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 > 春秋小領主 > 第一百七十二章 屠殺進行時2
    第一百七十二章 屠殺進行時2

    國君的寵臣樂王鮒聞訊,也過去看望法場上的叔向,他袖著手,站在刑場上、叔向的行刑架錢,閑閑的問:“人都說你是國中罕見的聰明人,你卻惹下殺身之禍,嘿嘿,恐怕你就算聰明,也聰明的有限。”

    叔向安然答道:“比起那些已經死去的和被迫流亡的大臣,我這算什么呢?《詩》曰:‘優哉游哉,聊以卒歲(悠悠閑閑,過一年算一年)’,這才是真正的聰明啊。”

    樂王鮒聽了這話,隨口說:“你放心,我會替你向國君求情的。”

    叔向翻了個白眼,壓根沒理會樂王鮒。

    弟弟叔魚急了,埋怨哥哥叔向:“哥哥,樂王鮒答應給你求情,你怎么直沖對方翻白眼,樂王鮒大人可是國君的寵臣啊。你還不趕快向樂王鮒大人賠禮……”

    樂王鮒本已走下了行刑臺,聽了這話,站在臺腳側耳傾聽。

    叔向淡淡解釋道:“如今只有祁大夫(祁奚)才能救我,我已經拜托趙武子,去懇求祈奚出面。”

    祈奚就是那位“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的晉國退休大夫,他的兒子,上軍司馬祈午目前已被國君派去欒氏領地曲沃。

    樂王鮒扭頭就走。

    叔向的室老(家宰,即大管家)見樂王鮒面無表情地離開,也過來埋怨:“主上,樂王鮒在國君面前說話,沒有不被采納的,人家主動要替你求情,您還不答應,而祁大夫不過是位退休人士,根本沒這個能力啊,您卻說只有他能救您,您這什么意思啊?”

    叔向淡淡而笑,說:“樂王鮒是個只會順從國君意愿的人,他怎么會給我求情?祁大夫舉薦賢良的時候,無論親人、仇人都一視同仁,難道他會單單遺棄我嗎?《詩》曰:‘有正直的德行,四方國家都順從(有覺德行,四國順之)。’祁大夫就屬于這種正直的人啊。他不會坐視我受難的。”

    叔向還沒有說出的話是:連國君本人還要靠趙氏庇護,才躲過范氏的煎迫。樂王鮒向國君求情,在范氏那里效果有多大,很難說啊。

    當今這種情勢下,能救我的只有趙氏……我跟趙武關系還可以,趙氏、韓氏、智氏抱成團,一直沒有插手范匄的家族仇殺,但只要他們肯表態,范匄也不得不顧忌。

    不過,趙武為人謹慎,讓他明確表態保護哪個人,恐怕趙武要猶豫一下,畢竟他的立場代表三家的聯合立場。而叔向又自認為,跟趙武的關系,還沒有親密到令趙武不顧家族安危的地步……但如果不請求趙武直接出面,而讓趙武轉托祈奚,估計趙武會很爽快的答應下來。

    祈奚曾經接手過趙氏領地,他歸還趙城的時候搜刮的很厲害,趙武恐怕一直因此跟祈氏有芥蒂。祈奚的耿直在國內是出名的,趙氏這幾年發展起來了,早先那點怨恨已經變的很淡,所以趙武那方面恐怕也想與祈氏緩和關系,只是一只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叔向現在就給趙武這個機會。

    趙武出面懇求祈奚,祈奚這個老狐貍,一定會接過趙武遞上來的橄欖枝,他在國君面前一定會竭力替叔向求情。而祈奚出面也 出面也代表了趙氏婉轉表態。范匄能夠避免與趙、韓、智氏三家聯軍正面沖突,自然也有了臺階下,那么,叔向也就安全了。

    以上,就是叔向的策略——這策略繞了好幾道彎。奇妙的是:每個參與幫助叔向的人,都能從中獲利。

    樂王鮒去街上欣賞了一遍獲罪大臣的苦難,回到元帥府,向范匄匯報說:“叔向這個人,一向親情感濃厚,不會背棄自己的親屬,他弟弟既然跟欒盈關系親密,因此我認為他很可能也參與了謀反!”

    “胡說!”顫巍巍的祈奚恰好也趕到了元帥府,聽了樂王鮒這段兩面三刀的話,他厲聲訓斥,稍停,他勸說范匄:“《詩》曰:‘上天賜予我們無邊的恩惠,子子孫孫永元保持(惠我無疆,子孫保之)。’《書》曰:‘圣賢有謀略教誨,對他的庇護應有明確的表示(圣有謨勛,明征定保)。’要說起謀劃而很少失誤,用良言誨人不倦,這些,叔向是完全具備了。

    這樣的人,是社稷的棟梁和根基啊!這樣的人,即使他的是代子孫犯錯都應該赦免,以激勵那些有才干的人。現在其家族犯了一次錯誤,就要處罰到他自身,不惜拋棄社稷的棟梁,不是太糊涂了嗎?

    過去,鯀被殺而他的兒子禹被起用,伊尹曾放逐太子大甲,而大甲繼位后還任命他為相,到死沒有怨色。管叔、蔡叔被處死,他們的兄長周公卻依然輔佐成王。現在,元帥為什么要因為一個羊舌虎而拋棄國家棟梁呢?如果您帶頭行善,誰敢不努力呢?多殺人有什么用?”

    真實的歷史上,退休的祈奚是乘坐驛站的傳車(郵車)趕到都城,現在他乘坐的是趙武的馬車,那輛裝飾華麗,四面蒙著車篷,鑲嵌玻璃的馬車停在元帥府,周圍的人暗自把消息告訴了范匄,見到一直袖手旁觀的趙氏終于表明態度,祈奚的勸解比原來的威力還大……

    范匄立刻起身,恭敬的向祈奚拱手,口稱:“是我阿匄做事不妥當,引得祈大夫這么大年紀還在奔波,請祈大夫與我一同進宮,我們勸說國君釋放叔向和他弟弟。”

    祁奚的勸說非常有技巧:首先,他沒有直接去找國君而是先來說服士匄,說明以一個政治老人的深刻與敏感,他清楚的知道欒氏的倒霉根源何在,知道如今的政事真正的決定權在誰手上;其次,在游說策略上,他沒有突出叔向的無辜,那樣的話,就幾乎等于宣稱欒氏黨羽的無辜,進而否定了“朝廷”制裁欒氏的根本支點。

    他只強調叔向的功勞和才干,這樣原則問題技術解決,大家都過得去,所以士匄才能欣然接受。

    范匄既然決定赦免叔向了,又充滿惡意的念及——祈奚是坐趙武的馬車來的,趙武與欒氏并不和睦,跟叔向也只是君子之交,但趙武突然拋棄了中立立場,肯出面替叔向求情……考慮到叔向弟弟羊舌虎俊美多姿的名氣,范匄以為:趙武是在拐彎抹角,懇求赦免羊舌虎。

    一個欒盈的“男同志”而已,能有多大的作用?聽說趙武家里妻妾不多,沒準他也好這一口,便送個人情給趙武又如何。

    范匄同意了,所謂找國君求情,只是一個幌子,國君眼下正在宮城,跟各國舞姬交流感情呢,哪有閑工夫管這些事。所以出了元帥府,祈奚打了個哈哈,爬上趙武的馬車,調頭出了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