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 > 春秋小領主 > 第二百一十九章 我的酒杯你不能用1
    第二百一十九章 我的酒杯你不能用1

    叔向大禮送別:“謹受命,怎敢不鞠躬盡瘁。”

    此時,中行吳正在齊國參加告辭宴。他之所以滯留齊國那么久,是想通過廣泛接觸齊國人,徹底了解一下齊國對晉國的態度。

    齊國宮殿里,齊景公以盛宴款待中行吳。席間,正值酒酣耳熱,均有幾分醉意之時,中行吳借酒勁向齊景公說:“請您給我一杯酒喝吧!”

    景公爽快地答應,回頭吩咐左右待臣道:“把酒倒在我的杯中給客人。”

    中行吳接過侍臣遞給的酒,一飲而盡。

    晏嬰在一旁把這一切看在眼中,厲聲命令侍臣道;“快扔掉這個酒杯,為主公再換一個新的。”

    依照當時的禮節,在酒席之上,君臣應是各自用個人的酒杯——這不是因為酒宴之上,君臣的酒杯都有級別標志。春秋人還沒有那么變態,而考古挖掘證明,當時,平民與貴族的酒杯差別大,但在高等級貴族之間,酒杯就沒什么大的差別了,大家都是一水的青銅酒爵。

    但當時是春秋,春秋封建人的領域、領地概念極強,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分得很清楚。中行吳用景公的酒杯喝酒,等于將手深入了齊景公的勢力范圍——他撈過界了。

    中行吳是故意的,他故意對齊國國君的不敬,并想用這個動作試探齊國君臣的反應,試探一下當齊國新君勢力范圍遭侵害的時候,齊國大臣們是否會為齊景公出頭……他的小心眼立刻被晏嬰識破。

    中行吳回國后,向晉平公報告說:“現在還不是攻打齊國的時候,我試探了一下齊國君臣的反應,結果讓晏嬰識破了——齊國君臣和睦,臣子愿意為君主出頭啊。”

    中行吳認為:晉國完全可以打敗齊國,但齊國有這樣的賢臣,現在去攻打齊國,增加了戰爭風險——多年后,孔子稱贊晏嬰的外交表現說:“不出樽俎之間,而折沖千里之外”,靠外交的交涉使敵人放棄進攻的打算,即現在“折沖樽俎”這個典故。

    在中行吳返回途中,黃河南岸的晉國新封臣、廩丘(在今河南省范縣)領主烏馀曾打算求見中行吳,但中行吳打聽到烏馀是齊國叛臣,投奔范匄之后被范匄接納未附庸,中行吳拒絕了烏馀的求見,他還不想給范匄擦屁股,而且現任元帥趙武待人寬容,遠不像范匄那么刻薄,中行吳覺得最近的日子挺好的,暫時還沒有改變生活的想法——他拒絕烏馀時嚴肅表態:“烏馀此來,為國乎?為私乎?為國——國家大事由元帥主張;為私——范氏附庸的私事不歸中行氏過問。”

    中行吳拒絕了烏馀,他沒想到烏馀的大膽。烏馀這個人是位春秋時代非常罕見的人才,他在破壞春秋規則上面,遠遠比趙武邁的步子大。他是齊國廩丘領主,投奔晉國之后,老嫌自己的領地小,發展前景不大,恰好衛國觸怒了晉國,而衛國國君被晉國人拘捕一年,整個衛國沒有主人,所以烏馀膽大起來,他趁機襲取了衛國的羊角(在今山東鄆城與河南范縣之交)。

    侵占衛國的領土,借機削弱衛國,這是趙武樂意見到的,也是晉國公卿們愿意見到的事情,故此晉國上下在烏馀的膽大行動之后,不約而同的采取了“選擇性失明的態度”,烏馀因此擴張了領地。

    烏馀如果就此截止,那么他的領地確實擴張了一倍,逐漸邁進中等領主的地步,如果好好經營,也許到他的下一代,能擺脫附庸的身份,成為一名晉國得力的大臣。因為這時的烏馀已經成為黃河南岸晉國最大的領主,晉國的南岸戰略需要獲得強力的支撐,將不得不依靠烏馀的才能。

    但烏馀并沒有就此停止前進的腳步,他再次越線了,覲見中行吳之前,烏馀帶領自己的領主武裝偷襲了魯國的高魚(在今山東省鄆城縣北)。

    烏馀的偷襲戰堪稱春秋經典,這也是中國第一例偷襲戰,連一向被譽為“突擊大師”的趙武,在烏馀的成績面前都顯得過于保守了——當時,天下大雨,高魚城開竇(泄水口)泄洪,烏馀的士卒赤手空拳從竇口爬進城里,偷襲高魚的武器庫,并迅速裝備起來,登上城墻,高魚失守。


