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又看了許久。
而后,他啪得一聲把小冊子合上。
沉默了一小會兒,目光復雜的看了上官儀一眼,目光又更加復雜的,看了李義府等人一眼。
最后,將目光定格在馬周身上。
這些人都拜了名師。
譬如李延壽的老師是顏師古,上官儀的老師是虞世南...
馬周是陸德明的弟子。
陸德明是經學大家,不過近幾年來,卻對法家感興趣。
去年更是在書院的會議上,一力主張再開辦一個法學院。
可惜的是,王勣和虞世南等書院高層,一致認定,陸德明身邊的追隨者太少,加上法家的先生不夠,才就此作罷。
在這幾個學生之中,馬周是唯一一個,有法家學說基礎的。
而且,在《致知》中關于法度的文章,也幾乎都是出自馬周之手。
那么這本關于官員考核的冊子,也只可能是馬周親力親為,編纂出來的!
李承乾同樣學過法家的學說。
只不過,他所修習的學問,是集百家之長,從不對某一家的學生偏倚。
帝王心術,本就包羅萬象,法度規制,只是其中之一。
正因如此,李承乾才知道,修訂出這樣一份官員考核制度,究竟要花費多少心思。
就算有張柬之等人幫助,恐怕馬周也嘔心瀝血的好一陣。
李承乾沖馬周對了對口型。
大概是辛苦了之類的話。
剛才他還以為,拿出這份官員考核來,是對付河東貪墨案,以及長孫無忌發難的權宜之計。
可如今看來,絕不止那么簡單!
就像柳家,有著嚴格的升遷體系。
從小伙計,到主事,到掌柜,再到執掌一道的大掌柜,每一級都涇渭分明。
除了升遷體系之外,還有獎罰制度,甚至有一些應急措施。
而李承乾手中的這份官員考核體系,要比柳家的內部考核手冊,更加細致!
做生意,畢竟不能和治理國家相提并論。
制定這份手冊的心酸,恐怕不是旁人能體會得到的。
一時間,李承乾心中甚是感動。
他從不愿以上下級,或者君臣的關系,來對待這群人。
相比之下,他更加享受做朋友的感覺。
馬周和李義府那種人精不同,天生就比較木訥。
經常會受到同學們的調侃和嘲笑。
在《致知》編委會的成員之中,算是和李承乾關系相對一般的。
如今,卻為李承乾做了這么大的事情!
馬周看到了李承乾的口型,微微一笑,輕輕頷首。
李承乾深吸了一口氣,清了清嗓子。
武德殿之中,立刻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面色冷峻,冷冰冰的說道:這份官員考核手冊,的確是本太子下令制定的,在本太子監國期間,須得嚴格按照這本手冊執行,明日開始,便要進行第一批的官員考核!
說著,他看向長孫無忌,道:長孫仆射,自父皇走后,三省已無主事之人,你身為尚書省之首,自當擔起這份責任來!
長孫無忌心里一突。
他雖不知道那份考核手冊里,究竟寫著什么東西。
但被李承乾牽著鼻子走,總歸不是什么好事。
正要開口說話之際,站在大殿中央的上官儀,忽然一嗓子吼出來。
臣等領旨!
后邊的張柬之等人,幾乎和他同時喊了出來。
韓同和狄知遜他們稍微慢了一絲,在反應過來之后,急忙給身后的自己人打手勢。
太子黨們紛紛喊道:臣等遵旨!
長孫無忌的臉黑得像鍋底灰一樣。
這群人,就這么把自己的話,給堵了回去!
根本就是地痞手段!
習慣了與手段老辣,心思縝密的人打交道,長孫無忌何曾見識過,書院那種充滿了沒皮沒臉風格的算計?
就好像一個指揮過百萬大軍作戰的軍師。
即便這個軍師再厲害,若是獨自一人走在大街上,碰見一個拎著板磚的流氓,該挨揍,還是要挨揍。
人家才不會管你究竟是不是軍師,擅不擅長打架。
這一板磚只要砸下去,天王老子也要被砸得滿臉花!
現在,長孫無忌也明白過來了。
從一開始,后邊那群后生,把上官儀推出來。
就是為了賭自己的嘴。
到現在,這群扯著嗓子在那吼,同樣是為了堵自己的嘴。
眼瞅著來武德殿都小半個時辰了,自己竟然連一句有用的話都沒說。
而提前商量好的,把河東貪墨案引出來,為難李承乾,更不知何時才能提出。
想一想,長孫無忌心里就恨得不行。
他心里鄙視這群書院來的學生,卻又不得不忌憚他們。
從某個方面來看,這群學生,比房玄齡他們還要難纏。
房玄齡畢竟還是要臉的。
可這群學生,自己把自己的臉皮撕下來,扔在地上踩幾腳,沒有一點心理負擔。
終于等他們喊完了,長孫無忌不肯再繼續吃虧。
連連沖陳、江兩位大人使眼色。
陳、江兩位大人,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繼續耽擱下去了,急忙將奏折拿出來。
啟奏監國太子,河東貪墨一案,現已查明真相,河東道汾州、沁州、石州、云州等八地刺史,及其治所四十余縣,自貞觀二年來,發現貪墨案總計百余起,涉及一百二十余萬貫贓銀,該以何罪論處一應官員,還請監國太子示下!
兩人說完,把奏章交給走下臺來的劉瑾。
李承乾皺著眉頭,拿過奏章,翻看了幾下。
臉色顯得有些不好看。
河東貪墨案,比狄知遜所了解的,更加嚴重!
整個河東,總共就二十州。
涉案的刺史,竟然有八位!
占了將近一半!
要是把河東道的一半刺史換掉,再加上四十多位縣令罷黜掉,當地的門閥,不使勁鬧騰才怪!
幸虧已經想好了應對之法,若是真被長孫無忌得逞了,后果不堪設想!
一回想起來,李承乾就不由的出冷汗。
把河東的那些門閥逼得造反,父皇肯定是會處置了自己,安定那些門閥的心。
想到這,他愈發的恨長孫無忌。
李承乾拿著奏章,瞇起眼睛,冷笑一聲,暗道:舅舅,你不仁,就休怪外甥不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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