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白不知道李承誡看到真正的卷宗之中,會是什么反應。
事實上,他也并不想知道。
當一個人發現,自己一生所奮斗的目標,就是個笑話之后,只有兩種結果。
要么,歇斯底里的報復社會。
要么,歇斯底里的報復自己...
李承誡選擇了后者。
在他選擇之前,柳白就已經離開了。
他看得起李承誡。
因為這個年輕人,有能力,也有理想。
如果走正道的話,李家的王爺們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他半個腦袋。
捫心自問,這樣一個年輕人,放在哪里都會散發出璀璨的光芒。
可惜,他走錯了。
被仇恨蒙蔽雙眼之后,別人一忽悠一個準兒。
能不能重新站起來,旁人幫不上什么忙,只有靠他自己。
外邊的三個老爺子,笑容一個比一個詭異。
往日的時候,這座充滿了秘密的卷宗室之中,哪怕混進去的是一只耗子,他們都會誅了耗子的九族。
而現在,里邊叮叮咣咣亂響,李承誡的慘叫聲,從來都沒停過。
這老三位,竟然一副笑瞇瞇的表情?
李承乾小心翼翼的湊過來,道:柳大哥,里邊...
他到現在都還不知道,柳白將李承誡帶到這里,竟然只是為了見一見鄭觀音罷了。
柳白瞪了他一眼,道:不該問的別瞎問!
李承乾縮了縮脖子,沒敢繼續追問下去。
他最好奇的,并不是卷宗之中,究竟說了些什么。
這些事情,對于李承誡而言,是秘密。
對于李二和李承乾父子而言,算不得多重要。
他最想知道的,恰恰是李承誡的未來。
在他看來,雙方早就已經撕破臉皮了,還有和解的必要嗎?
按照柳白以往的手段,李承誡現在竟然沒死,就足夠讓人震驚的了。
瞧一瞧歷來對柳白動過手的人,有哪一個還活著?
而且,全都是身份尊貴之人!
退一萬步講,李承誡,真的還有活下去的必要嗎?
柳白看出了李承乾的疑惑,卻沒有給他解釋。
年輕人,想什么都簡單。
自以為周全,實際上漏洞百處。
柳白從不是一個善殺之人。
看起來,似乎很滑稽。
栽在柳白手中的中原人,的確沒有多少。
可是經過他的謀劃,死于某些原因的異族之人,沒有五十萬,也有四十九萬了!
不過,柳白還真就不是個善殺之人!
這一點,和柳家的處事風格,有很大的關系。
柳白擅長的借力打力,利用別人的籌碼,來壯大己身。
殺戮?
有個屁用!
真金白銀才是有用的東西。
可惜的是,柳白當初的那些敵人,都給不出柳白想要的價碼。
否則的話,別說五姓七望了,若是長孫無忌,能直接掏出幾千萬貫來,雙方未必不能繼續友好相處下去。
在這個利益至上的年代,其他一切都是虛的。
而李承誡手中,恰恰有柳白想要的!
眼瞅著柳白離開,李承乾滿腦子不解。
一旁的胖老頭,笑呵呵的說道:太子殿下還是太年輕了,不過話說回來,柳公子也年輕的很,卻不知這些老奸巨猾的心思,都是從哪來的...
李承乾不敢怠慢胖老頭。
還請郭先生指點...
三個老頭即便面對李二,都不假辭色。
當年,他們可都是看著李二長大的!
就算李承乾叫聲爺爺,都不為過!
胖老頭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
玄武門,玄武門...這三個字,是所有皇家成員心里,永遠的傷疤,當初陛下給了柳公子,殺死李承誡的權限,柳公子卻沒有那么做...太子殿下可知道為何?
李承乾對胖老頭的話,腹誹不已。
要是知道,還用得著你嘮叨?
他只好第二次說道:請郭先生指點!
胖老頭長嘆一聲,道:腦袋上長了膿包,總要麻布裹著,遲早會長得一腦袋都是,挑破了,卻有可能變成膿瘡,死的更快...
說到這,他看了一眼屋子之中,李承誡似乎是跪倒在地上的身影。
現在的皇家,就是這樣,看起來強大,可實際上,膿包早就變成膿瘡了,沒人敢挑破,也沒人承擔得起挑破的代價...恰恰這時候,柳公子出現了。
他的眼中,重新浮現出來幾分笑意。
陛下英明無雙,他早就看出,世間最適合解決此事之人,是柳公子,換成旁人,嘿嘿...
老家伙慣愛搞高深莫測的玄虛戲法。
李承乾卻已經明白了。
他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
郭先生說的是,世上的確沒有比柳大哥,更適合處理此事的人了...
說著,他也笑了起來。
...
道興坊,柳家大宅!
李二還站在西院的院子里。
不過,不知何時,李淵已經出來了。
父子兩人,坐在石桌的兩側。
若是有宮中的人過來,看見這一幕,恐怕會嚇得汗毛都豎起來。
這對父子,在武德九年之后,還是頭一次心平氣和的坐在一起交談。
哪怕當初,李淵選擇搬出皇宮的時候,都沒有今日這般和諧。
可就是這種和諧,越和諧,越可怕!
三杯兩盞淡酒,燭影搖晃之間,月上中天。
兩人交談了許久。
絲毫看不出,當初李承誡初現之時的惆悵與痛苦。
李淵似乎是想開了。
之前一直攥在手里的佛珠,被拋棄到院子角落的花池子里。
一盤子炒筍絲,一大碗油潑面,再有幾樣精致的小菜。
父子都不是飯量小的人。
吃完之后,覺得不飽,干脆叫柳家的廚房,上了一桌子席面。
每說上幾句話,就會出現幾聲大笑。
柳白走進院子的時候,兩個喝的醉醺醺的。
可是,當他們看見柳白之后,眼神卻立刻變得清明了起來!
李家人別的或許不行,喝酒,從來都不輸場!
李淵并不如李二沉穩。
他忽然站了起來。
見到李二的反應似乎是有些不滿。
什么都沒說,又緩緩坐下。
李二自始至終,都保持著一個表情。
柳白,坐。
他指了指,自己身旁的座位。
柳白一撂長袍下擺,坐下來,淡淡的說道:亂了大半年,該到結束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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