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很快便順著原路回到師部，
進到庫房后，陳建國點亮煤油燈，再關上門，將黑暗擋在門外。
王婉茹默默脫著吉利服，低著頭一聲不吭。
陳建國先將吉利服脫下，疊好后放到一旁，隨后坐到板凳上，看了看王婉茹，輕輕干咳兩聲，
“咳咳，那個，今天的實戰訓練成果不錯，啊，你能跟上我的腳步，一點都沒有掉隊，看來訓練還是很努力的哈，要繼續努力，不能驕傲，保持進步……”
王婉茹瞟了他一眼，不理他。
“內個，咳咳”
陳建國又咳了兩聲，將話風一轉，繼續說道，“相親嘛，總得找準人對不對，必須把人品呀、生活習慣呀、家庭情況呀，等等等等，都得摸清楚了，看看合不合適，才能決定是不是要嫁，所托非人就不好了，對吧，
我這也是……”
話沒說完，王婉茹便蹬蹬蹬走過來，伸手輕輕彈了個腦瓜崩，
“哎！呀！”
陳建國趕緊捂住頭，齜牙咧嘴地嘆道，“好心沒好報啊！”
王婉茹坐到他身邊，撅了撅嘴，“哼，我都沒用力。”
頓了一下，又小聲說道，“本來我就沒想嫁人，是我爸老是催催催，還有馬校長也做了好久的思想工作，我才說去見見，
就算你沒有帶我去偷聽，我也打算明天跟馬校長回話說不合適的，
只是沒想到，為什么有這么壞的人。”
如果她沒有存著應付一下的心思，今天陳建國也沒有帶她過去聽到那些話，真讓那人得手，自己下半輩子會有怎樣的下場，完全可想而知，
想到這里，王婉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陳建國歪著頭看了看她，撇著嘴說道，“其實本來就是這樣的啊，世界上有好人也有壞人，只是你以前沒親眼見到過而已，
你忘了，小人書里都寫著呢，還有你給我們講過的周扒皮的故事，說的都是舊社會的壞人是怎么欺負人的，
抄家的縣令、滅門的府尹、滿肚子壞水的書生，還有什么地痞、流氓、特務，話本里的壞人多著呢，那話本是怎么來的，還不是先有了真人真事，傳開之后，人家才照著編的。”
王婉茹努了努嘴，低著頭小聲說道，“可那人貧農出身的啊。”
“呵，”
陳建國不禁嗤之以鼻，“誰規定了貧農都是好人，資本家都是壞人？你也是資本家出身，你是壞人嗎？王伯伯更是資本家，他是壞人嗎？”
王婉茹猛地轉過頭，“我才不是呢！我爸也不是，我聽我媽說過，30年游擊隊打過來的時候，我爸還特意帶人送去了三千斤糧食和兩百塊大洋，他是好人！”
“知道你們不是，我就是打個比喻，”
陳建國用肩膀輕輕撞了她一下，歪著頭說道，“你呢，就是以前沒有經歷過這些事，沒有見過這種人，一時間轉不過彎來，
不過這也是好事，讓你以后對不熟悉的人多留個心眼，別被人騙了都不知道。”
“哼哼，”
王婉茹撇著嘴哼唧兩聲，隨即眼珠一轉，轉頭看著他，“不對呀，你年紀比我還小，你怎么知道這些的？”
“多動腦子想一想啊，”
陳建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腦子是用來思考的，不是擺著好看的，你看……”
不等他說完，王婉茹當即臉色一垮，伸手捏住他的兩只耳朵，惡狠狠地說道，“好啊，你敢說我沒長腦子。”
陳建國垮著臉，這時候你怎么變聰明了呢？
捏完之后，王婉茹又給他揉了揉，轉身坐正，不禁肩膀一垮，又長嘆了一口氣。
陳建國歪著頭看看她，嘿嘿笑道，“又怎么啦？擔心嫁不出去？”
王婉茹橫了他一眼，“不想跟你說話。”
“沒事的啦，”
陳建國搖晃著身體，輕輕撞著她說道，“你這么好，以后肯定能遇到好人的，最多最多，大不了以后我陪著你咯。”
“哎呀，我謝謝你啊，”
王婉茹沒好氣地說道，“等你以后有了媳婦兒，要是還能記得我這個姐姐，我就謝天謝地了。”
“那肯定不會，”
陳建國眼珠微轉，笑道，“這樣，再大不了，你等我長大了，我娶你當媳婦兒，這下總不用擔心了吧。”
“你？”
王婉茹一聽，轉頭看著他，忍不住噗呲一下笑出聲來，咯咯咯地笑道，“好啊，那姐姐就等你長大，到時候我就給你做媳婦兒。”
陳建國很認真地點頭，伸出小拇指，“好，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王婉茹站起來，笑著跟他勾了勾手指，“好，不許變，再蓋個章。”
隨后舉起雙手伸了個懶腰，“好啦，今天姐姐謝謝你啦，不過現在很晚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是我送你回去，”
陳建國先打開大門，再轉過來捻滅煤油燈，趁著月光牽著王婉茹往外走，“哪有女人送男人的，當然是我送你啊，再說我本事比你大多了，你還不信我啊。”
“好好好，你本事大，能文能武天下無敵，哎，對了，你不是在寫一本長篇小說嗎，寫完沒有啊？”
“不是長篇是中篇，寫完了，昨天剛寄走。”
“哇，不愧是我弟弟，都能寫中篇小說了，好厲害！”
“那是！”
兩人手牽著手，走在空無一人的馬路上，路燈昏黃的燈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
小縣城前幾年就通了電，但一般只供給工廠和幾個重要的單位，還沒有余力供應居民用電，不過倒是裝了路燈，每天晚上開兩個小時的燈，
一根四米高的粗木桿，頂上架著電線，從頂端的電線接口探出來一盞小彎燈，燈架是一根三角鐵，燈罩是個搪瓷碗一樣的東西，內白外綠，像只小喇叭，從碗底鉆個孔，裝上電線和燈座，通電之后，便能發出橘黃色的幽光，點亮黑夜，
縣里的三條主干道的一百盞路燈，和三個街口的廣播站大喇叭一起，構成了小縣城最先進的公共科技系統。
只不過，由于電力不足，夏天開到晚上9點，冬天到晚上8點就拉閘。
等陳建國將王婉茹送回學校，再回家的時候，路燈已經熄滅，他兩手揣在兜里，踏著月光回家，腦子卻轉得飛快，
今天這事，還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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