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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九十五章 國都內的奪權企圖

    列國這種不滿情緒,戚林父早已感覺到了,但他不在乎,有趙武存在,隨著趙武推進的變革,執政府地位日益穩固,身在權力中心的戚林父現在只想活得更爽,把權力更多的捏在手里,以便替自己的兒子打基礎,讓自己的兒子能夠順利接替自己進入晉國的權力核心。

    在這個時候,聽到趙武有危險,戚林父感覺天塌了——他絕不允許出現這樣的現象。

    然而,他不該指責趙獲。趙獲是誰提拔的?難道不是趙武。所以攻擊趙獲就是攻擊趙武!

    叔向拐彎抹角的提醒,讓戚林父恍然大悟,他立刻放緩了攻擊火力,轉而夸獎趙獲是一個合格的行政干部:“細細想起來,趙獲祖上也是晉國一位正卿,按晉國慣例,他符合正卿提拔標準……但他的家族,連續數代人都不曾單獨領軍——我們可能給趙獲的擔子太重。”

    戚林父這么說,是想解釋趙武提拔趙獲的原因——下宮之亂前,趙獲家族的趙旌已經是正卿之一了,晉國歷來有傳統,不是正卿的后代沒資格擔當正卿。趙獲從這方面來說,他有資格晉升為正卿。只是他初次履任,執政府就讓趙獲擔當軍佐(副軍長),承擔滅國之戰的重任,那是執政府失誤了,給他壓的擔子過重啦。

    叔向看到戚林父明白過來,順著戚林父的話題說:“如今趙獲已經重傷不起,我們應該把他的兒子趙勝盡快派出去照料,至于我們是否向代國增兵……”

    稍停,叔向平心靜氣的問:“林父,你對我老師有沒有信心?”

    戚林父回答:“這不是信心的問題,我們的執政被包圍了,這可是晉國上下數百年罕見的事情,不管怎么說,我們必須做出救援的姿態?否則,元帥怎么想?列國怎么想元帥?”

    叔向馬上追問:“我當然知道要救援,但怎么救援?我們應該派出多少人馬?由誰來統領?行軍路線怎么安排?”

    戚林父冷靜下來:“說實話,我們國內已經拿不出士兵了——自秋收之后,軍隊已經解散,只剩下常備軍幾個師,這些隊伍如果集結起來……雖然我晉國的動員速度一向很快,但把這些軍隊運送到代國去,怎么也要花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后,元帥還需要救援嗎?”

    正商議著,晉國西部防區總部,上軍將,大司徒魏舒引著隨從浩浩蕩蕩的直入執政府,見到執政府兩位主官正在商議,魏舒趾高氣昂的沖兩位招招手,開口問:“執政不在國內,副帥也出戰了,如今司馬(中行吳)在代國,我又聽說元帥被圍的消息……如今執政府由誰執掌?增援方案是否已經確定,拿來給我看看。”

    戚林父看了叔向一眼,后退了小半步——以他的身份,不適合與魏舒爭論。

    但叔向不怕,這位常務官在趙武不在的時候,敢指著國君的鼻子罵人,魏舒這時跳出來,在叔向眼里,簡直滑稽可笑:“大膽——執政府依舊在正常運轉,司徒不去履行自己的職責,竟敢進入執政府干預執政府的運行——拿來,請出示元帥的授權,否則,今日之事,我羊舌氏誓不甘休。”

    魏舒傲慢的看了叔向一眼:“我聽說元帥已經被圍困,仿佛,如今國內只剩下我這一位正卿?”

    “誰說的!?”張趯與祈午聯袂出現在執政府議事大廳,兩人并肩而入,邊走邊說:“我聽說魏氏正在集結家族武裝,連忙跑來執政府詢問,是否援軍由魏氏擔當?”

    魏舒噎了一下,他本想說——你們兩位新任正卿也就是趙武拉來充樣子的,但他眼角馬上掃到了后續的梁丙。此時,梁丙披盔貫甲,手里拎著出鞘的寶劍闖進執政府,大呼:“為什么魏氏家將開始動員了?這個動員行動,是否持有執政府發放的兵符?