    烏馀求見中行吳,是想“狐假虎威”,借助晉國的強勢,來遏制魯國的反擊。因為魯國一旦認真起來,在魯國強大的軍隊面前,烏馀那點領主武裝,仿佛是大海中的一個泡沫,根本不值得一提。

    此時的魯國,國土面積已經超越了齊國,說它是一等強國也不算過分,但魯國心理上還沒有做好成為一等強國的準備,他們還沒有改換弱國心理,讓自己有強國的覺悟。在這個禮儀之邦,魯國人總想著用禮儀來解決一切麻煩事,聽說烏馀求見中行吳,魯國人還耐心等著晉國人的處置,但烏馀的大膽遠遠超出這時代人的想象。等中行吳離開魯國之后,烏馀隱瞞了中行吳拒絕他覲見的事實,反而四處宣稱他與中行吳“親切交談”。

    稍后,烏馀繼續集結家族兵力,再接再厲,越干越來勁,又攻取了宋國的一座城邑——晉國的一個降臣如此囂張,一年之內,就弄得齊、魯、衛、宋四國叫苦不迭……

    當中行吳進入晉國國境的時候,趙武前腳已經踏出了晉國國境,此時贏針、贏頌等秦國使臣已經穿越智氏領地,進入國都直轄的范圍,幾位秦國使者見到的是晉國武士自發的攜帶武器與鎧甲,尾隨在趙武的塵土后面,集結南下的場面,他們純粹是自發行動,對此,趙武也無可奈何。

    虎牢城之南,趙武仰望著身后散兵游騎掀起的漫天塵土,攤開手抱怨:“沒辦法了,我連續問了幾撥武士,他們都說自己是來旅游的,只不過南下的道路不安全,所以才跟隨我大軍行動。這理由太充分了,讓我不好意思趕他們回家。”

    接待趙武的是鄭國的子產、宋國的向戎。這兩位是鄭國、宋國主管軍事的正卿。子產聽了這話,微微皺了皺眉頭,向戎老實,他憨厚的詢問:“那么,我們無須供應他們糧食了?”

    魏舒插嘴:“誰都不是蝸牛,背著一個家旅行,所以這些人南下不可能帶著充足的糧食,看在晉國的面子上,給他們供應糧食吧。”

    子產閑閑的插嘴:“大災之年,我們的糧食并不充足啊。”

    趙武趕緊補充:“不是免費的,給他們提供糧食絕不是免費,讓他們用錢購買吧。這伙人是奔著戰利品來的,讓他們自己掏錢支付糧草。”

    向戎苦笑一下:“這年頭,有錢難買糧食啊,我們的糧食本身并不充足,支應晉國的大軍已經很困難了。”

    趙武左右看了看,似乎在尋找什么東西,他好奇的問:“難道我們不是為了救援宋國與鄭國而來的嗎?”

    趙武這句話噎的子產與向戎直喘氣,稍停,趙武又繼續問:“我們繪制的水車圖譜你們收到了嗎,你們兩國曾派出幾百個人學習如何修建農田水渠,我記得南方水源充足,難道你們兩個國家還沒有從災荒中緩過氣來?”

    子產一咬牙:“陳國聽說今年受災輕微,陳國的糧食足夠了,如果伯國同意我們鄭國的軍隊進入陳國,那么我們有能力供應晉人足夠的糧食。”

    子產所說的是晉人,而不是晉國軍隊,其中涵蓋了自發南下參戰的晉國武士。

    向戎皺了皺眉。宋國與鄭國正處于黃金階段,兩國的外交官好的同穿一條褲子,但牽扯到領土擴張,宋國有點不舒服:“鄭國已經得到許國搬遷后遺留的領地,再去奪占陳國,恐怕擴張過快了。”

    過去,在范匄主持的盟會上,盟約是“大毋侵小”。這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盟約,因為立約人晉國本身就是靠欺負小國,勒索小國的征稅才強大起來的,而趙武身為元帥也做不到這一點,他也是依仗小國的貢獻,帶領晉國度過災年的。所以趙武在虎牢城新立的盟約是:大小相和。

    這份新盟約追求一個秩序,要求大家和睦相處,如有糾紛可以投訴到晉國那里,由晉國依據法禮進行裁判,這樣,晉國搖身一變,成了游戲規則的制定者與裁判者。

    因為這種變化,所以向戎與子產才敢在趙武面前肆無忌憚的談論吞并陳國的事情——趙武追求的秩序是盟國之間的秩序。陳國是敵國陣營,不受盟約的保護。侵吞這樣一個小國,兩位素有“政治”名聲的春秋名臣毫無心理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