷了，看到這一幕的林曼雯也呆傻了。
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來回過頭來的李逸飛，眼中竟猩紅一片！血淚干涸的印記還殘留在臉頰！
而他額頭散落的幾縷黑發不知何時竟如雪般銀白！
這一刻，朱允曦再也無法開口，再也無心說孩子的事。
一時間只有哽咽之聲…
就在這時，只聽李逸飛輕聲說道：“孩子呢？瀟兒剛才問我，她問我孩子是不是很像我？我，我不知道，孩子呢？求求你，快讓我看看孩子…瀟兒要生氣了…”
說著說著，李逸飛眼中再次充盈，朱允曦根本不敢耽擱哪怕一秒！
瞬間她便快速起身，邊跑邊哭道：“夫君莫急，我這就抱孩子過來，你等我…”
李逸飛看著朱允曦快速的跑開，此時他的神情顯得有些惶恐無助，直到朱允曦把孩子抱了過來，他才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隨后只見李逸飛抱過孩子，突然笑道：“你看這孩子，和他母親一樣，眼角竟然也長了一顆淚痣呢。”
朱允曦皺了一下眉頭，順著李逸飛的目光看過去，孩子的眼角白皙干凈，何來的淚痣？
但是她沒有說，而是輕顫著聲音順著李逸飛的話說道：“是啊夫君，他還等著他的父親給他取名呢。”
李逸飛聽后突然像是反應過來什么，只聽他驚慌道：“對對對，幸虧你提醒我了，不然待會瀟兒問我，我又不知道了。讓我想一想哈…”
說完李逸飛皺著眉頭沉思：“嗯…今日元宵，他的母親又叫瀟兒，也是我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年。嗯…不如各取一字，就叫他李元瀟吧？嗯！就叫李元瀟，好聽！瀟兒一定會喜歡的…”
朱允曦無聲的落淚點頭，她雖然不明白李逸飛說的來到這里第一年是什么意思，但這個時候她又如何會深思這個呢？
隨即，李逸飛又開始了絮絮叨叨，朱允曦如何能讓他這樣下去？
便像哄孩子一樣，先是借著程瀟的名義讓他喝了點湯。然后又故技重施，想要讓李逸飛休息。
可李逸飛雖然答應了，但說什么都要陪著程瀟一起，他嘴里一直說瀟兒怕冷，她身體都涼涼的…
朱允曦沒有辦法，只能讓林曼雯守著李逸飛，而她自己則是出去抱著孩子輕聲哄著。
待孩子睡著了，她又來到方玉蓉的房間查看一下她的狀況，這個家現在需要一個人撐起來。
方玉蓉此時雖然已經睡著，但她皺著的眉頭無不表示她的夢境絕沒有想象中的好。
……
冬天本應該是夜晚比較長的，但是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天竟然不知不覺就亮了…
而由于程度為自己女兒辦喪事的消息穿出，一時間整個金陵都已經知道了這個花一般年紀的女子離開了…
此時李逸飛家里，除了李逸飛和程瀟的房間，其他地方都已經掛滿了白布。
門外的人們不但沒有減少，反而匯聚的越來越多。
這時眼看時間要到了，程度親自去房間呼喚李逸飛。
李逸飛不知何時已經起身，正一絲不茍的用毛巾為程瀟擦拭著臉頰。
便擦拭便笑道：“瀟兒，你還記得嗎？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就是你哭花了妝容的時候，那時候我還被你嚇了一跳呢！直到你把臉頰洗干凈了才露出你的面容。”
說著李逸飛停了一會，接著又道：“相公還是第一次為你洗凈臉頰呢，不知為何，我怎么就想不起來為你做過什么呢？似乎一直都是你在照顧我，以后我不會了，你不要怪我好嗎？”
程度看了好久才默默流著淚輕聲勸慰道：“從文吶，保重自己的身體啊。瀟兒既然走了，那就讓她安心的離開吧。”
李逸飛不為所動，程度再次道：“讓瀟兒最后見一見家里人吧。”
聽到這李逸飛怔了一下，然后撥開程度準備幫忙的手。
只見他搖搖晃晃的抱起程瀟，隨后打開房門，朝著大廳走去。
那里有瀟兒從小到大的家人。
這時院子里的人第一次看到李逸飛此刻的樣子。
只見李逸飛掛著幾縷讓人震驚的白發，就這么面無表情的抱著程瀟走來。
隨后李逸飛緩緩坐下，然后就把程瀟抱在懷里不動了。
他那小心翼翼的動作，他那無法割舍的情意，他那讓人動容的癡情…
這一刻，所有見到的人都留下了淚水，為程瀟而流，也為李逸飛而流…
隨著這一幕的傳開，此時跟著李逸飛來到家門口的那些女子們無不掩面哭泣，甚至有很多女子不顧一切的想要沖向李逸飛，給予她們力所能及的安慰…
寒風總是來的那么及時，讓這多人的場景也會顯得那樣清冷。
似乎這里只有他李從文一人，只有一人…
這時方玉蓉已經醒了，但是朱允曦沒有讓她見到李逸飛。
她不敢！
因為李逸飛的狀態不好，她怕玉蓉承受不了，只是說不要打擾夫君。
還告訴方玉蓉，說李逸飛讓她保重身體，說夫君已經沒了瀟兒，你不能在有任何意外。