    我已經命令武宮守衛包圍了魏府,如果這一動員行動沒有執政府的令諭,那就是謀反,請執政府下令,由我武宮守衛發動攻擊。”

    魏舒臉上怒氣一閃,剛想厲言厲色的斥責梁丙,但他馬上發覺,廳門口還閃動著半截衣裙,少許寒光——那截衣裙的款式魏舒認得,只有趙氏才能在棉布上印染出如此鮮艷的紅色。而紅色的服裝是王室的顏色,晉國諸卿當中,除了國君之外,唯有娶了王室女的趙武,有資格穿紅色的服裝。

    見到這個衣裙出現,魏舒心里涼了半截,緊接著,他的心仿佛墜入冰窖——如今新田城內,有資格穿這種衣裙的只有趙武的嫡長子趙成。趙成并不可怕,但趙成身后的那個身影簡直是一尊魔神,這個人發怒了,那可不是好玩的。至于這個人如今被圍困……不見到此人的尸首,終究是令人放心不下的。

    魏舒馬上用柔和的語氣,低聲下氣的說:“梁卿誤會了,魏氏與元帥多年并肩作戰,聽到元帥被圍,情不自禁張徨失措——我們集結軍隊是為了招之即戰,我們是打算出援解救元帥的。”

    叔向聽到魏舒特地提起魏氏,他明白對方的暗示,慢悠悠的插嘴:“元帥是第一執政,現在也是!即使他被包圍,依舊是我晉國第一執政。諸位請回吧,天還沒有塌,執政府還在照常運作,不過……”

    叔向頓了頓,見到大家注意力都集中了,他慢慢的補充說:“我早有打算清理新田城內的家族武裝,如今正好借這個機會下手,請魏氏交出武器,命令武士退出新田城,這些武器我們會在城外歸還魏氏。

    今后,各家族只準許在新田城內保留規定的護衛人數,至于各官銜等級可以保留多少護衛,執政府馬上將出臺具體標準:我打算,準許正卿保留兩百護衛,其中一百人準許披甲;亞卿則為披甲五十人,隨從百人;大夫披甲五十人,隨從五十人……除了規定的護衛人數外,各家族其余武士一旦靠近新田城周圍五十里,則屬于謀反作亂,人人皆可攻之。”

    魏舒答應的很快:“謹遵命!”

    說完這句話,魏舒倒退著退下廳堂,眼角牢牢盯著梁丙手中出鞘的劍。等他到了廳口,又馬上側著身子,面對著門邊閃動的衣裙,小心翼翼的退出大門——門邊站著的果然是趙成,他悠悠閑閑的背著手,面朝著大門外。韓氏的首席家臣田蘇則站在趙成對面,正對著議事大廳的門口。

    見到魏舒退出來,田蘇展露了一個燦爛的微笑。魏舒頓時從額頭上流下冷汗。他小心翼翼的,警戒著退向執政府府門,但田蘇卻再無動作,他保持著那個微笑,直到魏舒退出府門,才陰陰的問了一句:“怎么不動手?多好的機會啊!”

    田蘇不是一個人站在趙成面前的,他身后還有十幾名武士,這些武士當中只有三五個屬于韓氏,其余的武士則是趙武在很早的時候,給趙成挑選的童年玩伴。這些玩伴手里都提著一個黑色的武器——如果參與圍攻棘蒲的代人在這里,馬上就會認出來,他們手上的武器是能瞬間射出十只箭的連弩。

    趙成沒有回答,倒是叔向引領著其余三位正卿走出廳門,他打量了一下門側的趙成,趙成躬身行禮,叔向連忙側過身子,表示謙遜不受禮。然后他回答了田蘇的話:“執政不在國內,我們下手動魏氏,終究是不妥——如果因此引起國內動蕩,那就更不好了。”

    戚林父也跟了出來,補充說:“現在最重要的是完成執政的改革,等到軍政分離了,等到我們實行精細化管理了,魏舒即使有野心,也要按照我們制定的 們制定的條條框框來做。”

