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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一十八章 大家都在裝

    家仆攻擊家主,或者家族宗族的直系,這在中國自古至今,一直是項大罪。如果趙之隗參與攻擊趙獲,那么不僅他別想回歸趙氏,知道這是的貴族官吏每一個敢收容他們,畢竟他們敢攻擊過去家主的親眷,誰敢保證他們不繼續這么做?如此一來,誰敢收容他們。

    為了維護封建秩序,他們巴不得出兵剿殺這伙不講規矩的家仆,這樣一來,人人都會對他們的舉動叫好,這叫做維護“大義”。

    隗無用稍稍猶豫了一下,答:“主,我們沒參加戰斗……坦白說,圍攻趙獲的士卒是我們訓練的,我們來自晉國,多少知道點軍隊的組織與指揮,所以,子離讓我們負責訓練武士。

    圍攻趙獲的時候,我們是指揮者,當時我們并不知道趙氏的變化,后來,我們嘗試著用晉語與俘虜交談,這才知道國內的變化。后來,我們贖回了所有趙氏俘虜,并讓他們叫我們識字讀書,那些俘虜如今安置在我們冬季營地內,我們知道家主即將親自來戰斗,所以早早起了心思,拉攏代軍騎兵,已缺糧為借口拒絕繼續戰斗,這才使得騎兵未能參與后續行動。

    (代)國相正是因為騎兵不停指揮,這才終止了冬季作戰的打算,讓家主得以在河間喘息過來……主,我們并未親身參加對趙獲的戰斗,但那場戰斗是我們指揮的,這一點,我們無可逃避!”

    趙武沉默片刻,繼續問:“那些趙氏俘虜在哪里?”

    隗無用大喜,他沒有掩飾隗氏的參戰,是因為當時參戰的人太多,具體情況無法遮掩。當他坦白的時候,心里是忐忑的……沒想到趙武不認真追究,反而問起了俘虜。隗無用趕緊表白:“主,那些人都在,都在,總共321名士卒,除了傷亡的,都在!”

    “好吧,既然你們挽救了趙氏俘虜,再加上扣押代國相的功勞,我暫且看不到你們對趙獲的攻擊,不過,這樣一來,你們就無法待在代國了——因為今后,趙獲是代國的主政者!”

    “我們跟隨家主回去”,隗無用爽快地回答,稍傾,他嘆著氣,環視著周圍:“可惜了這片土地,真是好牧場啊!……啊,對了,去年那些俘虜的趙氏族人滿山遍野地尋找石頭,聽說這習慣是家主最早確立的,他們已在附近發現了金、銀、銅、鐵、鉛礦,還有那種可燃燒的煤石礦。

    此外,這里石頭巨多,聽說很多石頭跟寶石礦很相仿,那些趙氏族人說,主上以及君上修建房屋,需要大量的這類石頭。那些石頭打磨出來,紅得像夕陽。”

    隗無用說的石頭,很可能是大理石和花崗石,虒祁宮以及趙武自己的“屋子”,就是用這種漂亮而堅固的石頭修建。如果是這樣,且不說金銀銅鐵鉛礦產,光是大理石花崗石資源,就不能隨意放棄。

    其實,真實的歷史上,靈丘這塊地方與趙氏是犯憷的,那位銳意改革的趙武靈王,就是被幽禁并葬身于靈丘獵宮。而靈丘這地方的大理石與花崗石,在春秋時代就有運用——用這些石頭修建出來的,正是趙武靈王的獵宮。

    “也對啊,這片地方溝通代國與燕國,交聯甲氏,前后山岬各修一座城堡,就能將這片寶地完全納入懷中……修城堡,我趙氏最在行,趙丹,這片土地歸你了,今后這里就是你的封地,去,挑幾名隗氏,讓他們今后在這里給你牧馬。”

    隗無用扭了扭身子,不好意思的說:“主,我們本是赤狄,這些年來輾轉四方,不免打著趙氏的旗號,多收了點部眾,如今我的旗下由白狄三部,赤狄七部,犬戎兩部,人數不免多了點——大約三萬余口。”

    一下子摟了三萬人,難怪公子離讓隗氏擔當中級官員吶。在春秋這個亂世,有實力就是不一樣。

    趙武有點流口水,小胖子趙丹也一樣,他流著口水說:“三萬啊,那我要一半了……父親,我拿走一半,你再給我添點趙氏人手,不多,給兩萬如何?”

