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 > 第一氏族 > 章四八九 燕雀與鴻鵠
  松林鎮。

  黃昏時分,李大頭忙完了一天的活計,端著飯碗坐在門檻上埋頭扒拉的時候,習慣性抬頭望了一眼街對面,左車兒的那間酒樓。

  今天酒樓依然熱鬧得很。進進出出的多是身著綾羅綢緞的富人,最不濟也是腰挎彎刀的北胡戰士,等閑見不到松林鎮的平頭百姓。

  李大頭暗自冷哼一聲,目光中充滿嫉恨的鄙夷與異樣的優越感。

  自從左車兒投靠了北胡,從松林鎮的正義豪俠,變成了北胡的走狗爪牙,松林鎮的普通百姓,人前人后的沒少唾棄、咒罵他,怎會到他的酒樓來?

  是以進出酒樓的,不是北胡的官吏、將士,就是跟左車兒沆瀣一氣,諂媚奉承北胡、仰其鼻息的地主富人,他們倒是跟左車兒相處得格外融洽。

  松林鎮雖然只是個小鎮子,卻因為靠近運河與黃河的交叉口,位置頗為重要,無論來往商旅還是駐扎在附近的北胡將士,都有很多。

  因是之故,酒樓縱然沒有松林鎮的普通百姓捧場,依然賺得盆滿缽滿。左車兒就在被松林鎮百姓不斷戳脊梁骨的過程中,漸漸成了名利場的大人物。

  據李大頭所知,左車兒因為巴結好了北胡官吏,他的生意已經做到了縣邑。就連州城都有他的酒樓,聽說賺得更多,非是松林鎮的酒樓可比。

  近一兩年來,左車兒呆在松林鎮的時間已是不多,常常騎著頗為神駿的高頭大馬,在一大幫狗腿子的護衛下,鮮衣怒馬耀武揚威的往來于縣邑、州城。

  只不過左車兒的親眷還在松林鎮,所以他總是回來。

  “大頭,別看了,再看那酒樓也不是你的,左車兒走了大運,命里就該富貴,咱們是窮人命,能吃飽飯就不錯了。”

  說話的是藥鋪的大伙計,左右布鋪、糧鋪的大小伙計,也端著飯碗湊了過來,他們就跟尋常時候一樣,在這難得的閑暇時間,抓緊湊在一起插科打諢找些樂子。

  李大頭哂地一笑,輕蔑道:“再富貴也是一條走狗,丟人現眼,有什么好神氣的,我雖然窮,但好歹有骨氣,沒有辱沒祖宗!”

  眾人聽了他這話,全都噗嗤笑了聲。

  布鋪的二伙計捂著肚子道:“要是放在兩年前,你說這話沒問題,但如今是什么情況?大伙兒嘴上雖然不說,但心里稱贊公主的,卻是不少。”

  藥鋪的大伙計點頭不跌的接過話頭:“現在縱然沒了青衣刀客殺貪官污吏,但魚肉鄉里的官吏卻不見了,就連那些地主員外,也不再做欺男霸女的事。

  “這是什么世道?有些老人說,這是他們從沒見過的好世道!”

  糧鋪的小伙計不甘落后:“我有個親戚在縣衙當差,猜他跟我說了什么?州縣的地主大戶基本換了一茬!之前那些為富不仁的地方大族,都被清理了一遍!

  “替代他們的,是一些以前的中小地主,這些人得了好處,成了新的地方豪富,當然愿意給公主賣命,組建那什么綠營軍。

  “有前車之鑒,在公主的嚴令下,他們就不敢為禍鄉里,而公主得到這些人效力,也能穩定州縣統治秩序,所以現在世面上才如此太平!”

  說到這,糧鋪伙計朝李大頭擠了擠眼,面色怪異地道:

  “我記得周地主家的少爺搶走了你的娃娃親,就給了二兩銀子,這是明晃晃的惡行啊,你要是現在告到衙門,說不定夠他們家喝一壺的!”

