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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八十四章 我居然成了誘餌

    伯州平是負責甲氏日常政務的,他聽到詢問上前回答:“第二軍在邯鄲補充了軍械,他們直接奔東山皋落氏去了——皋落氏有一條大路通向我們甲氏,大軍沿著這條路行進,補給方便。”

    東山皋落氏(垣曲縣,商周為亙方,春秋為東山皋落氏部族。戰國魏地稱垣,西漢稱垣縣)為赤狄強部,春秋早期,赤狄因受晉國壓迫,曾東下太行而“伐邢、滅衛”;為此齊桓公率領鄭、宋等華夏國抵御狄人, “救邢安衛”。此后,赤狄還攻打過鄭、東周、齊等國。在晉獻公時代,一場宮廷陰謀使獻公令晉太子申生攻打皋落氏,“盡敵而返”……

    隨后發生的事件就是晉文公重耳出奔到了白狄(金發碧眼的白人部落),白狄人把美女叔隗嫁給重耳,季隗則嫁給趙衰。而赤狄此后受晉國壓迫不斷北遷……再后來,赤狄部落被稱之為“匈奴”。

    然而,赤狄強部皋落氏,并不是炎黃之外的部族,上古傳說認為堯帝時,皋落氏部族首領皋陶(讀音作gāoyáo,不可讀作gǎotáo)乃黃帝之子少昊之后,又名咎繇,他曾是堯帝選定的繼承人,只是因為早死而未得到繼位,所以皋陶與堯、舜、禹并列為“古代四圣”——皋陶的主要功績,是制定了刑法和教育制度,幫助堯推行“五刑”、“五教”。皋陶是在中國建立司法制度的第一人,被后人尊為“獄神”。中國的司法之所以叫“法”,得名于皋陶的一頭寵物,那寵物是頭獨角獸,名字就叫“法”。

    東山皋落氏被晉國兼并之后,起初這塊領地被賜給先元帥里克,但因為這塊土地在晉獻公、晉文公時代屬于飛地,隔著甲氏有無數狄人部落生存,所以里克家族也沒有對這片領地進行經營,等到了后來,里克家族在晉國的家族爭斗中衰落下去,皋落氏更是處于被遺忘的地步——直到趙武開始開發甲氏。

    無論是真實的歷史還是現在的歷史上,當趙武開始著手開發長治盆地的時候,已經被邊緣化的里克家族遺脈開始找上趙武,他們本打算依附趙氏做附庸,但沒想到國君對這片土地也非常的有興趣——此時,里克家族遺脈已經分化成“皋氏”、“洛氏”。

    而國君對這片土地感興趣,是因為這片土地也是中華文明的發源地——它本是后羿的故鄉。更確切的說,它是后羿妻子的故鄉。而后羿這位妻子有兩種身份,其一是民間傳說中的洛神宓妃,其二則是另一位神靈,即那位偷吃了后羿仙藥,奔向月亮的嫦娥……

    因為有了國君的關注,皋落氏開始緩慢的發展,其中之一就是趙氏不得不修建一條大路,連同東山皋落氏部族。再后來,有了霸主國封地的身份,皋落氏逐漸吸引周圍的赤狄部族定居,然后發展成一個較大的部落,興建起自己的城市。等到了戰國之后,皋落氏終于實現了他們最初的愿望,即:依附于趙氏旗下當作附庸。

    中行氏帶領大軍不走陽氏,反而走了偏西的道路,也是時代的必然——好歹中行氏帶領了一個整編軍,約兩萬余人,這兩萬余人一天吃一斗糧,每天消耗的糧草就是兩萬多斗,而陽氏畢竟交通不便,糧草儲存不多,選擇陽氏這條道路,也無法提供足夠的糧草,方便大軍前進。

    趙武現在行進的陽氏大路是由齊軍開拓的,陽氏前面不遠也有一塊仿佛雞澤一樣的大湖,只是春秋時代,陽氏屬于被人忽視的角落,這座大湖沒有被命名。穿過這個大湖,也差不多像雞澤一樣,只行進五六十米就是黃河。等渡過黃河,在黃河兩條南北支流夾裹的那片孤島上,對稱性的出現另一個湖泊,這個被稱為“衡水湖”的湖泊到了現代已經干枯。