聽到這方玉蓉果然沒有再堅持去見李逸飛，有的時候謊言又有何不可呢？
…
與此同時，清晨皇宮之中。
常清淺像往常一樣，聽著宮女說著關于李逸飛的事。
這個習慣她一直沒有落下，不論李逸飛在哪里，她都會用她的辦法盡可能做到了然于心。
可今天情況顯然不同！
隨著宮女說出了程瀟身亡，李逸飛血淚流、白發生的事情后！
常清淺瞬間臉色蒼白諾諾無法言語，這一刻，她無法想象李逸飛承受了什么樣的痛苦！
她只覺得自己的心好痛！那是一種鉆心的痛！
下一刻，在心急如焚的情況下，常清淺竟下意識起身想要出宮去找李逸飛。
她甚至都忘了自己和李逸飛的關系無法公開！
好在由于她已經懷有身孕，一時間氣血上涌之下竟一陣頭暈目眩昏厥了過去！
宮女眼疾手快扶住了常清淺，然后趕緊呼喚太醫…
這一次，由于常清淺暈厥，所以并不知道太醫已經對她展開了診斷！
待太醫皺著眉頭一段時間的把脈后，便如同第一個太醫一樣，瞬間喜笑眉開的說道：“大喜，大喜，國之大喜啊！皇后娘娘有了身孕，懷了龍子啊！”
宮女聽后也驚訝的很，畢竟皇后娘娘這么多年都沒有身孕，怎么突然就有了呢？
不過這不是她操心的事，下一刻，只見太醫立馬拜別常清淺，朝著朱標的御書房走去，他要告知皇帝陛下這個天大的好消息…
而就在這時，朱標這邊并不太平！
甚至他根本沒有時間去安慰一番李逸飛！
因為，這個時候一封來自姑蘇的八百里加急已經擺在了他的案桌上！
李進、張豪等人也在這里，他們已經知曉了奏報的內容。
此時朱標心中已經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他沒有讓李進等人宣讀，而是自己打開看了起來。
片刻后，朱標緊緊的咬著牙齒：“姑蘇再次陷落！守將被斬殺！陳國竟又起戰爭！甚至還說是送我的新年禮物？可惡！可恨啊！”
李進看了一眼朱標，本不想再多說什么，但是國家大事，他如何能隱瞞？
接著只見李進行禮：“啟稟陛下，近兩日坊間也多有來自陳國的傳言。”
朱標眼神一凝：“是何傳言？”
李進想了想如實說道：“傳言說，陳友諒舉行誓師大會！并且親自帶兵出征！
還說什么這一次，首戰即決戰，一戰定乾坤！言明我大明無法抵擋陳國的進攻。”
朱標聽后氣的直接起身摔了奏報，下一刻他又立馬坐下扶額并皺著眉頭。
緩了好一會，朱標才淡淡的開口：“還有嗎？”
李進看了看朱標的狀態不禁有些擔心，但皇帝就是皇帝，這種時候只有他才能做主。
所以下一刻，李進繼續道：“他們宣稱只傾佩一人，那就是李逸飛李從文。傾佩他的才華，傾佩他的軍事才能！
甚至還說出只要大明不派李從文出戰，他陳友諒可以答應，答應保留朱家的宗廟！”
朱標聽后竟錘了錘腦袋，恨聲道：“可惡，可惡啊！他們是故意想讓李從文出戰？目的是什么？”
李進想了想道：“目的還不清楚，不過傳言在百姓中影響很大，由于李逸飛上次一戰成名，且文武雙全，他在百姓心中的形象非同一般，此時他們的意愿都是希望李逸飛能為國而戰，為人民而戰！打敗陳國，再次帶領大明勝利！甚至不少老兵都請求讓李從文帶他們出征。”
朱標聽后良久沒有說話，隨后突然問了一聲：“李進，你覺得此時大明何人可以應戰？”
李進一愣，隨后在腦子里搜索一番，竟然沒有能挑出人選！
朱標嘆了一口氣：“難道大明的未來真的就系于李從文一身嗎？”
李進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他知道，當輿論出來的時候，哪怕現在只是百姓說說，認為只有李逸飛能救大明。
但是時間一長，怕是陛下也會這么認為吧…
就在這時，突然有禮部官員前來稟告：說是遼、元兩國使者剛才正式遞交國書，宣告訪問！
朱標滿臉的不可置信，隨后喃喃自語道：“狼子野心，狼子野心啊！”
這一刻，朱標異常憤怒，憤怒大明此時的無力，憤怒自己的無能為力…
但朱標沒有辦法，他必須與之周旋！不然大明危矣！
而由于李逸飛這邊沒有辦法再擔任迎接使者的重任，朱標此時只能另擇他人！
可越是這樣，似乎越顯得李逸飛不可或缺！
或許因為朱標憂慮過盛，又或許因為疾風驟雨般的壞消息傳來，朱標竟然突然間像是承受不了打擊！
竟頭痛欲裂，扶著李進直直倒了下去陷入昏迷！
李進慌亂中只能大聲呼叫太醫…
而這時前來匯報皇后懷孕的太醫正好到了門口，下一刻他便出現在了殿內。
這讓如此焦急的情況下，李進都呆了一下…
不過隨著這一連串的事情，仿佛整個大明突然間就要飄搖欲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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