  李大頭變了臉色,嘴角抽動半響,梗著脖子道:“我,我為什么要向那些蠻人胡子求助?我,我永遠不會承認他們是官老爺!”

  藥鋪伙計笑道:“那你就寧愿不要回你的娃娃親?寧愿看著青梅竹馬在地主家受苦?寧愿做個連自己女人都護不住的沒卵用的男人?”

  李大頭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好半響,才惱羞成怒的吼道:“我李大頭就是死,就是不做男人,也絕不丟祖宗的臉,對胡人狗官低頭彎腰!”

  他這話說得硬氣,換來的,卻是眾人肆無忌憚的大笑。等他們笑夠了,今天的樂子也就找到了,遂不再跟李大頭多糾纏,心滿意足的陸續散去。

  李大頭心情糟糕到了極點,碗里的飯都沒了滋味。

  伙計們說的都是事實,這李大頭當然知道。

  現在越來越多的人,雖然嘴上不說,但心里都已經認同了北胡對他們的統治——之所以不說出來,不過是想要維持一個忠義的臉面。

  前些年,李大頭在左車兒面前抬不起頭,過得很是痛苦,這些年好不容易,靠著鄙夷對方是個叛國賊,找回了優越感,經常在伙計們面前咒罵左車兒。

  現在他要是承認了北胡,承認了左車兒,那無疑是打自己的臉。

  至于那個娃娃親,李大頭一方面不敢去衙門,一方面也覺得對方已是殘花敗柳,而周地主家勢力不減,所以基本沒想過要去告對方。

  無論如何,事實再一次證明,他這個年少時,伙計群中的頭面人物,差了一慣不善言辭沒什么存在感的左車兒,不知道多少。

  李大頭嫉妒左車兒,也羨慕左車兒,暗地里,也想過自己是左車兒,得到對方的酒樓,過對方那樣富貴顯赫的人生。

  這些幻想,讓他既興奮又痛苦。

  沉浸在自己情緒里的李大頭,沒發現藥鋪的伙計,在一旁偷看他的眼神,充滿了陰冷之意。這份陰冷很快又轉化為熱切,看到金銀財寶般的熱切。

  沒多久,藥鋪伙計離開鋪子,快步向衙門方向走去。

  ......

  此時,酒樓雅間。

  左車兒正在會客。

  對方是一個胡商模樣的中年人,油光滿面大腹便便,猩紅的酒槽鼻格外醒目,手里的酒壺不離手,仿佛就沒個清醒的時候。

  若是尋常人見了,定然以為這是個酒鬼,且還是個行尸走肉般的酒鬼;但如果是有眼光的人,就會發現這人的眸子明亮得很,不時還有精芒如利劍般閃過,知道對方絕對不是易與之輩。

  左車兒不僅知道對方精明,還知道對方有大智慧,有神鬼難測的手段,所以他執禮甚恭,甚至有些拘束、惶恐,仿佛連呼吸這種本能都要忘記,把握不好節奏。

  “卑職接到消息,說有貴人今日到松林鎮來,卻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會是先生親至......卑職久仰先生大名,恨不能早見......只是先生金貴,身邊竟然沒有高手護衛,萬一出了什么差池,卑職有十顆腦袋也擔不起責任......”

  左車兒緊張得有些語無倫次。

  只因他面前的這人,叫作黃遠岱。

  河北義軍的幕后首腦!

  黃遠岱神態輕松,不以為意的擺了擺手:“我是作為胡商來的,手里有路引,官府有我的戶籍,認識我收了我孝敬錢的胡子官將也不少,要那么多護衛做什么。

  “我敢堂堂正正進你的門,就不怕這里的胡子瞧見。你不用太過緊張,說正事。我要你做的準備,你可都做好了?”

