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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七十三章 玩著玩著成了天下霸主

    晉平公這樣一位“百分之五十精力在姬妾身上,百分之四十精力在音樂愛好上,百分之九的精力在于享受之上”的國君,現在坐在自己的宮城里天天玩耍著,突然之間,有人告訴他:楚國屈服了,他的霸業穩固了!……要知道,連其先祖晉文公都沒能讓楚國低頭,而在他這一代,楚國居然低頭了。

    如此的功績,任晉平公如何發揮想象力,也是萬萬想不到的如此的美事會落在他頭上,而他對這一切成就,未曾貢獻過一湯勺的精力。玩呀玩的,把自己玩成天下唯一霸主。

    這且不說,晉國在這次戰爭中還獲得了大量的俘虜,并且獲得了一塊南下的飛地,打通了向南攻擊楚國的前線缺口……暢想未來,晉平公已經想不出什么言詞,來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樂不可支的晉平公,在他還未修建完善的虒祁宮款待了列國朝賀使臣。雖然虒祁宮沒有建設完成,但晉平公認為,唯有這座占地二十平方公里的龐大宮殿群,才能襯得上他取得的罕見功績。

    未完成的虒祁宮雕塑林立,有一座雕塑展現的是晉軍的戰爭,無數燒制好的陶俑排列出典型的春秋戰陣,這座巨大的陶俑雕塑群仿佛一座兵馬俑坑,旁邊有一座四方形的亭臺閣樓將雕塑群圈起來,宴會就在這座四方閣中舉行,閣樓的正面是晉國卿大夫,以及重要盟國的正卿,兩側回廊則是附庸小國的使臣們,正廳對面的尾部回廊里,則坐著戰爭中因功授爵的新進武士。

    亭臺底下,排列出戰陣的陶俑大約有三千余具,剛好是一個整編師的士卒數目,三千余具陶俑占地非常大,把它們圈起來的四方形閣樓在春秋時代也是巨型的,這座閣樓建成之后,巨大的陶俑戰陣就成了閣樓的天井,參加宴會的人居高臨下,可以看見天井當中森然的戰陣。

    不愧是軍國主義國家,連宴會場所也殺氣騰騰——那些陶俑手里拿的武器都是真實的青銅武器。

    舉行的閣樓里回蕩著絲竹的音樂,列國舞女穿梭,歌聲妙曼,人聲鼎沸。在喧囂的勸酒聲中,晉平公頻頻催問:“元帥還沒有來嗎?我的執政呢?”

    國君的寵臣樂王鮒上前回答:“執政正在沐浴更衣,不過他說,今天恐怕無法參加君上的宴請,尚有一大堆事情等待處理,不知道何時結束。”

    晉平公的回答充分體現了他的沒心沒肺,他醉眼朦朧的瞇著眼睛,帶著回憶的神情說:“哎呀,執政兩年不在國內,后來阿成也走了,我都不好意思去他府上轉悠一下,我聽說執政府上最近修建了一座風華屋,去過的人都說那里仿佛仙境,執政回來了,想必風華屋的建設會加快很多,你催一催執政,要他盡快建好風華屋,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見一見那座屋子是什么樣的仙境?”

    晏嬰翻了個白眼,心里感慨:“師曠一去世,國君身邊連個敢說話的人都沒有了。你瞧,大臣們說執政兩年沒回來,有許多事情未來得及處理,此刻叔向等執政府重臣都不在宴席上,趙武子分明是在操勞國政,但這位國君卻只想到對方有一堆家事要處理。晉國恐怕要衰落了。”

    正在這時,衛獻公走上來,他帶著衛國的樂師師涓,恭敬的向晉平公行禮:“伯君,我衛國依仗您的垂憐,收回了被烏馀侵占的土地,另外還在南方獲得了一塊沃土,我們小國不知道該怎么感謝您,特獻上一首樂曲,請國君欣賞。”

    送晉平公禮物,沒有什么比送音樂與美女讓晉平公喜歡的,衛獻公以前獻過音樂,被師曠說那段音樂是千年大旱的禍首,但晉平公得到趙武支持,根本不在意這種荒誕說法,他拍著手催促:“快點快點,還等什么,趕快演奏吧。”

