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孤寂寒冷的冰川下,德魯伊城邦遺留的廢墟之上。
盧亞看到了這個超凡文明之中,所存在的巨大問題。
“遂古之初,誰傳道之?”
盧亞像是在問天。
但實際上,在這太古時期的地球,天就是他。
天問,不如說是在問自己。
他心中有了明悟,所謂傳道的道祖或者神靈,必是為了某種目的,才會去做這件事。
要不是為了探索這里設立錨點,并且加強筆記本對自身在現實里的增幅,盧亞也不會動用造物之力,去在孤寂的星空中創造什么生命,引導什么智慧文明的誕生。
盧亞作為這里無所不能的造物主,是帶著目的而來的。
但是對于天生神圣,出生就是長生不老的超凡種族而言,知識的傳道、傳承,一代代種族不斷累積所迸發智慧火花,并非重要之事,反而會因此削弱自身而避而遠之。
只有短生看不到未來的弱小種族,才會需要知識傳承,才會需要傳道者,才會需要后代和繼承人。
因為一代代的傳承,才可能使不變的事物出現變化,才可能在舊有的事物之上,出現新的奇跡。
而一個連奴隸都能隨意活上百萬年的超凡種族,不論是后代,還是知識傳承都不再重要。
他們的未來,是固定且唯一的。
‘只有像人類那樣,朝生夕死,壽不過百年的短生種。生命的繁衍,知識的傳承,就代表著種族的延續,文明的更迭和進化,也是代表一切未來的希望。’
‘但對于長生種卻截然相反,傳道和繁衍,就成了會破壞既定未來的絕望之事。’
德魯伊文明只在最初誕生的前期,在蘿絲作為德魯伊統領,以個人意志凌駕于族群之上的時候,這個長生種族才有過繁衍和傳承。——繁衍和傳承,在這個時期,是半強制性的。
而隨后蘿絲一個自由的選擇,造就了整個德魯伊族群分崩離析。繁衍和傳承,這種違背長生種族本能的事情,隨之開始停滯了下來。
所以,如今這個處在大冰河時期的寒冷世界,是很荒涼的。
“雅威,至高無上的主!”蘿絲選擇性忽略了對方口中稱呼的‘人’,而是側過頭,微笑著反問道:“您作為神,是怎么看待文明和傳道呢?”
雖然在德魯伊文明之中,她被族人稱之為神,但實際上,她心中的神靈有且只有一位。
那就是至高無上的主。
“神?!”盧亞所化身的巨大光團,在這個提問之中,出現了些許的波動,他微微搖了搖頭:
“蘿絲,我并不算是什么神靈。”
盧亞的目光流轉,緩緩地說道:“充其量不過是一位觀測者罷了。”
“神靈是高高在上的主宰者,祂們放牧眾生,俯瞰萬界,或是追求至高的真理,或是需要眾生的信仰。或是某種規則的具象化。或是某種領域的極限延伸。”
“而我,什么都不是,什么也不需要。我只是作為一個旁觀者,淡漠的觀察著舞臺上的一切。當然,有時候我這樣的觀眾,也會為舞臺上精彩的劇情,或是演技卓越的角色,投入某種目光和獎賞。”
“僅此而已。”
所謂的神話,所謂的史詩,所謂的文明,對于造物主狀態下的盧亞而言,都毫無意義。
他像是一個空虛、巨大的幽靈,盤旋在無盡的宇宙之上。
聽到這樣的答案,坐在側邊的蘿絲沉默良久,方才緩緩開口喚道:“雅威!我至高無上的主,這樣的觀察,對您真的有意義嗎?”
“或許有,或許沒有。”
盧亞實話實說。
不過他說的并非是現實之中的自己,而是此時此刻所處的狀態。
造物主的狀態之下,盧亞擁有的人性,并不多。
他現在做的一切,只對現實中的自己有意義,對身為‘造物主’的他,沒有意義。
好似一體兩面。
一面是筆記本之中,高高在上的造物主。
一面是現實里,普普通通的高中生。
好消息是,現實里的意志,能夠決定和影響筆記本里的行為。
壞消息是,筆記本里的行為舉止,有可能將現實里的意志腐蝕,甚至同化掉。
盧亞深知這種精神上的割裂感,持續太久的話,對現實里的自己并不太妙。
‘剛開始使用筆記本的時候,沒有產生這樣的感覺。’
‘但隨著我不斷地干涉這個世界,加深對這里的影響,就越是會產生一種精神上的割裂感。’
‘這種過程不算是太過迅速,不過我依然能夠感受到。’
‘雖說現實之中的我,也會受到反饋而來的各方面增幅。但是時間一久,或者到了某個極限,現實里的精神,可能會被造物主的狀態所同化。’
‘若是真發生這樣的情況,現實里的我,并不會因此成為什么造物主,而是精神崩潰,失去意識,甚至徹底瘋狂。一個老式的手搖計算機,是裝不下量子光腦的全部信息的。強行塞進去,下場就只有撐爆這一條路。’
‘不過,萬事萬物,只要擁有,必將舍棄。只要使用,必有代價。’
只是盧亞早在第一次使用時,就已經做好了心里準備。
能夠掩藏著宇宙星系的筆記本,如果使用起來沒有絲毫副作用,反而會讓他感到奇怪。
不過,盧亞也不會因為副作用,就停止和放棄使用筆記本。
他收斂了自己的想法,又重新將目光轉到蘿絲身上。
“蘿絲,比起我來說,你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神。”盧亞看著面前的女性德魯伊,對方的美麗、智慧、力量,遠遠超乎人類的想象,“你曾放牧眾生,指引著文明的發展。你曾執掌世界的偉大權柄,又能輕易的將其舍棄。你游離在歷史之中,受到了族群的崇拜和信仰。你追求著【自然真理】,并成為了這種規則延伸在物質世界的具象化。”
“就像之前的那個問題一樣,你代表了你的文明,也代表了這個文明的‘道’。”
“神能做到的,做不到的,你都做到了。”
“我不是神,但或許......你是。”
造物主對他的被造物,表達出了由衷的贊美。
盧亞心中也有些慶幸,還好這樣恐怖且美麗的被造物,不會來到現實世界。
不然一個真正神靈的降臨,對于整個人類文明,都可能是一種未知的毀滅性打擊。
畢竟只有現在的他才清楚,很久沒有在德魯伊文明之中展露實力的蘿絲,所具備的是一種怎么樣的力量。
這是一位是偉力歸于自身的真神。
蘿絲渾身都顫抖了起來,她竟然在此時此刻,得到了曾經做夢也無法得到的表揚。
主在認可我。
認可我所做的一切。
我......是被承認的。
原來數百萬年的努力,沒有白費。
要不是就坐在主的旁邊,蘿絲甚至想要撲進光團的懷中放聲高歌。
不過她畢竟是德魯伊文明的新神,在短暫的猶豫和激動之后,只選擇了小心翼翼的靠在了光團的旁邊。
從外邊看上去,就好像依在了光團人影的身上。
在這一刻,蘿絲終于接觸到了夢寐以求的主。
與原本想象之中的不同,至高無上的主身上,并沒有散發出那種溫暖的光和熱,反而是無盡的空虛......以及孤寂。
原來,至高無上的主,是孤獨的虛無。
就像是那無邊無際,孤寂一片的宇宙星空一般,永遠無法觸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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