    趙氏的軍隊就行進在這種古樹森森,湖光水色里,仿佛是《勇敢的心》中,行進在蘇格蘭叢林中的英國軍隊一樣,對這一切司空見慣的古人沒什么特別的感覺,趙武卻看得心曠神怡,只希望這樣的旅行可以到永遠。

    可惜,離開陽氏沒走多久,家臣衛敏興匆匆的趕來匯報,打破了寧靜:“主上,前方發現齊軍修筑的一處宿營地,營地四周丟棄了許多巨木——都是曬干曬透的木材。”

    衛敏話說一半,嘎然而止,他眼巴巴的望著趙武,等待趙武接腔。

    衛敏不得不急切,如今趙氏家臣的新一代迅速崛起,這一代人都是趙城學宮出來的,他們緊緊的依附嫡長子趙成周圍,衛敏這群老人幾乎挨不到趙成身邊。而趙武此時也開始對家臣們進行賞功,早一代家臣當中,齊策、潘黨已經獲得了封地,正式成為趙氏的封臣(臣下臣),接下來肯定輪到了趙氏財務管家東郭離了……但再接下來會是誰?

    對此,衛敏等家臣翹首企盼。

    如果他們這伙人,這次無法從趙武那里獲得自己的封地,或許今后永遠輪不到他們了——眼見得趙成即將掌管家業,今后就沒有機會讓這群老臣立功了。

    趙武回答的很爽快——這種遠方飛地,與其自己經營花費巨大行政成本,不如分封給臣下,既能賞功,又能擴張屬地:“誰發現,誰擁有,既然是你發現的,你就召喚自己的家臣,占據那座營地,然后四處伐木,將木材運至黃河邊,修建造船廠,建造船只……等周圍的森林伐光了,那就是糧田了——此地便封給你了。”

    衛敏喜出望外,猶豫片刻,衛敏扭捏的說:“不知主上打算怎么命名這處封地……哦,我雖然被稱為衛敏,但把此處稱為衛,也不合適,懇請主上另外想個名字。”

    衛敏說著,齊策遞上來當地的地圖,這是封建禮的第一步,趙武需要在地圖上標注此處的地名。

    提起筆來,趙武思索片刻,猶豫的說:“干脆把此地稱之為‘蒙’。”

    齊策馬上提醒:“秦國已經有了一塊叫做蒙的封地。”

    “無所謂了,我記得被稱為唐的國家有兩三個,被稱為燕的國家也有兩三個,至于被稱為陽的國家有四五個,連南方楚國也有一個陽國(南陽),所以,世上再多一個蒙國也無所謂。”

    趙武的意思是:衛敏這次獲得封賞,純因他心情好,給自己“蒙”來一塊封地,所以應該被稱為“蒙”。

    衛敏——現在應該被稱為蒙敏——對趙武的心思不了解,他還在為自己獲得封地而傻樂,高興了半天,他指著更南方詢問:“主上,再往南去有一片大澤,還沒有命名,請主上一并命名它。”

    趙武壞壞的笑著:“既然此處的地理仿佛雞澤,干脆就叫它‘鴨澤’。”

    衛敏興奮的拜謝……這廝的幸運立刻引起了隨行武士的羨慕,大家都知道趙武這一趟旅行將封賞老臣,沒想到趙武手頭這么松,衛敏隨隨便便就“蒙”得了一片位于河邊的肥沃領地。

    這片土地確實肥沃,旁邊是鴨澤,周圍是森森的古木,這些巨大的樹木對別人來說,可能是行動的妨礙,或者難以逾越的天塹,但對趙氏來說,那是數不清的財富。衛敏只要把族人遷居于此處,前期對此地的開發可以依靠販賣樹木獲益,等到周圍的樹木砍光了,土地就平整為農田了,他將繼續從農田中獲益。

    蒙敏的幸運立刻引起家臣的效仿,在剩下的旅途中,家臣們顯得很殷勤,賣力地圍在趙武身邊討好,而趙武也確實慷慨大方,他走一路封賞一路,原本被他 本被他視為股肱的家臣,被他星羅棋布的分布在沿途……

