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六年，深秋。
破曉。
寒光照耀鐵衣，三萬披甲精銳趁著黎明天光，抵達熊津江口。
在趙無疆指揮下，唐軍縱馬奇襲，勢如破竹，一萬百濟大軍潰敗,喊殺聲沖破云霄，血水染紅江水濤濤。
短暫的休整過后，大唐的版圖隨著趙無疆一路向東延展。
永徽六年，冬。
一月有余的戰火，趙無疆須發漸深，整個人愈發沉穩。
王曦白衣染上斑駁的灰紅,她寸步不離趙無疆身側。
今日，唐軍攻下百濟泗沘城，迎來了最大的戰果。
趙無疆立于城墻之上,他眉目遠望，那是逃竄離去的百濟扶余王和兩位名將黑齒常之和鬼室福信等百濟人馬。
他們在逃向周留城。
“攻下了泗沘城，大功一件，你為何眉頭深皺？”王曦柔聲開口，這一月多來，她常伴趙無疆左右。
雖然來意是保護趙無疆，但更多的時候是趙無疆為她擋去冷箭，她青銅面具下的俏臉愈發柔和，不似最初的冷漠。
“大唐有人在給百濟支招啊...”趙無疆憑欄，神色感慨。
自從一路向東推進，打下一座又一座城池，他注意到一個共有的現象，那就是糧草。
每次破城，城中糧草皆被焚燒殆盡！
敗軍被破城焚燒糧草，本是正常的事，可總會為百姓留些口糧。
可趙無疆遇到的是，在破城時，百濟軍召集百濟黎民的糧食,一并焚燒殆盡！
一直到打下泗沘城，仍舊如此。
唐軍少有屠城的習慣，趙無疆更是不會這樣去做，面對食不果腹的百濟黎民，趙無疆時常沉默。
有人挑起戰事，可受苦的卻是百姓。
此次隨行糧草補給異樣的充足，趙無疆在初次破城時，與王曦不忍，便將糧草給予了百濟黎民一部分。
可隨著城池一座一座被破，趙無疆明白過來，這恐怕是針對自己的策略。
一個對自己熟知的對手，為他趙無疆量身打造的計謀。
糧草異常充裕，那么趙無疆在破城時，就會起惻隱之心，就會救濟黎民。
隨著破城，糧草漸少，那么幕后之人就會來個釜底抽薪，直接斬斷糧草補給線，將趙無疆困死在百濟。
趙無疆只有一條路，那就是迅速拿下百濟,然后凱旋回到大唐。
可扶余王和他手下的將領一早就有準備，不與趙無疆正面抗衡，直接逃竄躲避，待你趙無疆糧草耗盡，就是死期。
“是你長孫無忌，還是你許敬宗，還是誰？”趙無疆極目遠眺，戰火烽煙燃燒。
“趙無疆，到底怎么了？你說呀！”王曦絕倫容顏上出現愁容，趙無疆的樣子讓她感覺大事不妙，不由關切問道。
趙無疆回過頭，想去揭開王曦的青銅面具，王曦一瞬羞怒，想要閃躲，但嘆了口氣，仍由趙無疆大手伸來。
“咚。”趙無疆屈指輕彈在青銅面具上，并沒有揭下，“怎么？開始關心我了？”
“我問你怎么了？”王曦拍開他的手。
趙無疆面容悲苦，將自己的發現緩緩講述給王曦。
王曦秀眉越皺越深，看著眼前這個男人沒了那意氣風發，她不由有些心痛。
她寬慰道：“可你一開始并不知曉，你是趙無疆，你不會看著這些窮苦百姓就那樣死去的，不是嗎？”
趙無疆搖頭，嘆了口氣，顫聲道：“我能抱抱你嗎？”
“你...”王曦面具下是羞紅的臉，臉上除了羞怯還有無奈心痛，她不忍拒絕這個仿若一瞬老去幾年的男人。
趙無疆緩緩摟住王曦，王曦嬌軀一顫，便任由趙無疆摟住。
感受著玲瓏起伏但緊繃的美人嬌軀，趙無疆嘆了口氣，在王曦耳畔輕聲說道：
“這些事情，我...我早有預料，哈哈哈。”
他狠狠一摟，感受軟玉溫香，隨后一個閃身，大笑躍下城樓。
王曦一瞬錯愕，很快明白過來，她滿頭青絲飛舞，“趙無疆，你耍我！”
“咻！”長劍出鞘。
劍氣縱橫，王曦跟著躍下城樓。
......
劉仁軌策馬，身后是浩浩蕩蕩的大軍。
他肩膀綁著布帶，隱隱透出殷紅血跡，這是他在穿越高句麗邊防時所受的傷。
他須發凌亂，面容上皆是愁色。
“大人，我們順利斬殺那么多高句麗賊子，如今已達百濟與新羅軍匯合，為何您還是如此悶悶不樂。”身旁親信開口，“莫非您擔心趙無疆攻破了泗沘城？”
劉仁軌冷哼一聲，道：
“我擔心的并不是這個，他如今恐怕還在與黑齒常之等人僵持，不可能破城。”
“那是？”
“趙無疆終歸是舉薦過我，我就算不服他，打心里還是感激他的。
如今的我擔憂的并不是他不能破城，而是楊秉恩告訴我，說收到線報，扶桑派了水軍四萬有余，前來增援百濟了...”
“什么？”親信驚呼，“那趙大人知道嗎？”
劉仁軌搖頭：“恐怕不知，他從東部渡海，我們是從東北部跨越高句麗的西南邊防，路過觀察史府，才從楊秉恩口中得知這個消息。
他又如何能夠得知？
唉，這個小子啊，不聽老夫言，要吃大虧！”
親信心神巨震，他顫聲道：
“那趙大人豈不危矣？他若不能破泗沘城，萬一被扶桑兵馬夾擊...”
“哼，早就告誡過這小子，就是不聽，他年紀輕輕有什么經驗，懂什么兵法？”劉仁軌眸中怒火，他揮動馬鞭：
“讓后面的跟上，今夜不休整，快馬泗沘城！”
......
木柴燃燒，噼里啪啦，火光的尾焰不斷沖向天際。
泗沘城內祥和，大軍休整。
趙無疆撥弄火石，盯著火焰升騰，心中盤算時間。
“劉仁軌若是快馬，大抵后日午時可抵達這里，到時候我們便一起出發，兵分兩路包圍周留城，拿下扶余王。”
王曦已揭下青銅面具，傾城容顏綻放微微笑顏，她有些不理解趙無疆的安排，緩緩開口：
“我們的兵力足夠，為何不明日就直奔周留城？”
“日軍四萬增援百濟，周留城若死守，我們會被夾擊。”趙無疆開口。
王曦俏臉疑惑：“日軍？”
趙無疆挑眉，“越海之東的扶桑，彈丸之國。”
“那你怎么叫他們日軍？”
“我家鄉的叫法？”
“你家鄉不是在嶺南嗎？”
“......不是這個嶺南。”
“那...”王曦紅唇輕啟，她突然沉默下來，怔怔盯著趙無疆的臉龐。
連日的奔襲殺敵，趙無疆由俊美無儔變得黝黑深邃，此刻映著火光，王曦仿若看見多年前那無數個夜晚，那個她喚作小黑子的男人，就像現在這樣，懷著心事，淺笑坐在火堆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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