    師涓用清水浸了浸手,坐下來開始彈奏……如今彈琴的手段也開始現代化了,這是因為趙武開始學琴了。趙武從師于師曠,學著練習彈琴,當時的琴弦幾乎都是長線或者牛尾、馬尾編成,后來趙氏發明出金屬拉絲技術,鋼絲琴弦也出現了。

    伴隨著鋼絲琴弦的出現,也出現一個問題,雖然新琴弦使得琴音洪亮了許多,但趙武怕痛,用手指按住琴弦快速滑動,讓他感覺到有點吃不消,想起現代人彈琴時,手上經常裝一個鐵指甲,于是,他便“發明”了類似的音樂輔助工具。

    這些輔助工具可以減輕人彈奏時的痛苦,比如說快速的滑弦,或者撥弦,琴師們不再會感到手指疼痛,彈到劇烈處,也不會十指鮮血淋漓……但趙武發明了這些東西,馬上又將他的發明丟到腦后,因為對于一國執政來說,空閑的時間太少了,趙武現在幾乎找不出練琴的時間,況且按他現在的地位,如果想聽音樂了,讓人彈奏就行了。他現在只要一發話,列國的琴師還不你爭我搶的,期望獲得在他面前彈琴的機遇。

    趙武雖然將他發明的這些輔助工具遺忘了,但因為趙城現在是藝術之城,許多新藝術不斷的從趙城涌出來,并成為整個中原的流行趨勢,所以人們對趙武發明的這些工具非常感興趣。春秋時代的人本沒什么思想禁錮,趙武發明了鐵指甲后,樂師們在其上大膽發揮,更是創造出玉扳指、青銅指甲、象牙指甲、犀牛角指甲等等……

    為此,樂師們還研究出一套理論,說明什么材質的指甲適合彈奏什么樣的樂器,比如曲調激烈的鄭衛之音,就適合用青銅指甲來彈奏,而琴弦最好用銅絲制作……

    師涓慢條斯理的戴上一套象牙指甲,一板一眼的整理琴弦、調音、焚香……春秋時代彈琴有一套完整的禮儀程序,師涓做的不慌不忙,席上的貴族們逐漸停止了喧鬧,側耳傾聽師涓的彈奏,唯獨晏嬰皺起了眉頭。

    音樂開始了,聲音非常柔媚。一曲彈罷,晏嬰出手阻止:“停下來!別彈了,這是‘靡靡之音’,亡國之聲也。”

    晉平公不解,寵臣樂王鮒解釋,此乃紂王作的柔弱,萎靡,頹廢的音樂,紂王沉迷其中,不理朝政,最終周武王把國家滅了。

    晉平公咧嘴一笑:“昔日吳國公子季札曾經評論過衛國的音樂,也曾評論過某些已滅亡國家的音樂,我的執政曾經回擊說:亡國是一個系統工程,有著成千上百各因素共同作用,但其中沒有一點音樂事情,所以音樂無關亡國,晏卿說的過分了。”

    衛獻公神色難堪,晏嬰神色自如,他舉起酒杯,正想開口再說,鄭國的使臣游吉跳了出來——他跳出來,是因為知道晏嬰的一張嘴厲害,怕晏嬰的譏諷令晉國難堪,所以搶在晏嬰之前,趕緊表態:“敝國大夫子產說,執政在前線日日聽的都是曲調劇烈的軍舞,而楚國人向元帥獻上的是支干戈舞,吳國國君則獻上了一套鼓聲隆隆的刀舞,這些樂曲曲調慷慨,令人有慨然赴死之意。

    如今元帥剛剛從前線回來,歡慶的宴會上不可不沒有干戈舞,演奏如此軟弱無力的樂曲,我怕元帥聽了不高興,不如停止吧。”

    鄭國大夫游吉說的很婉轉,當然,他也深知道晉平公喜歡什么,果然,晉平公的注意力轉移了,他連忙詢問:“張大夫(張趯),元帥帶回了楚國干戈舞,你怎么不早說,快快派人去元帥的府上,請元帥把干戈舞向我呈獻。”

