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曹芳嘴角的笑意,鐘會既疑惑,又失落。
看來有些關鍵的信息,自己并不清楚,以至于對當前的形勢有所誤判。
“士季,我有一事不明。”
“陛下請說。”
“司馬師是不是受過傷?”
鐘會一頭霧水。“陛下何出此言?”
“他之前與夏侯徽連生五女,就算運氣差一點,沒能生個兒子,至少也是能生的。為何后來再娶,卻一個子女也沒有?”曹芳歪著頭,神情疑惑。“不會是因為心有邪念,上天要絕他子嗣吧?”
鐘會頓時覺得心里一痛,莫名氣短。“臣……沒聽說他受過什么傷,以至于禍及子孫。陛下何不問問夏侯太初?”
“還有一事。”
“陛下請說。”
“夏侯徽是怎么死的?”
鐘會眨了眨眼睛。“這個……有些傳言,但是不辯真偽。”
“說來聽聽。”
“有人說是病死的,但是什么病,沒人清楚。”
“有沒有可能……”曹芳轉頭看著鐘會,眉頭輕挑。“是被司馬師害死的?”
鐘會嘴角抽了抽,似笑非笑。“的確有這樣的傳言,但正如臣所言,沒有證據,難辯真偽。”
“你覺得呢?”
鐘會頓了頓。“臣之前不信,但現在有些信了。”
“為何?”
“他既然能在禁軍中招募死士,意圖謀逆,殺妻又有何不可?”
曹芳看看鐘會,咧嘴一笑。“你說得有道理。”
鐘會臉上沒什么表情,心里卻恨不得抽自己一個耳光。
多言必失,又跳進天子的陷阱了。
“士季,我聽說你們夫妻最近不太和睦啊。”曹芳迅速轉換了話題,不給鐘會想轍脫身的機會。
鐘會頓時急了。“誰這么多事,竟在陛下面前搬弄臣的是非?臣夫妻好著呢,雖不敢說舉案齊眉,卻也沒有任何矛盾。他們無中生有,非君子所為。”
“她們本來也不是君子,是女子。”
鐘會語噎,不敢再說什么。
這肯定是劉招弟、劉憲在為呼延藥鳴不平,弄不好還有張貴嬪,哪一個都不是他惹得起的。
“究竟怎么回事?是因為她是匈奴人嗎?”曹芳的聲音不大,語氣卻有些嚴厲起來。
“臣豈敢。”鐘會向后退了一步,行了一個大禮。“陛下明鑒,這些都是傳言,絕非實情。”
曹芳嗯了一聲。“但愿如此。士季,這門親事絕非你一人之事,不能出任何問題。你努努力,盡快生個一兒半女,免得別人說閑話。”
“唯。”鐘會滿口苦澀。
——
夏侯玄和嵇康看了半天水,直到水面恢復平靜,心情也跟著平靜下來。
他在腦子中回憶了一下整個過程,再聯系之前看到的圖,有點反應過來了。
“叔夜,是峰谷疊加和互補嗎?”
嵇康也恢復了正常,抬起頭,看著天。“然,又不盡然。”
“還有什么?”
“天子說,萬物皆波。”嵇康舉起手,擋在眼前,同時將手指分開一條細縫。“如此說來,這光也是波了?若是疊加的地方便明亮,互補的地方便昏暗,為何目之所及,卻沒有水波一樣的明暗?”
夏侯玄再一次懵了。
他根本聽不懂嵇康在說什么。
問題是前兩天,他還和嵇康通了信。
嵇康說的這些,應該就是剛才寫在沙地上,又被天子踩亂的那些東西。
忽然之間,夏侯玄有些心疼起來,就像錯過了一個巨大的寶藏。
他甚至有種感覺,就算嵇康不藏私,將知道的東西傾囊相授,也不及與天子直接交流的收獲多。
但是這樣的機會可遇不可求。
“叔夜,你究竟……在說什么?”夏侯玄不知不覺的有些結巴。
嵇康又自言自語了一會兒,才轉過頭看,將夏侯玄拉到一旁,蹲在地上,在地上畫起來,將曹芳與他討論的問題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
具體的問題,夏侯玄一聽就懂。
唯一不懂的,可能就是那句“萬物皆波”。
他問嵇康。嵇康也半懂不懂,甚至是將信將疑,只是信的成分更多一些。
他自己都不懂,自然也無法向夏侯玄解釋清楚。
夏侯玄的好奇心如野草,蓬勃瘋長,再也無法抑制。
但是另一個疑惑也跟著浮上心頭。
“叔夜,誰是天子之師?如此高明之人,我實在想不出是誰。”
天子雖與往日氣勢不同,但他還真沒看出天子有哪兒像天才,根本就是平平無奇的一個人,連雄主都有些勉強。
他以識人著稱,這點自信還是有的。
所以,天子背后必然有一個高人。
嵇康眼皮一抬,瞅瞅夏侯玄,搖搖頭。“天子無師,殆天授也。”
“天授?”夏侯玄忍不住笑出聲來。“怎么可能?”
嵇康站起身,拍拍手上的沙子。“天子有一句詩,意旨與老子所言相近。或許在宮里十年,他和老子一樣,已經達到致虛極、守靜篤的境界吧。太初,你我雖有小才,卻無大智。欲窺大道,只有循天子指點的門徑,方能有所得。”
夏侯玄也跟著站了起來。“你的意思是說,以天子為師?”
話還沒說完,他自己先笑了起來,顯然覺得嵇康這個想法太離譜。
“當然不是。”嵇康一聲嘆息。“夫子有言,老子猶龍也。天子亦如此,他的境界,豈是你我俗人可以想見的。太初,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我之前都太自以為是啦。”
說完,嵇康舉步向天子走去。
夏侯玄眉頭微皺,沉吟了片刻,也跟了過去。
曹芳停止了與鐘會的閑聊,靜靜地看著嵇康。“看明白了?”
嵇康躬身施禮。“看明白了,一切皆如陛下所言,毫厘不爽。只是……”
“想不通光為何也是波?”曹芳雖然和鐘會閑聊,卻一直留意嵇康和夏侯玄,見嵇康抬頭看天時,便大致猜到了他的疑惑。
嵇康張了張嘴。“……是的。”
“你不妨回去試一試,就像水波一樣,只是尺寸要小得多。”
曹芳詳細解釋了一下衍射的實驗方法,這些都不難,只要肯用心,手工就能搓出實驗設備,驗證一下光的波動性。
要計算,可能就有點難度了,手搓的儀器精度可能達不到。
嵇康一點也不意外,認真的記下要點,轉身就準備離開,恨不得一步直接跨到岸邊。
夏侯玄驚愕不已。
他從來沒見過誰能讓嵇康如此言聽計從。嵇康就算面對老師,也不會一點疑惑也沒有,全盤接受。
他這是被天子徹底折服了,一點質疑的念頭都沒有啊。
他再次打量了曹芳兩眼,覺得有必要糾正一個觀點。
天子不是平平無奇,天子是返樸歸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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