    趙武望著隗無用,猛夸:“當初我剛加冠,接管趙城的時候,趙城人手也就三萬,好嘛,你出去幾年,這下子折騰了一個小趙城出來……說吧,你要什么賞賜?”

    “主上肯容許我們回歸,不以我們的叛離懲罰我們,這就是對隗氏最大的獎賞,無用不敢祈求再多”,隗無用低頭,謙遜的回答。

    隗無用跟趙武不停交談,燕由耐不住了,他直提醒:“子離,子離安全嗎?”

    趙武不理對方,繼續好奇地問:“既然你說這片地方是塊寶地,想必你對這片土地有感情了,不如我在此處給你一塊封地,如何?”

    隗無用假意沒聽到燕由的話,繼續專注地回答家主:“主,我們已在荒野中游蕩了二十多年,現在,對我們最大的獎勵就是:重歸趙城。”

    趙武看了看周圍,這片土地真的很富饒,礦產豐富,土地肥沃,但要和趙城的繁華相比,這里就是一片荒野。從野蠻的部族游牧生活,一步進入城市文明,那是一種享受,是一種進步。突然讓他們重新回歸荒野,就像養慣得金絲雀突然飛到院子外一樣,他們朝思暮想的只能是:重新飛回籠子里。

    這也許就是中國人固有的鄉土觀念吧。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草窩——這草窩是“封建”的草窩,不是什么權利都被人代表的“奴隸”草窩:蟻居。

    “也好啊,我孩子(趙丹)要留下一萬人,你報上來幾個名字,我封賞他們為此地領主,讓他們……”

    隗無用打斷趙武的話:“主,能有回家的機會,我恐怕他們都不肯留下。”

    有在美國拿綠卡的機會,誰會留在這片四面皆敵的未開發荒野?

    趙武愣了一下,馬上問:“說說,你是怎么拐騙那些赤狄人的?”

    隗無用笑了,笑的很有點趙武的味道——表面看很憨厚,實際上……:“我隗氏在趙氏門下生活,狄人戎人都知道,但他們不知道我們離開了趙氏。至于代國相,他壓根不知道我們是隗氏,只知道我們是在晉國公卿爭斗中,失敗出逃部族——我們擁有晉國的組織性,擁有晉國的文化與知識,誰敢說我們不晉國?”

    “哦,他以為你們這些失敗者,與晉國公卿有仇,所以放心大膽的使用你們,甚至打算親自帶領你們騎兵隊伍參與攻擊,結果,讓你乘機綁了他?”

    雙方的談論已說到公子離,燕由平靜下來,問:“子離還好嗎?”

    隗無用回答:“國相很好,他在開戰前就把指揮權交給了代國公子信,自己來指揮騎兵,而騎兵……根本就沒有參與戰斗。”

    燕由又問:“為什么,這么久了子離還沒來?”

    被綁架的人能有什么自由,趙武在這里跟隗無用沒把所有的事情交代清楚,后者絕不會交出公子離。

    隗無用翻了個白眼,繼續擺著招牌式笑容,回答趙武:“那些部族人向往晉國的生活,迫切希望能安居下來,所以我以歸晉誘惑,他們便投入我的部落,如今讓他們仍留在此處,恐怕……”

    趙武想了想:“這樣吧,老年人離鄉多年,一定想回家了,這次我們把他們都帶上,至于少年人……這片地方總得留人看守,不是嗎?再說,我們一定也無法安置那么多人,就留一半少年在當地。一年后,那些返鄉的少年接受了我們的教育,讓他們過來輪守,然后讓留在當地的人回鄉。再過一年,繼續輪守,如此四年后,想必此地已經開發的差不多了,那么,愿意留在此地的就留下,不愿意的,我給他們安排在趙城附近。”