  不同于幾年前,眼下左車兒在一品樓里,已經份量不輕的存在,耳聞目睹過很多機密,知道黃遠岱有正經胡商身份,經常跟胡人官將來往,等閑絕對不會出問題。

  但眼下不是尋常時候,對方來了他的地面,容不得他不小心謹慎。

  “回稟先生,一切都已準備妥當,只等命令下達,各部就可以立即行動!”左車兒回答得信心十足。

  這幾個月來,很多人陸陸續續來到了松林鎮,是左車兒負責接待、安排隱蔽之處的——他不斷往來于州、縣、鄉里,主要就是完成這個任務。

  現如今,集中在松林鎮附近的人手,已經多達千余,而且全都是修行者,御氣境以上的修行者!

  這么多人,等閑自然藏不住,但左車兒早在多年前,就開始按照命令,在自己和自己人置辦的宅院、莊子里修建地下堡壘,所以分幾個月藏這些人并不難。

  黃遠岱微微頷首:“我這次來,就是給你傳達命令。你立即安排人手傳訊,今夜子時,所有修行者傾巢而出,按照預定計劃行事!”

  左車兒精神一震。

  雖然他在看到黃遠岱出現于松林鎮的時候,便對這個情況有所預感,但如今親耳聽到命令,想到這么驚天動地的大事,就要在今夜發動,仍是壓抑不住激動之情,只感覺渾身的熱血都在朝腦門涌去。

  “卑職領命!”左車兒奮然抱拳。

  ......

  當披甲帶刀、人高馬大的衙門兵丁出現在面前,李大頭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是本能的感到害怕。

  他想要低頭繞走,卻發現對方的胸甲始終擋在眼前,這才反應過來,對方是來找他這個普普通通的鐵匠鋪小師傅的。

  “你就是李大頭?”

  李大頭聽到了對方生硬的大齊官話。

  “是......是我。”

  李大頭一臉茫然。

  “你有貳心?”

  聞聽此言,李大頭更加迷茫:“什.....什么貳心?”

  “你想造反?”

  這四個字落在李大頭耳中,尤其晴天霹靂,將他震得驚恐萬分。

  李大頭連忙辯解:“不,我沒有,大人......冤枉啊!”

  兵丁頭目冷哼一聲:“罵我們是狗官,仇視王庭,還煽動其他人不效忠天元,你難道都忘了?”

  李大頭這才看見,在這位身材雄偉的兵丁背后,有一個熟悉的面孔。

  那是藥鋪的伙計!

  李大頭頓時如墜冰窟。

  蕭燕在河北地的確是建立了新規矩,令官民相安無事,但她的統治手段不可能只是懷柔,對那些詆毀天元部族,仇視天元王庭的隱患,她同樣在大力懲處。

  李大頭沒想到的是,前一兩年還經常跟自己一起,暗地里唾罵胡人的藥鋪伙計,今天會因為他說了不該說的話,而背地里向衙門告發他。

  “帶走!”兵丁頭目丟給藥鋪伙計二兩銀子,而后大手一揮,李大頭立即被人一刀鞘砸在腦門上,眼前頓時一黑,而后便感覺身體不受控制的被拖走。

  到了衙門的大牢,李大頭被審問被拷打被折磨,沒一個時辰,便已是遍體鱗傷、面目全非、奄奄一息。

  等他從頭暈目眩的狀態稍微清醒一些,已是被丟在牢房里一個時辰后,他感覺渾身的骨頭、血肉沒一塊不痛,但這種疼痛又時遠時近,好像隔著一層什么東西——他連抬抬手指都已不能。

  于是李大頭本能的感覺到,他離死不遠了。

  要是沒有人救他出去,不給他請大夫治療,最多三天,他就會變成一具尸體。

  李大頭想不到有誰,能從衙門里把他救出去。

  他地位卑微,不認識什么大人物,家里也沒有銀子,可以賄賂衙門官吏。

  李大頭絕望了。

  絕望讓他渾身顫抖、涕泗橫流。

  到了這時,他終于意識到,他錯了,他的人生走錯了。

  在他處于熱血的少年時期,該為不平事出頭的時候,他沒有膽量行動,眼看著左車兒持刀而行,卻只能惱羞成怒的背后嘲諷對方;