    趙成比較沉默寡言,他鞠了個躬,立在一邊不說話。田蘇掃了一眼趙成,解釋說:“韓府與魏府毗鄰,我剛好來新田城,催要副帥需要的物資,聽到魏府的動靜,立刻求見了少主,并要求少主請來了張、祈二卿,順便通知了武宮守衛……”

    田蘇曾經在趙氏擔當過一陣首席家臣,所以他有時候也以趙氏家臣自居,比如他現在口中的“少主”不是指韓須,指的是趙成。

    叔向拱了拱手:“田先生在國中向來有賢者的稱呼,我想請問你一下,我軍該如何增援元帥?”

    田蘇神態輕松:“天下間沒有能困住元帥的軍隊——元帥有千斤神力,如果他想破圍而出,代人根本不可能阻攔他。所以我猜:元帥被圍,沒準是一項計策。如今二公子、三公子都在國內,執政府正準備裁減各家族護衛,那就讓二公子(趙午)引領多余的家將出發,先去邯鄲。

    邯鄲城駐扎著趙氏兩個常備師,讓二公子去邯鄲帶上三公子,引一個師前去救援,我認為足夠了。”

    戚林父想了想,附和說:“沒錯,元帥是去巡視自己領地的,我等不知道元帥的意圖,如果動用國家軍隊前去救援,國內沒準會因此動蕩不安——這時,由趙氏動用家族武裝,最為合適。”

    戚林父真正想說的是:魏氏蠢蠢欲動,正副元帥都不在新田城,這次魏舒明顯想向執政府伸手,在這種情況下,新任的三位正卿根基淺薄,他們唯有抱成團才能對抗魏氏。無論他們哪一位走了,剩下的人都不足抗衡晉國的這位第三正卿……既然如此,不如大家都留下來,把救援工作交給趙氏家族去做。

    叔向猶豫了一下:“田蘇向來有賢者的稱號,你這么說,也有道理,執政府這就發放虎符,準許趙氏家族集結兵力,前往救援執政。”

    趙成拱了拱手,笨笨的說:“母親得到消息后,也這么說:‘天下沒有能困住我父的軍隊,河上有船,大不了我父會退往河上。’而代人的攻擊看似狂猛,但我父隨行也帶有萬人,這是一股滅國的力量,只要我父橫下心來,一定能破圍而出。”

    叔向側過臉來問:“趙智姬的意思是什么?”

    趙成答:“田宰(田蘇)說的,正符合家母的心意。”

    叔向輕輕搖了搖頭:“只是由趙氏出面,未免顯得我們國內涼薄。這么大的事,國內一個人不出面也不好——從武衛軍里派一個旅過去,如何?”

    田蘇目光一閃,插話:“一個旅正好,魏舒雖然膽大包天,但我瞧他只是以威逼為主,倒不敢明目張膽的插手奪權。諸位今天頂住了他的威逼,只要元帥無恙的消息傳來,魏舒馬上會老老實實。”

    叔向嘆了口氣:“只是不知道國君那里什么態度?魏舒如果去國君那里煽風點火,國君是個沒主意的人,我怕他會手忙腳亂……”

    田蘇笑的很奸詐,一看就是個奸人:“既然大家都有信心,那么,沒有元帥的消息,我們為什么不干脆制造一份元帥的消息——少主不是在這里嗎?趙氏所有的物品一樣不缺。”

    叔向還在猶豫,戚林父掃過三位正卿,暗示說:“我等因為元帥而存在,現在還有點根基淺薄,目前雖只是魏氏蠢蠢欲動,如果其他家族也附從起來,我等這些年的心血,恐怕要白費了。”

    張趯首先醒悟,他躬身回答:“元帥當然會破圍而出,我對此深信不疑!”

