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傳庭傳令大軍停止前進，命人去請李巖，在一顆大樹下找了兩塊青石，眾人坐了下來。
“白谷，現在戰局如何？”
朱慈烺問道。
孫傳庭沉聲道：“殿下，現在盧太行與常以霖的騎兵已經趕到了新野縣，阻斷了南陽闖賊的后路，最多兩天時間，我們的大軍就會趕到南陽府城下，到時候，直接圍攻南陽府，只怕現在南陽府的劉宗敏與吳三桂已經坐不住了吧？”
朱慈烺點頭笑道：“不錯，這一次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讓他們跑了，特別是吳三桂跟關寧鐵騎，縱虎歸山，必要傷人啊！”
正在說話間，李巖被周遇吉請了過來。
李巖對于紅娘子的到來，驚愕不已，問道：“夫人，你、你怎么跑到這里來了？你、你糊涂啊！”
紅娘子苦澀一笑，答道：“相公，糊涂嗎？若是我不離開闖營，現在只怕已經是階下囚了……”
李巖愕然道：“怎么會？即便是我身陷囹圄，闖王也不會猜疑你的，如今闖營可是正是用人之際啊！”
紅娘子搖搖頭，悶聲道：“相公，你也太單純了，你以為皇上對我們信任無比？你以為牛金星與宋獻策會放過詆毀你的機會？你戰場被擒，甚至劉宗敏只怕早就將奏章送到了襄陽城，可是知道我離開闖營的時候，汝州大敗的消息都沒有傳到皇上的耳朵里，你想一想，若不是牛金星將戰報扣了下來，如何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他為什么扣住戰報？還不是想要利用這個機會，找到誣陷你的證據，直接置你我于死地？”
“怎么可能！”
李巖大驚失色，怒道：“即便是牛金星與我有矛盾，可是事關大順國生死存亡，他焉敢如此行事？”
紅娘子苦笑道：“事實就是如此，若不是殿下派人給我送信，我稟報闖王，闖王可是還一直被瞞在鼓里呢，汝州慘敗，大軍退守南陽府，這么大的事情，他都敢隱瞞不報……”
李巖心頭登時涼了一半，牛金星為什么要這么做？這是要逼死自己啊，自己不投降，那就只能死在這里，自己投降了，那他牛金星就可以大吹法螺了，向著皇上賣弄自己的判斷，到了這個時候，牛金星想得竟然不是趕緊請皇上退兵，沿江布防，而是隱情不報！
李巖喝道：“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難道不應該力諫皇上收兵返回襄陽，傳旨給劉宗敏退守漢水嗎？一招棋錯，滿盤皆輸啊，滿盤皆輸！”
紅娘子冷哼道：“你關心的倒是挺多，你先關心關心我們兩個吧，就在第二天晚上，我想要前往闖王帥帳之中請示軍務，結果宋獻策竟然諫言皇上直接卸了我的軍權，將我監押回襄陽，監視起居，而且皇上竟然還相信了，要下旨革去我的兵權！難道我們夫妻兩個就這么不值錢嗎？難道你李巖就這么不值錢嗎？”
李巖臉色蒼白，喃喃道：“不會的，絕對不會的，皇上不會如此糊涂的……”
“不會如此糊涂？”
紅娘子喝道：“他若是不糊涂，你會淪落到成為階下囚，我會直接扔下大軍不管，掛印封金？若是他當初支持你攤丁入畝的方略，如今河南與湖廣一帶的百姓就不會轉變態度，成為朝廷的子民了！你醒醒吧，現在的皇上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闖王了，大順國的這些文武群臣也不是當年的那些一起同甘共苦的兄弟了！”
“你閉嘴！”
李巖氣急敗壞的喝道。
“你讓我閉嘴？”
紅娘子喝道：“你讓我怎么閉嘴？你自己也不想想，你設計離間吳三桂跟朝廷的關系，誘降吳三桂，可是，吳三桂是什么人？為什么被殿下嚴懲？自己就沒有想過？清軍屢屢入口，禍害天下，他吳三桂手握重兵，哪一次出戰抗擊了？他吳三桂為什么跟督師大人起了嫌隙？還不是他麾下大軍縱兵劫掠？這樣的人，這樣的麾下，殿下根本就看不上，現在竟然被闖營，被你當成了寶貝！你自己摸著良心想一想，八年前，你投入闖營，為的是這個嗎？你要選擇跟這樣人同流合污的話，現在早就高中進士了吧？你的志向呢？你的理想呢？”
“我……”
李巖被紅娘子問的瞠目結舌，是啊，自己最大的志向是什么，天下太平，百姓無饑饉，天下無冤獄，弱小的富足，豪強遭壓抑，可是自己現在竟然要選擇跟吳三桂這樣的人在一起共事，自己的初心呢？
紅娘子看李巖不說話，緩和了口氣，溫聲道：“相公，如今的皇上已經不是當初只想著為黎民百姓謀福的闖王了，他已經忘了當年打土豪分田地的豪言壯語了，你天下大同的夢想，在闖王身邊根本不可能實現的了，甚至連一個攤丁入畝都實現不了！看看殿下，現在整個河南都已經施行了攤丁入畝，而且一口氣徠民近百萬，單單是為了穩定這些流民朝廷就拿出了數千頃甚至上萬頃土地，若不是闖營與獻營接連挑起戰事，清軍入寇，只怕現在連陜西都已經開始推行攤丁入畝了，甚至會直接推行到整個天下，這才是你畢生追求的啊……”
“李巖先生，”
孫傳庭嘆口氣，說道：“從汝州到這里，本督為什么一定要帶著你前來？一路之上，甚至陪著你下棋，陪著你觀察民風？還不是想要讓你親眼看看，這河南百姓在殿下出巡之后發生了什么樣的變化？你自己也應該感受到了吧？哪怕是戰火還未散去？哪怕春忙未至，這些農人就已經開始忙活開了，為什么？因為他們要種田，他們有盼頭，他們手中有土地了，生產出來的糧食，哪怕是要交農稅交田租，他們起碼不會再餓死了，這是真正的仁政啊，殿下大才，是大明之福，更是天下百姓之福啊，本督就是想要你自己看到這一切，自己選擇，還是那句話，本督已經垂垂老朽了，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日后，殿下登基，需要的是你這樣有經天緯地之才，還年富力強的年輕人，不是老夫這樣的老朽之人……”
打死李巖都沒有想到，自己的老婆，竟然在這個時候，轉變了態度，跑來勸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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