    這些人是趙氏祖母的陪嫁,只要趙氏還有繼承人,這些隗氏都將是最忠心的“族人”,甚至比許多“趙氏”人還要忠心。 忠心。因為對于他們來說,失去了趙氏就一無所有,唯有繼續流浪。而很多名義上的“趙氏”,比如趙獲這種,即使趙氏本宗倒了,他們還可以生存。故此,他們的忠心是個問號。

    更況且,有了隗氏這張招牌,不愁狄人不來投靠——就如同真實的歷史一樣。

    “主上這樣安排,我沒話說,謹遵命!”隗無用低下頭,俯首領命。

    接下來,公子離被領過來了。按照相法所說,這位公子離真是鷹視狼顧,他很有點胡人的貌相,眼窩深陷,目光兇橫,鷹鉤鼻,嘴唇緊緊抿著,臉上的表情肌很剛毅,見到燕由,他到沒追究被隗氏扣押的事——此時,他還不知道隗氏與趙氏的關系。劈頭第一句話是問:“侯晉可愿意做燕國相?”

    他問的是燕由,燕由不答——趙武馬上明白,此人果然計謀深沉。他這句話,其實是在試探燕國貴族是否愿意放權。是否愿意把國相的位子讓出來,由他本人安排。

    燕由無法回答,趙武不樂意了:搞什么搞?當我的面我的墻角,視我為無物。公子離,你是另一位自不量力的公子光(齊莊公)嗎?

    “咳咳,侯晉目前正幫我開發東津,工作做了一半,眼看就要上正軌,他不愿半途而廢。”趙武陰沉著臉,插話。

    “此何人也?”公子離沖燕由發話。

    趙武笑的越發憨厚——平常他露出這樣的笑容,那是打算陰人了。

    這笑容讓知道的趙氏家將一哆嗦。

    “打敗你的人!”趙武干脆利落地回答。

    常言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你燕公子離設下那么大的圈套,險些將我困死在棘蒲,還能不知道與你對陣沙場的是何人?

    你一個小小的流亡公子,我不點頭你登不上燕國君位,你以為你是誰,竟敢假裝不知道我的存在?

    “陰謀——你事先找人困住了我,如果讓我的騎兵發揮作用,你豈能敗我?!”

    嘿嘿,裝傻是不是,裝沖動?裝幼稚?

    裝吧,我看你裝到什么時候。

    “戰場之上,沒有第二名!”趙武細聲細氣的回答,此刻,他巴不得讓自己的語氣更加懶洋洋:“勝利者擁有一切,這是亙古以來的戰爭法則。更況且,說到陰謀,似乎更受指責的,不應該是我!”

    燕由低聲提醒:“公子,那群赤狄人是隗氏。”

    “隗氏,又怎么了?”公子離反問。

    春秋時代沒有狗狗搜索,信息基本依靠口口傳頌。公子離不知道隗氏與趙氏的淵源,也無可指責。

    燕由趕緊向公子離解釋,一邊聽著燕由的話,公子離一邊調整情緒,等聽完情況介紹,子離仰天長嘆:“天不助我,非戰之罪!”

    事情太巧了,陰差陽錯,這不是我的籌劃出了毛病,是老天爺的屁股坐在了趙氏那一邊。

    趙武憨厚地笑著,靜靜看著公子離表演。長嘆完畢后,子離沖趙武長鞠:“燕國三公子離,見過霸之國執政!”

    “好了,你也累了,休息一下吧,我軍明日進軍代野(屬于代國境內的領土)。”趙武微笑著說。

    公子離表現的很詫異:“還有北上?代軍已經不存在了,這一仗過后,代國無軍!”

