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恪不戰而退,主動放棄了羨溪,王濬迅速將消息報給天子曹芳。
雖然結果早在預料之中,但諸葛恪如此輕易的就放棄,曹芳多少還是有些意外。
幾個人一討論,鐘會說,諸葛恪這是為求自保,和孫和討價還價去了。
不出意外的話,第二撥使者很快就會到,陛下應該做好應對的方案。
沒過多久,王濬又傳來了消息,張儼又來了。
曹芳向鐘會問計。
鐘會說,除非孫和答應之前的條件,否則沒什么好談的,讓張儼回去吧,不要浪費口舌。
曹芳哈哈大笑,按照鐘會的意思,傳詔王濬,讓他轉達張儼。
很快,王濬又送來了回復,張儼不來了,但他的副使李衡堅持要來。
曹芳對李衡這個名字很陌生,問了一圈,都沒什么人知道,最后還是韓綜提供了一點信息。
李衡不是江東人,是南郡襄陽人。他口才極好,而且敢作敢為。他原本是個兵戶,入吳后為庶民,聽說羊衜擅長鑒識人才,就主動求見羊衜。
羊衜當時是吳太子孫登的門客,一般人根本不見,李衡求見了數次才如愿。
一見之后,羊衜對李衡大加贊賞,說他不僅能做官,而且可以做到尚書。
對一個兵戶出身的庶民來說,官至尚書無疑是一步登天,當時連李衡自己都不敢相信。
但羊衜名聲很大,尤其擅長品鑒人才,所以相信他的人還是有的,比如同是襄陽人的習竺,就將女兒習英嫁給了李衡。
習氏是南陽大族,如果不是因為羊衜的品鑒,他們大概連正眼都不會看一下李衡。
事實上,李衡很快就有了表現的機會。
當時呂壹弄權,很多吳國權貴都被到迫害,恨之入骨,卻拿他沒辦法。因為呂壹的背后就是孫權本人,呂壹做的所有事都是得到孫權授意的,并非呂壹本人的想法。
羊衜就推薦了李衡。
李衡在孫權面前侃侃而談,最后說服了孫權,呂壹被處死。
李衡一戰成名。
但李衡并未因此官運亨通。
呂壹被誅后,江東世家勢力再次膨脹,孫權常常想起呂壹。一想起呂壹,就想起李衡。
后來李衡不知去向,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沒人知道他的生死。
韓綜一直以為他已經死了。
聽完韓綜的介紹,曹芳聽出了很多東西。
首先是李衡有才,尤其是口才。
這可能是這次孫和派他出使的主要原因。
其次是李衡原本是個兵戶,換句話說,他原本是魏國的子民,是逃到吳國去,才成了庶民。
兵戶、庶民都是社會底層,但兵戶更慘。
若非如此,李衡也不會冒著死亡的危險逃到吳國。
像這樣的人肯定很多,尤其是邊境。
這也能解釋為什么魏吳兩軍交戰的地區大多數人都會逃到吳國,而不是魏國。
士家制度對百姓太不友好了。只要能逃,大部分人都會選擇逃跑。
但那也是十幾年前的事,最近這些年,不僅逃入吳國的人少了,逃回來的人反倒越來越多。
至于是什么原因,曹芳還沒詳細了解過。
簡單猜測,可能和吳國的兵制有關。
隨著戰爭的持續,實力相對不足的吳國已經難以為繼,對底層的壓榨也越來越狠。給江東大族當部曲、佃農,其實并不比在魏國做兵戶強多少。
這是一個底層社會艱難求生的時代。
曹芳想了解更多的情況,同意了李衡的請求,讓王濬放行。
——
兩天后,李衡到達東興堤。
照例,還是鐘會接待。
下了船,李衡仰著頭,轉身四顧,感慨良多。
這兩座關城還是諸葛恪負責督造的,現在卻成了魏軍的要塞,還被魏主當成了臨時的行宮,實在有些諷刺。如果早知會有這一天,諸葛恪當初肯定不會那么積極。
為人辛苦為人忙,何必呢。
鐘會倒也理解李衡的心情,拱手而立,含笑不語。
李衡感慨之后,拱手與鐘會見禮。聽了鐘會的名字,他很認真的打量了鐘會兩眼。
“想不到張子節(張儼)所言居然是真的,堂堂潁川鐘氏子弟,官居中護軍,居然迎來送往。”
鐘會哈哈一笑。“其實也沒什么,我比較閑而已。”他打量了李衡一眼,又道:“聽韓綜說足下口才極佳,我一時技癢,想來見識一下,希望足下不要讓我失望。”
李衡笑了。“能和潁川鐘氏子弟辯論,雖敗猶榮。”
“未戰先言敗,足下是示弱,還是有自知之明?”
“兩國交兵,使者往來,定勝負的難道是使者的口才?”李衡攤攤手。“魏強而吳弱,這是事實,我又何德何能,可以逆轉形勢?如果鐘君有興趣,不妨我們互換一下身份,看你能不能辯贏我。”
鐘會盯著李衡看了兩眼,忍不住放聲大笑。
他指指李衡,不吝贊賞。“足下之才,做個尚書太委屈了,當至九卿。吳國太小,江東輩嫉賢妒能,孫權父子好用酷吏,而棄足下,焉能長久。”
李衡面帶微笑,意味深長的說道:“大皇帝雖與魏為敵,卻對魏國武皇帝極是欽佩,處處效仿。校事制度,亦是如此。呂壹之屬,即是趙達、盧洪輩爾。”
鐘會一時尷尬。
曹操設校事官,曾遭到文武百官的強烈反對,他的父親鐘繇也不例外。誠如李衡所說,孫權的很多舉措都是學曹操,如今天子又以繼承武皇帝曹操遺志為愿,背地里為之擔憂的人著實不少。
面對李衡的反駁,他還真沒法辯解。
無奈之下,鐘會只得主動轉換話題。“足下此來,欲以何言說動天子?”
李衡搖搖頭。“我從來沒指望能說服魏主。”
鐘會驚訝地說道:“那你為何而來?”
李衡伸手指指鐘會的胸口。“我為說服鐘君而來。”
鐘會嘴角上揚,打量了李衡片刻,一聲輕笑。“那你可能找錯人了。”
“是么?”李衡不動聲色。“鐘君不擔心吳國投降之后,魏國諸將加官晉爵,武人當道,士大夫淪為看客?”
不待鐘會回答,李衡又道:“若我此刻獻上降書,敢問鐘君能封侯否,食邑幾戶?潁川鐘氏能繼令尊鐘太傅之榮光否?”
鐘會臉上的笑容漸漸散去。
身為天子近臣,他當然清楚天子對汝潁世家的態度。
如果此戰大功告成,吳國歸降,受益最多的除了天子,就是毌丘儉等將領,甚至包括郭淮等太原人,汝潁人卻沒什么功勞可言,反而可能因為侵占軍屯的事成為清洗的對象。
大勝之后,天子地位穩固,又得諸將擁戴,沒道理不下重手。
就算天子持重,那些被士族欺負得狠了的武人也不會輕易放棄這么好的機會。
他或許可以脫身,但潁川鐘氏卻不可能。
如果汝潁世家都倒了,他又怎么可能獨善其身。
所以,維持一定的外部壓力,讓天子不能肆意施為,最符合汝潁世家的利益,也更有利于他個人的發展。
不得不說,李衡不僅口才好,見識也高,一下子就戳中了他的軟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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