    如此慷慨的行為,被齊策贊賞不止,他湊在趙武身邊低聲自語:“‘吾土吾民……守土守民’。齊人曾不為人知的推進到此處,原本我們趙氏為了防范齊人,要花大力氣構筑一條東部防線,但現在有了這些封臣,他們因為守土有責,便讓我趙氏不花一分錢,建立起了東部防御屏障。”

    齊策說的話,就是對“超穩定”封建社會的本質的描述:封臣們有了自己的封土,便擁有了自己的封民,這使他們成為貴族,封土封民是封建貴族立身于這個社會的基礎,失去了自己的封地,他們就成了一位浪人(流浪武士),因此,為了保住自己的社會地位、為了保住自己的財產,以及貴族身份,在他們遇到侵略時,不用別人招呼,他們會自發的拼死抵抗。所以在封建社會,絕不會出現類似宋末、明末那種一兩個金兵攻陷數座城市的現象——除非當地封臣們都死光了。

    這些沿途的無主之地,如果由趙氏親自開發,不免要動用大量的家族財力與物力,將這片土地封賞給功臣,功臣們不免要動用自己歷年的積蓄對這片土地進行開發,由此,本地的開發從動用趙氏積蓄變成家臣群策群力,趙氏自己不需投一個錢,事后能獲得家臣交納的“征稅”,而且趙氏有功必賞的行為,讓家族武士對家族充滿凝聚力……

    這“一舉”何止“三得”,簡直令趙氏子孫后代受益無窮。

    對于齊策來說,他本人當然期望這片土地能得到大力開發,因為他自己的封地就在黃河南南支流的南岸。如果這片土地開發完善,則意味著他本人的領地得以與趙氏本土溝通起來,再也不是“孤懸海外”——正因為如此,齊策才湊到趙武身邊,假裝低聲贊頌,卻把話清晰地傳入趙武耳中。

    趙武一路封賞下來,也帶來另一種后果,隨著他一路南行,家臣們不斷的派遣自己的家臣趕往邯鄲城,他們呼朋喚友,開始組織家族遷移的事宜,他們的行為,又使得這條道路上人員來往不停,原先偏僻的大路,頓時熙熙攘攘成了主干道。

    穿過了鴨澤,快馬趕來的筑橋隊伍也趕到了這附近,在伯州平的規劃下,鴨澤左右將修建起兩座連通南岸的大橋,筑橋工程師們緊張的談論著筑橋方案,索要著筑橋物資。趙武在鴨澤停留數天,見這項工程一時難以結束,便留下伯州平繼續與筑橋工人商議,自己又帶著大部隊向黃河入海口行進。

    秋末,趙武的隊伍一邊走一邊伐木修路,一邊接近了趙氏位于海邊的飛地——東津(東晉),此時,晉軍的戰況也接踵而至。中行吳不愧是天生打手,他抵達皋落氏后,立刻分兵兩路,自己帶隊直奔鮮虞,擊破了集結在鮮虞附近的中山國殘余分子,而后率領大軍繼續北上,前鋒已經進入燕國,與久不通中原的燕國國君開始接觸。

    而另一路大軍則由趙獲統領——此前,趙獲得到趙武的允諾,他將擔任晉國東部防區最高長官,這也意味著中山趙氏將在當地,重新獲得一塊自己的封地,并從趙氏獨立出去,成為一位新貴族。

    被巨額的獎勵刺激的趙獲,已完全陷入瘋狂狀態,他把自己家族所有的力量全部拿出來,馬不停蹄的以令人驚詫的速度向南掃蕩著代國的游牧部落——據軍報傳來的消息,趙獲居然創造了一日連破十一城的戰績,這份戰績連趙武見了都有點瞠目結舌。

    “好兇猛啊”,趙武感慨:“一日連破十一城,我自己都做不到。”

    一向喜歡唱反調的潘黨照例開腔了,不過這次他唱得反調,其實是一個馬屁:“主上何必妄自菲薄,代國所謂的‘城’,連中原一個小‘邦’都趕不上,頂多也就是一個村落。而趙獲如此快速的攻擊行動,終究是源于趙氏的騎兵戰術。

