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隱衡的話干脆且直接,毫無半點回旋的余地。
他自斟自飲一碗,臉色凝重,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絲余悸。
張遂光從未見他那樣,輕聲問道:“岳父大人,期間可有甚么隱情?”
相識這么多年來,他印象中的施隱衡還從未怕過甚么人。便是當初的素心宮主妄無月,也絕不至于讓他這般。
“你想不想聽一段舊事?”施隱衡面色一苦,沉聲道。
七月初五,若州城外,天陰,無雪。
三十余騎緩緩行著,騎上之人各個身著道袍,手執長劍,領頭的乃是湛明、湛為倆師兄弟。
“師兄,你自認對上徐嘯衣、張遂光有幾成勝算?”湛為側首來問。
湛明哈哈一笑,輕松回道:“管他幾成勝算,力戰而已。”
他的話里帶著隱約可聞的苦澀。
皇帝都已經把話說到那個份上了,他也只得領命。為觀門,為大華江山,為黎民百姓。
道家不爭,又豈是真的無欲無求?
“武校場上,我可以以死相博,你們敢么?”
湛為點了點頭,又道:“師兄,我自然也明白這個理。只是,你也知道,我素來耽于相學、丹藥,這玄策功和真武劍法的進益也不知鹽幫除了張遂光、施隱衡外,還會讓誰上武校場。徐家和鹽幫,除了徐嘯石、徐簌野,我可能只能拼一下鹽幫這未定之人了。”
湛明有些苦澀,笑著回道:“師弟也無需多慮,你我盡力則可。”
“皇上雖未下明旨,意思卻也很明顯了。我們真武觀受夏家數百年恩澤,這一次說甚么也要替朝廷截住徐家和鹽幫。湛乾師兄畢竟上了年紀,只怕三局兩勝,要阻住他們兩方,你我必勝方可。師弟我,實在沒有這等底氣。若是師父他老人家在,那自然萬事迎刃而解。便是有小師弟在,且不曾受傷,我們也大可放手一搏。唉,如今只靠你、我和湛乾師兄,就算都拼盡全力,也難以拿下六場中的四場啊。”湛為有些遺憾地說著。
此行,他們是身負皇命去的,若未能阻住鹽幫、徐家問鼎武林盟,真武觀便是辜負圣命,就算皇帝不懲戒,他們心里也甚不好受。
又想起師父他老人家久無音訊,總是有些擔心的。
湛為所言,湛明何嘗不知,輕聲回道:“以己上駟,對彼中駟;以己中駟,對彼下駟;以己下駟,對彼上駟。你我只能硬拼四場了。”
硬拼四場,且必須全勝方可阻截徐家和鹽幫。
田忌賽馬之計,也正是湛為所想,又問:“師兄,你以為鹽幫、徐家出戰的各會是哪三人?”
“這等緊要之戰,徐家定會派出最有勝算的三人上場。徐嘯衣是必然會打的。徐嘯鈺這些年鮮有露面,也不知狀況如何。倘使他身體無恙,定會出戰其中一場。徐簌野和徐嘯石據說武功在伯仲之間,誰上誰不上,也不好說。”湛為努著眼思量著。
算來算去,徐家確定會出場的便只有徐嘯衣一人,他的田忌賽馬之計也就不那么好使了。
“鹽幫嘛,張遂光和施隱衡是必然要出戰的,另一人,不知會不會是大長老郭懷璧?除了郭懷璧,鹽幫也沒有另一個頂級高手了。只是武林盟主之爭絕非尋常武校,郭懷璧對陣徐嘯石、徐簌野二人時,未必會有多大勝算。鹽幫會冒這個險么?”湛為搖頭道,“張遂光會不會和御風鏢局一樣,找另一個門派和自己一起爭?甚至是九殿?”
“九殿?”
湛明滋了一聲,緩緩搖頭:“九殿不是名門正派,執事那一關決計過不了。不過,張遂光的確有可能找另一門派結成同盟,合力角逐盟主、副盟主之位。如此,便更難辦了。”
“師兄,我們可不可以與御風鏢局、素心宮結盟?若以師兄、易麒麟和云曉濛出戰六場,勝機甚大!”湛為一臉正色問道。
“呵呵,師弟想多了。”湛明苦笑道,“十二大門派已經議定,合力角逐武林盟主、副盟主的門派最多只能有兩派。且真武觀地位特殊,絕不能與任何江湖勢力結盟。”
“哈哈,既如此,我這匹中駟便拼死兩戰,看能否拿下他們兩家的下駟了!”
“哈哈哈哈,師弟說的是。無論面對他們兩家中的哪兩人,師兄我也只能全力一搏了!”
云漸散,露出了幾縷陽光,竟已是余暉將落。
斜暉照在城墻上,“若州”二字更顯蒼勁。
湛明、湛為驅騎在前,不約而同地抬頭望了望,相視一笑,緩緩進了城關。
聽施隱衡說完這段往事,張遂光臉色沉得像要滴出墨來,許久乃嘆了一句:“沒想到真武觀竟還有這等高手!”
他自然知道真武觀底蘊非同尋常,實力自不會弱,卻也沒想過他們會有一個十余招之內便可制住施隱衡的絕頂高手。
那已經不再是絕頂高手了。青玄與江湖上其他所有人都不在一個層次。
“他當真只出了十三招么?”張遂光微微瞇著眼,沉聲問道。
二十六年前的施隱衡乃是其時排在前三的高手,與妄無月的比試,也不過略輸半籌罷了。張遂光雖許久未與他切磋過,卻也知道他的武功猶在自己之上。
“那個年輕道士十三招便打敗了你?”張遂光又問。
“是。”施隱衡正色答道,“那道士看起來不過三十歲。如今算來,也就五十幾歲。他的武功已不知到了甚么境地了,只怕出神入化、臻于化境”
張遂光低著頭,輕聲言道:“真武觀虛字輩的道士皆五十歲以上,九殿的人傳訊說,湛明此行帶了二十余名虛字輩的老道士,也也不知那人會不會在其間?”
他不甘心!
他綢繆許久,此次若州會盟勢在必得,甚至暗里已與某派達成了同盟,合謀這盟主、副盟主之位。
不想今日才知曉了這么個消息。
便在這時,施隱衡又補了一句:“想來你也知道端木瀾是怎么死的。”
“聽說是被一個老道士難道?”張遂光皺緊了額眉,臉上神情幾度變幻,“難怪夏承炫敢擬那么一道詔書,他手里握著這么一張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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