    馬上,公子離又殷勤地建議:“我聽說齊人已經進入河間,我認為此刻我們應該立刻前往臨易,在齊軍進入……”

    趙武不耐煩地打斷燕公子離的話:“我說過,滅代,還得我來。去年的時候,中行吳就曾向我求救,我答應他一定救援,現在,我來了。”

    公子離急忙說:“即然這樣,我就不陪執政了!”

    “不,你要賠,我希望你親眼看到代國國都的陷落,子離,你不會不滿足我這點要求吧?”趙武的笑容變得陰冷起來。

    你不是假裝不知道我的存在嗎?那么好吧,我才不在乎你是否能登上燕國君位,燕簡公登位,我也沒什么損失。大不了我繼續承認燕國為齊國附庸,但我省下了一塊答應給燕國的土地,算起來,我還是賺了!

    你不是在我面前裝傻嗎?那么好吧,我讓你知道一下什么是“霸”,什么是“諸侯裁判權”!我若不點頭,齊國的軍隊敢前進半步——那純粹是找死!

    “這個……”公子離目視燕由。

    燕由趕緊插話:“我家公子實在不方便在代國國都之下露面。”

    趙武憨憨地說:“公子離如此才華,設計出如此絕妙的圈套,怎能秘藏起來,一點不讓代人知曉……好了,我剛才說的,不是要跟你商議,這是我的決定。”

    燕由急了,大喊:“執政,我們以前的約定算不算數?”

    看架勢,你是不打算扶持公子離了?那么我們的約定怎么算?

    趙武反問:“你說吶?”

    我想扶持的是一個對晉國友好的君主,這是我們的國策。如果燕公子離對我們不友好,我何必費力?

    燕由拉了拉公子離的袖子,幾乎在同一時間,公子離立刻換了一副面孔,深深鞠夠說:“燕國荒僻,小國寡民久不與中原相來往,以至于離缺乏教誨,執政氣量恢宏,請原諒小輩我的冒犯……我,實在是不忿,明明計劃好的事情,怎么實施起來,處處是意外,全不是原先的計劃。”

    趙武臉上笑容不減:“子離客氣了,武只打算讓子離見識一下我軍的攻城戰,既然子離以為自己不便露面,我同意你隱藏身份——放心,我軍作戰的時候,都帶著青銅面具……我給你一副漂亮面具。

    至于齊人嘛,不用擔心。河間之地剛剛開發,人多糧少,齊人繼續進軍,糧草運輸不上來,已停步在河間——我不點頭,他走不了。”

    公子離道歉了,趙武語氣緩和下來,但依舊寸步不讓。燕由生恐兩人繼續待著,又發生沖突,趕緊拉著子離告辭:“元帥戰后事務繁重,我與子離久未見,我們聊聊去……”

    趙武微笑著點頭:“離,我給你介紹個人,讓他伺候你休息……博野之主你認識么,這位是博野的兼,他現在是我的侍從。”

    公子離,你耍的花樣我都明白,別演戲了!你在博野的布置我已經破解,瞧,博野之主的兒子現在是質子。你的陰謀全失敗了,服不服?

    公子離臉色頓時蒼白起來。他沒敢說話,匆匆隨著燕由而去。

    終究有人不明白趙武剛才的唇槍舌劍,公子離一走,陽黨無所顧忌的發問:“不至于吧,公子離曾經布置了那么大的陰謀,怎樣也是個深沉多智的人,怎么見面后,顯得莽撞、沖動、不計后果?”

    “裝的,裝得很像!”趙武陰陰地看著公子離的背影。

    “他裝什么不好,偏要沖撞你,難道他不知道,惹怒了你,他登不上君位。”

    “所以他才要裝——大家都知道我多智,卻險些栽倒在燕離的手下,燕離自然要做出一副不成熟的模樣,說他的計劃處處是意外,那是告訴我,他雖然擅長謀略,但性格莽撞,對計劃的執行不利,總是功敗垂成!”

    衛敏插話:“我們需要在北方,有一位明智慎重,知道如何尊重我們的燕國,作為北方屏障,燕離如此表現,我們還堅持原定計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