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
關中的六月份,已經熱得厲害了。
柳家前院的正堂之中,擺了幾盆子冰。
七八個家丁,正玩命搖著蒲扇,好讓涼風擴散一下。
人實在是太多了。
每個人都大汗淋漓,柳白也不例外。
相比于熱,還是困勁更讓人受摧殘。
好幾宿都沒能睡好覺的柳白,感覺頭皮有些發脹。
手指頭伸進水杯連,點了一點茶水,按在眉心,輕輕揉捻幾下,并沒有緩解多少。
空氣中,彌漫著緊張的意味。
沒人說話。
靜的嚇人!
房玄齡用袖子擦去臉上的汗水,放下胳膊的時候,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什么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都見鬼去吧!
李家的王爺們,眼睛一個睜得比一個大。
李道宗喘氣如牛,眼底的血絲清晰可見。
就連人老成精的李德良,都錯愕的長大了嘴巴。
你...沒有說笑吧?
杜如晦被自己咽唾沫的聲音,嚇了一跳。
自覺反應有點過大,不好意思的訕訕一笑,問了一句廢話。
柳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的說道:沒有說笑。
李孝恭蹭得一下子站起來,指著柳白,道:你...你...
你了半天,也沒你出個所以然來。
最后,他頹然坐倒,無可奈何的說道:你的膽子實在是太大了,就算平定了皇家之危,你在大唐,還有立足之地嗎?
柳白聳了聳肩膀,道:柳家的地盤,都是生挪硬擠出來的,容不下也得容。
李德良顫顫巍巍的站起來。
他是長輩,之前叫柳白,總是一口一個小子,亦或者是臭小子之類的稱呼。
今日,他卻沖著柳白,拱了拱手。
柳公子,說一說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不說,叫我等如何自處?
柳白平靜的回答道:怎么想的不重要,怎么做,才重要!
程咬金再也坐不住了,幾步走到柳白跟前,凝視著柳白的雙眼。
柳白,咱老程沒讀過什么書,卻也知道,前漢之時的霍光是什么下場,且不論如何拿下羅藝...你真的,要冒天下之大不韙嗎?!
柳白笑道:程伯伯竟然也會咬文嚼字了?
程咬金氣的臉色脹紅。
你這娃子,怎么,怎么...
在場之中的人,大概可以分成三類。
一類是邊緣人物。
和柳白在生意上有往來,在朝中守望相助,可是論起交情來,還要落后一些的,算是一類人。
這一類,占了在場之中的大部分。
第二類,則是像韓同和狄知遜這種,柳白一手幫襯起來的人物。
他們唯柳白馬首是瞻,柳白說什么,他們就做什么。
雖說他們值得柳白去信任,卻沒有資格,勸諫柳白。
而第三類,則是像程咬金、房玄齡他們這樣的。
雙方早就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誼,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這些家族的家主令牌,都在柳白手中!
也只有他們,才有資格勸諫柳白。
差不多,已經算得上一家人了。
戴胄幽幽的說道:私底下說一句,難道你真愿為了皇家,把自己折進去嗎?
坐在他身邊的唐儉,用同樣的語氣,道:老夫也私底下說一句,陛下念著你的情,皇家感著你的恩,可你終究不是皇家的人,你本不用去接這個顧命大臣的燙手山芋,何至于此呢?
兩人的話有些大逆不道。
之所以提前說好私底下說,意思就是,出了這道門,再也不會承認,自己說話這番話。
也不會對這番話負責。
防人之心不可無。
在場的,并不都值得信任...
柳白輕輕擺了擺手,道:好了...
他把茶碗里的最后一點茶喝完,道:事情已經做了,皇后也已經請來了,再也沒有絲毫后悔的余地,諸位若是信得過柳某,就跟著柳某一路走下去,信不過的話,煩請自便。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部分人的神色,顯得有些遲疑。
換成別人,他們早就走了!
把皇帝和皇后關起來,對外是說自囚,這該是多大的膽子?!
他們了解李二,日后不會因為此事,對柳白進行清算。
可天下人呢?
朝中其他的大臣呢?
鎮守在外地,手握兵權的大將軍們呢?
他們怎么想?
前車之鑒!
漢朝的霍光,為了天下百姓,做了什么事情,眾人清清楚楚。
可他的下場,又是什么?
皇帝和皇后自囚,代表著他們承認了,當年的錯誤。
若是真將息王一脈的殘存實力,全部鏟除,倒還好說。
三省大佬在這,六部九寺五監的主官,來了一大半。
再加上皇帝和皇后,到時候只要給天下一個合適的說法,便足夠了。
大不了,柳白去外邊玩上幾年,等風頭過了再回來。
可若再出現什么岔子,所有的責任,全都會被歸攏在柳白的腦袋上!
大家都是一根繩子上,拴著的螞蚱。
柳白倒了,誰還能有好日子過?
皇帝若是能護住所有人,那么劉文靜是怎么死的?
眾人忽然覺得,眼前的柳白有點陌生?
他從來不會將自己置于險地。
做任何事情之前,也會準備萬全之策。
可這種事情,哪來的萬全之策?!
漸漸的,議論聲起來了。
韓同和狄知遜坐在后邊,面色不善的,看著周圍幾個人。
聽他們的話,都有了退場的意思...
柳白的語氣依舊平淡。
若是有人想走,柳某絕不阻攔,日后也不會找后賬,性命攸關,生死大事,人之常理而已...
太史令庾儉看了看左右,有些遲疑的站了起來。
柳公子,按理說...
不等他開口,與他關系交好的禮部尚書溫大雅猛地起身,三兩步走到他跟前。
嘶
他撕下袍子的一角,交給庾儉,道:庾質子,自今日始,你我恩斷義絕!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走到自己的座位前,緩緩落座。
庾儉面色復雜,看了溫大雅一眼,又看了柳白一眼,狠狠的一跺腳,用袖子掩著臉,逃命一般的走了。
有第一個,自然就有了第二個,第三個。
轉瞬之間,大堂內的人,走了一小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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