    趙武現在還沒有向國君獻俘,晉平公也沒有祭告太廟,所以晉平公要求趙武向他呈獻干戈舞,實際上等于指定了獻俘的對象。

    武士們動作很快,才喝了兩杯酒,已有武士領著楚國舞男、吳國舞女走進虒祁宮,派去武士們向晉平公鞠躬,匯報說:“君 說:“君上,元帥說今天的宴會來不了了,他有請齊國正卿晏嬰明日午時去趙府赴宴,商議通婚事宜。另外,元帥說:且容他歇三日,將積壓的公文處理完畢,再來向君上獻俘。”

    晉平公很高興,趙武交出了吳楚兩國的歌舞班子,然后說“再來獻俘”,意味著他把這些歌舞班子送給晉平公了,這些人將不包括在獻俘的隊伍當中。晉平公因此樂不可支:“早聽說元帥這次南下,帶回來不少收獲品,看來元帥的收獲很富足啊,我有點迫不及待了。”

    干戈舞響起來了,樂聲中,孫林父不引人注意的走進廳堂,沖樂王鮒勾了勾手,樂王鮒趕緊起身,與孫林父這位執政府常務次官躲在一個角落里密商。

    孫林父首先開口:“這是大勝,對此你有異議嗎?”

    樂王鮒使盡全身力氣,狠狠地點著頭:“當然是大勝,自文公以來罕見的勝利。”

    孫林父輕輕點頭,繼續說:“元帥輕車趕回來,攜帶戰利品的部隊將在三天后抵達新田南郊,元帥的意思是好好修繕一下棘門,并將這座棘門命名為‘凱旋門’。”

    樂王鮒連聲答應:“自然要稱之為‘凱旋’,我聽說元帥這次掠奪回來的金銀與青銅,裝滿了百十輛大車……”

    孫林父一聲冷笑:“秦后子出逃到我晉國,尚且帶了一千車財物,我們晉國動員了兩支整編軍,橫跨萬里作戰,戰爭持續了兩年,打下了無數城市,滅了數個國,如果獲得的財富連秦后子的十倍都不到,那豈不是說,我們三個整編軍不如秦后子一個人?”

    樂王鮒兩只眼睛亮的像兩盞燈泡:“十倍?難道有一萬車——如果那樣,穿越棘門的儀式……確實應該舉行盛大典禮。”

    孫林父搖搖頭:“戰利品太多,具體的數目我說不清。回程中元帥先去宋國,后去智氏,以及鄭國,就是在盡量拖延行程,以便運送戰利品的船隊能夠適時抵達我晉國。如今船隊已經到了蒲津橋左右,元帥的意思是讓船隊直接駛達絳城,士卒們從絳城碼頭登岸,自新田南門入城,不知國君可否同意?”

    樂王鮒拼命點頭:“當然沒問題,你怎么說就怎么辦。”

    孫林父繼續說:“先期抵達的船隊約一百艘,每艘船裝載貨物二十噸。此次獻俘,元帥總共獻上兩萬名楚囚,黃金一百四十車,青銅器一千二百車,另外,齊策已經緊急趕到絳城,幫助整理士卒獻俘的車隊,已下令讓士卒把自己的繳獲都陳列在戰車之上,然后一路向百姓們公開展示戰利品,直到穿過棘門。”

    樂王鮒激動的渾身發抖:“有兩萬名戰俘,一天怕走不完(棘門)。”

    孫林父附和說:“一天當然走不完,元帥打算明日一早命令在絳城碼頭的士兵開始登岸,然后向新田城出發,等他們乘坐的戰船騰開碼頭后,第二批船隊將陸續靠岸——據說,武士們隨身的戰利品排成一條戰車隊,大約能夠綿延一百里,所以全部通過棘門,前后大約歷時十天。

    執政的意思是:三日后,請國君蒞臨南門,元帥帶領衛隊穿越棘門入城,而后由君上檢閱武衛軍第一師,至于其它的人,交給司馬府官員接待就行了。”

    樂王鮒也是聰明人,馬上響應:“那么,也要約請列國的使臣一同觀看入城式。”

    原本,出戰的軍隊穿過棘門是一種原始社會氏族時代遺留下的風尚,這種風尚很簡樸,士兵們穿過棘門,只是表示解除武裝的意思,其中沒有絲毫歡慶的儀式,樂王鮒在這里突然提到一個詞——入城式。由此,列國軍隊回國的儀式改變了,勝利的軍隊將獲得一個盛大的歡迎式,以此夸耀他們的武勇。