    祈午稍稍猶豫了一下,躬身回答:“我也如此想。”

    梁丙最后回答:“不錯啊,晉國不可沒有元帥,我同意。”

    叔向嘴里不說話,目光已經在慫恿趙成。田蘇等不及他表態,沖趙成一伸手:“少主,請拿來一份執政經常使用的那種信箋紙,而后叫來書記官,用執政經常使用的那種筆跡,書寫一封信函……唔,內容越簡單越好,不如就四個字:‘已入肥城’。

    嗯,還欠一點,我聽說元帥此前曾敬獻代國的部分土地給君上,我們既然派不出援兵,不如派出領主。讓君上迅速封賞一批新領主,把新田城不安分的家伙全封賞出去。讓他們帶著自家武士前去代國就封,這樣的話……”

    “就這么辦”,叔向一錘定音。

    于是,在眾人的協作下,春秋第一份造假文告誕生了……

    此時,實際上趙武已經退向黃河邊,他在趙氏商船的幫助下,渡過了黃河的北支流,進入到江心那片孤島,而后在當地一座廢棄的村莊停留下來,指揮將士們修筑臨時營地——此時,趙軍的形態仿佛一串散落的珍珠:陽城附近有約五百人的隊伍,那是潘黨遷移來的領主武裝;然后是棘蒲,那里駐扎了約三千人,其中兩千余人是棘蒲之戰燒傷的士兵;再往北是肥城,趙武撤軍前,衛敏不費吹飛之力攻取了肥城,然后在肥城兩邊、駝河兩岸的臨時軍營內各自放置了一百士兵。

    趙武進入黃河中心的孤島后,獲得了充足的補充,臨時營地修建的很快,士兵們用泥土燒磚,矩形的陶土磚燒制完成之后,臨時營地修建起來——因為是臨時營地,又因為此處是孤島狀況,營地連寨墻都沒有修建,所有的陶磚都被用來修建越冬的房屋,石灰被源源不斷的運送到該地,商船們將兩岸所有的石灰一掃而空,竭力的維持著營地的修建。

    等到趙武住進了新修建的磚屋,匆匆趕來的齊策匯報:“我已經把家主脫困的消息傳送回了國內商隊,目前我們的船只遠遠不夠,我要求送信的船帶回來更多的船只,方便我們運送物資——此地需要大量的石灰,大量的煤炭。另外,士兵們這幾天沒日沒夜的砍伐樹木,斧子多有損傷,我們還需要大量的工具……總之,我們什么都缺,在這里過冬,不好受啊!”

    “沒有工具、沒有木材、沒有鐵器、沒有駐防、沒有糧食……我們簡直回到了蠻荒時代”,趙武輕聲說:“然而,這樣不是更有挑戰性嗎?就讓我們從蠻荒時代開始,整理這個世界——傳令下去,凡是參與本次墾荒的都有封賞,根據誰開荒誰擁有的原則,開墾出來的田地本人擁有七成,剩下三成上交家族,由家族統一分配。”

    稍停,趙武轉向齊策,吩咐:“家族收上來的三成墾荒土地,都不要保留,全部分封給那些因為保持警戒,無法參與墾荒的士卒。另外,你負責尋求商人的理解,用家族的名義進行擔保,讓他們給我們墾荒的武士發放貸款,事后由家族統一償還。”

    這個命令一下,營地里立刻沸騰了,將士們重新回到了跑馬圈地的時代,他們紛紛出擊,先占領一塊土地,然后給這塊土地插上自己的標牌——按照規定,他們必須完成圈地面積三分之一的開墾工作,然后這塊土地才能完全歸其所有。

    這種“完全歸其所有”不是現代意義上的土地所有制,那種“只有使用權,沒有所有權”的產權是逗你玩。趙武這里說的是封建意義上的所有權,即可以世世代代歸自己的子孫享用……在這種情況下,武士們能不瘋狂嘛。

    數天后,快船將趙武脫險的消息傳遞回了邯鄲,接踵而至的報訊船也趕到了邯鄲附近,這些報訊船帶來了趙武隨行武士的消息。那些武士們生恐完不成規定的開墾數目,他們向國內傳遞消息,呼朋喚友,召集自己的家族以及親友進行贊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