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上方雖是烏云密布,狂風驟起,但想象中的"大雨傾盆"卻是遲遲未至。
趕在日頭完全西沉,太陽落山之際,身著常服的大明天子朱由檢立于乾清宮之外,眼神堅定的目送著幾位身著紅袍的朝臣逐漸遠去。
就在早些時候,他剛剛用過午膳,便聽得司禮監秉筆前來稟報,聲稱于文淵閣當值的三位閣臣請求陛見,隨行的還有官至吏部尚書的"五朝老臣"周嘉謨。
如朱由檢所猜測的一般,這幾位攜手而來的心腹臣工果然是為了近些時日"詭譎"的朝局而來。
雖然幾位肱股之臣皆是沒有明說當下"混亂不堪"的朝局究竟是由誰造成的,但與朱由檢的奏對中卻是三番兩次的提及襲封于山東曲阜的衍圣公府。
瞧得出來,這幾位大權在握的朝臣對于"衍圣公"從背后操縱輿論,并且隨意插手國政的行為也是極其不滿。
而衍圣公府之所以如此"激動",無外乎與前些時日,朱由檢擢升的"河道總督"張九德有關。
作為總督運河并且提督軍務的"河道總督",早在其設立之初,駐地便被選擇在山東濟寧府。
好巧不巧,衍圣公家族居住的曲阜便是隸屬于濟寧府,但因為眾所周知的緣故,曲阜一向由孔家人自行管轄,且不向朝廷上繳稅收。
久而久之,曲阜便成為了實際上的"國中之國",以至于歷任濟寧知府都與孔家人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將駱思恭給朕叫進來。"
及至幾位緋袍重臣的背影完全消失不見,身著常服的朱由檢方才隱去了嘴角的淡笑,轉而朝著一旁的司禮監秉筆吩咐道。
"遵旨.."
聞聲,王承恩心中便是一驚,但腳步卻不敢有絲毫遲緩,簡單朝著身后的隨侍宦官們交代了兩句,便是匆匆離去。
...
...
約莫小半個時辰過后,朱由檢正埋首于案牘間,有選擇性的批閱奏本的時候,乾清宮暖閣中傳來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令其不由自主的抬起了頭,朝著前往望去。
見到天子的目光往來,小心翼翼的錦衣衛指揮使趕忙跪倒在地,其略顯沙啞的聲音也是在乾清宮暖閣中響起:"臣駱思恭,奉旨見駕。"
此話一出,暖閣內本就有些壓抑的氣氛更是為之一沉,司禮監秉筆及身側的御馬監提督下意識的交換了一個眼神,臉上皆是涌現了一抹若有若無的擔憂。
無需多問,天子命錦衣衛指揮使駱思恭見駕的目的定然是為了遠在山東曲阜的"衍圣公府"。
對于身旁兩位太監的心中所想,朱由檢自是毫不清楚,只是隨手將奏本擱置在一旁,便是略帶嚴肅的問道:"南京差事辦的如何了?"
聽聞天子問及此事,駱思恭原本魁梧的身軀好似也微微顫抖了一下,迎著天子銳利的眼神,拱手說道:"敢叫天子知曉,魏公公已然順利接管南京錦衣衛,心懷歹意之人盡皆被撤職查辦..."
聽得此話,案牘后的朱由檢也是微微頷首,但心中卻沒有絲毫意外,雖說魏忠賢在天啟朝"權傾朝野"在一定程度上是因為自己皇兄的縱容,但也與其個人能力脫不開干系。
以魏忠賢的手段,又有自己為其背書,收拾起南京城中那些貪贓枉法多年的錦衣衛實在是太輕松不過。
"魏忠賢那邊如火如荼,你這邊也不能閑著.."
少許的沉默過后,面色平淡的朱由檢突然微微瞇起了眼睛,若有所思的朝著身前的錦衣衛指揮使吩咐道。
"還請陛下陛下.."
聞言,錦衣衛指揮使心中便是咯噔一聲,滿是褶皺的臉上也是涌現了些許微不可查的興奮之色。
饒是他隱隱約約猜到了天子突然將其召至乾清宮暖閣的用意,但此時聞聽天子真的有事要吩咐下來,心中仍是一陣翻騰。
畢竟,那可是衍圣公府,在歷朝歷代都擁有超然地位,其"含金量"在某種意義上來說,甚至比世襲罔替的宗室藩王還要尊貴。
"朕聽聞山東兗州魯王府多有不法,橫征暴斂不說,還與白蓮欲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你親自去查一查吧。"
語不驚人死不休!
天子此話一出,原本還算有些溫度的乾清宮暖閣頓時如冰雪一般冷凝,空氣中充斥著令人窒息的肅殺之感。
"陛下?!"
聞聽朱由檢并沒有將矛頭對準想象中的衍圣公府,而是選擇了與其世代聯姻的魯王府,錦衣衛指揮使不由得愕然抬頭,眼中一片茫然。
雖說天子繼位以來,也曾"整飭"過陜西大同的代王及四川成都的蜀王,但這都是建立在切實證據的情況之下。
但現在天子卻是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將矛頭對準了世襲罔替的魯王府,未免有些太過于草率了吧。
"嗯?"
見眼前的錦衣衛指揮使面露遲疑之色,案牘后的大明天子便是冷哼一聲,臉上的不滿之色溢于言表。
"臣遵旨!"
"微臣即刻安排北鎮撫司的緹騎上路,定然不令皇爺失望。"
少許的錯愕之后,錦衣衛指揮使駱思恭便是快速的反應了過來,忙是一個頭磕在地上,聲音急促的為自己剛剛的"遲疑"而補救。
大明開國兩百余年,各地宗室藩王不法的行徑可以說屢見不鮮,只是朝廷一直視而不見罷了。
但若是真的想要"整飭",卻也費不了太大的功夫。
"嗯,做事認真些,不要鬧出亂子來.."
"尤其是事關曲阜那邊,一定要慎重。"
見駱思恭終是明白了自己的用意,案牘后的朱由檢方才輕輕頷首,眼睛中的冰冷也是隨之溶解了些許。
宗室藩王終究是皇親貴胄,除卻"謀逆"這等大罪之外,尋常罪名皆是難以奈何的了他們,除非"民怨沸騰"。
"微臣明白。"
見天子沒有其余要交代的事情了,錦衣衛指揮使便是躬身行禮,捏手捏腳的朝著暖閣之外走去。
他明白天子的言外之意,無非是要講究"證據",最好能夠順藤摸瓜,與山東曲阜的衍圣公府扯上關系...
好巧不巧,這就是他們錦衣衛的看家本領。
"陛下..?"
及至錦衣衛指揮使遠去之后,司禮監秉筆太監王承恩微皺著眉頭,有些擔憂的開口。
無論是世襲罔替的魯王府亦或者身份尊貴的衍圣公府都是無可爭議的"龐然大物",稍有不妥,便會鬧出大事來。
微微搖頭,沒有理會身旁大伴的低語,朱由檢只是死死盯著手中的奏本,遲遲不發一語。
新任河道總督張九德上奏:山東衍圣公府恐與白蓮欲孽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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