    晉平公不管事,早先說了,所謂吳國歌女的刀舞,其實是一種鋼管舞,演奏的音樂是非洲土人的戰舞——迪斯科。晉平公新獲得兩個玩具,他興致勃勃的沉靜在楚國干戈舞、吳國鋼管舞當中,連日來反復邀請各國使臣,展示自己的新收獲,以進行炫耀。而晉國的大臣們則忙著籌備入城式。

    第三天,接近正午時分,晉平公被寵臣們簇擁著來到南郊,他昨晚沒睡好,精力不濟,有點睡眼朦朧,不過晉平公向來隨遇而安,他坐在戰車上,有氣無力的詢問左右:“看你們一臉高興,今天有什么新鮮玩意讓我看……一個個都滿臉神神秘秘的,提前告訴你們,你們的節目如果讓我不滿意,我可輕饒不了你們。”

    遠處的大路上傳來一陣噪雜聲,許多晉國行人聽到喧鬧,一起向遠處眺望,晉平公皺了皺眉,評價說:“沒有一個調子,全是響器,敲來敲去,這是什么音樂。”

    樂王鮒滿臉興奮:“這是勝利之音。君上,現在敲打的樂器是元帥發明的,命名為‘鑼’。你聽,還有鼓聲,這鼓聲是進軍鼓,兒郎們得勝回城了。”

    鼓聲近了,隆隆的鼓聲中夾雜著一兩聲響亮的鑼聲,用晉平公的話評價這鑼聲,那就是沒有敲在節拍之上,聲音一點不和諧。

    然而,這確實是勝利之音。

    地平線盡頭,象征著周王室的紅色“旌夏”首先亮了出來,旗下行進的戰車是王室派來的一位卿。

    王室戰車隊稍后,是象征著晉平公的國君旗,那面旗幟下也有一輛戰車,不過戰車之上是空的——戰車空置,表示國君不在,但打出國君的旗幟,表示將士們是為國君而戰,所有的榮譽歸于國君;而周王室的旗幟在國君之前,則表示尊王攘夷,所有的榮譽歸于我王。

    王旗、君旗之后,是元帥旗——“元帥”這個詞在現代也是一個被弱化的詞,春秋時稱元帥,指的是霸主國的第一執政。所以元帥這個稱呼,滿世界只能有一個。而現代,甭管國家是不是霸主,元帥可以有十七八個。

    元帥的麾節之下并沒有趙武的戰車,旗下首先是“先驅”,趙氏親兵打著先驅旗幟,昂首闊步的走在旗幟之下,他們走的是類似正步——也就是春秋時代所批判的“趾高氣昂”。

    秦國與晉國爭霸的時候,秦軍出擊,秦國的賢臣百里奚看到秦軍出城時的腳步,就預言說:我們要戰敗了,出城的秦軍腳后跟揚的太高(趾高)。士兵個個走著檢閱正步,但凡走正步的軍隊一定做事輕浮,此戰必定會戰敗,我要準備好棺材了,替我出戰的兒子收尸了。

    百里奚這是在春秋中期的說法,其實他不知道,春秋之后,喜歡走正步的軍隊多的是了,他們不見得因為走了正步而戰敗。

    不過,晉軍走正步,這是春秋時代第一支軍隊用這種近代閱兵典禮時的步伐行進,這種步伐確實讓人覺得充滿了傲慢。

    趙氏常備軍走的正步還不算什么,先驅軍過后,趙武的車駕出現了,他左右是其一手訓練的武衛軍第一師。武衛軍人數多了,走起正步來更加威武雄壯。

    武衛軍總共有五個師,其中三個師一直駐扎在黃河之南,毗鄰秦國。而有兩個師留在國都之內,并參加了圍攻曲沃的戰斗。那兩個師的訓練水平只是稍稍超出了春秋時代通常的平均水平,而駐扎在黃河南岸的武衛軍三個師一直很神秘,連齊國人都不知道他們的真面目。他們初次亮相是在南方戰場上,用三個師的力量擊潰了楚王親自率領的楚國大軍。

    如今這支神秘的軍隊亮相了,列國使臣深深吸了口氣——他們已經無法用言辭來形容自己的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