  在他距離而立之年不是太遠的時候,他本該學會人情世故,卻沒有像左車兒一樣,果斷投靠胡人做對方的走狗,只能眼看著左車兒富貴顯赫。

  現在,他還因為嫉妒左車兒言語有失,即將送掉性命。

  錯誤的選擇,失敗的人生。

  如果有機會從頭再來,李大頭一定會在左車兒剛投靠胡人,正被鄉親父老咒罵,孤獨無助的時候,走出鐵匠鋪,走進那座他每天都要隔街而望的酒樓,站到對方身后,跟對方一起彎腰屈膝的恭迎胡人。

  想到這里,李大頭嚎哭出聲。

  就在他鼻涕眼淚快要糊滿臉時,迷迷糊糊的聽到了外面的喧嘩聲,很熱鬧很激烈,人喊馬嘶金屬交鳴,還有類似爆竹的炸響連綿不絕,忽遠忽近,夢境一般。

  李大頭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過了一陣,他掙扎著勉力轉頭望向牢房外的走道口,就見身著官服的獄卒們,正在倉惶往后退,但很快就被沖進來的人砍翻在地,再無聲息。

  而后,一間間牢房的門鎖,被進來的人用符刀斬斷。

  牢房里的犯人——李大頭并不知道,這里很多人跟他一樣,都是因為仇視北胡,說了不該說的話,被抓進來的——歡呼著奔出了牢門。

  “有大俠來救我們?”李大頭渾身一振,大喜過望,憑空生出了一絲力氣,站起身釀蹌的奔到了門口。

  當李大頭所在牢房的門鎖被砍斷時,他終于看清了那位大俠的面容。

  他目瞪口呆的僵在那里,滿臉都寫著不可置信。

  那是左車兒!

  李大頭怎么都想不到,會是對方來殺官救人!

  對方難道不是應該跟胡人站在一起,對付那些想要反抗天元王庭的人?

  “還能不能走?”左車兒見李大頭不動彈,皺眉問了一句。

  李大頭張了張嘴,嗓音嘶啞:“你,你怎么會......怎么會殺胡人官吏,你......你不是早就成了他們的鷹犬?你,你不要命了,不要富貴了?”

  早些年,胡人剛來的時候,立足未穩,那時候有不少人反抗他們,可彼時左車兒什么也沒做;

  現在北胡在河北的統治已經穩固,民心都被收服大半,左車兒這個時候卻突然反水,明目張膽攻擊胡人衙門,李大頭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

  他看不懂左車兒。

  也理解不了對方。

  左車兒瞥了李大頭一眼,沒有跟他多說什么的興致,淡淡丟下一句話便轉身離去:“此役之后,松林鎮將再無胡人。”

  李大頭望著左車兒的背影消失在走道口,無力地跌坐于地。

  他咧嘴咯咯兩聲,不知是哭還是在笑。

  左車兒說此戰之后,松林鎮將再無胡人,李大頭不懂。

  他想不明白,胡人為什么突然又要敗了。

  他更加不明白,左車兒為什么能肯定這些。

  他忽然回憶起小時候,聽說書先生講陳勝吳廣的事跡時,經常提到的幾句話——“茍富貴勿相忘。”“若為傭耕,何富貴也?”“燕雀安知鴻鵠之志!”

  此時此刻,李大頭至少明白了一件事。

  他瞳孔渙散地呢喃:“同樣的出身同樣是學徒,原來我真的只是個庸人,而你,卻是真正的鴻鵠......” 無盡的昏迷過后,時宇猛地從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節內容,請下載星星閱讀app,無廣告免費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網站已經不更新最新章節內容,已經星星閱讀小說APP更新最新章節內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涌上心頭。

  這是哪?

  隨后,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才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么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著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了床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可問題是,這不是他!下載星星閱讀app,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無廣告免費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現在,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了,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了,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了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后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鑒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么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冰原市。

  寵獸飼養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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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獸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