    當年趙獲被你指使到了中山國,那中山國本身是個大牧場,趙獲在中山國學到了趙氏的騎兵馬鞍技術與馬蹄鐵技術,他在中山國這么多年,主要負責中山國的治安,所以天天與騎兵打交道,自然學會了趙氏游騎兵的游騎戰術。在我看來,他這次行動,不過是趙氏巡警隊戰術的山寨而已。”

    潘黨是個軍人——哦,現在應該叫他陽黨了——他的說法純粹從軍事角度分析趙獲的戰術,這一點都沒錯。

    趙獲現在確實在采用中山巡警隊掃蕩當地游牧部族時所使用的戰術。中山國畢竟是一個落后國家,該國游牧人使用的都是劣質青銅武器,因為冶煉技術欠發達,弓箭手們手里拿的箭桿很少有金屬箭頭,大多數屬于骨質或石頭制成的。趙獲在那里多年,用鐵器文明攻擊處于石器時代晚期、青銅器時代早期的士兵……那不是一場戰斗了,簡直是一場屠殺。

    趙獲自己的家族武裝并不多,只有大約一千多人。他帶的的士兵中,除了家族武裝外,剩下的,多數是中山國當地渴望獲得功勛的低層武士,想當初他們出戰的時候,配置的武器也不高級——畢竟中山國才開發了十多年。

    但誰讓趙獲臨走前去了一趟邯鄲吶,從那以后一切都不一樣了。如今趙獲旗下兩個師的隊伍,最差也能得到一副金鏤甲,高級軍官則是全身板甲,再加上鋒利的刀劍,用趙氏出產的鋼刀對付手持棍棒的代國部族民,簡直像全副武裝的武士去攻擊手無寸鐵的農夫一樣,那是一場壓倒性的勝利。

    軍報上說,趙獲所有的戰績,幾乎都是一鼓而下,脆弱的代國守軍承受不住他的一次沖鋒,基本上都潰散了,勢如破竹的趙獲現在已經開始分散軍隊,四處攻擊代國人的定居點,渴望掠奪更多的奴隸,以及牛、馬、羊等戰利品。

    “不對,兵力分散的太開”,趙武看著軍報,低聲嘟囔:“居然以‘卒(375人)’為單位,四散攻擊代國人的村落,這樣一來,攻擊面是足夠寬了,但,一旦代國反擊,急切之間,趙獲恐怕集結不起足夠的力量進行反擊。”

    陽黨嘲笑說:“你終究還是一個屬烏龜的,總想著手中握有盡量多的兵力——其實,戰爭一旦發動,統帥應該傾聽前線將領的判斷,畢竟他們親身感受到敵軍的戰斗力,可以給出第一手的資料。

    嗯,趙獲自發動攻擊以來,所向披靡,代國的軍力完全不值得一提,趙獲依據自己的交戰經歷,做出合適的指揮……所以,你就別干涉他的行動了。”

    趙武嘆了口氣,將軍報扔到一邊:“不是我多慮,侯晉之前來報告說,代國的攻擊讓他窮于應付——侯晉雖然出于鄭國,但他好歹在晉國軍中待過幾年,既然他這么說了,說明代國的軍事力量,還是不容小視的。

    趙獲帶領大軍負責南部攻略,在我看來,他應該揮軍直接攻擊代國首都,如今,他才在邊境打了幾個小村子,就分散軍隊四處擄掠,一旦代國主力回軍,我看他拿什么進行反擊。”

    陽黨擺擺手:“代國終究是個小國,如今還處于部落聯盟狀態,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他們聽到晉國的上軍將帶領大軍從北攻擊,佐軍佐則中路開花,而號稱‘天下第一將’的元帥,偷偷的帶領軍隊沿黃河向動推進,你猜代君的主力會沖誰來——別告訴我代君沒有發現你的動態,這種說法純粹是掩耳盜鈴。”

    趙武又好氣又好笑:“你是說,我被趙獲那廝利用了,明明我是來視察自己領地的,這廝卻大肆宣揚我的到來,利用我引來代君的注意力,自己在后頭悶頭發財……我軍是否做好了迎戰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