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 > 獨治大明 > 第一百六十九章 王圣人又逃婚了?
  江西,南昌城。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送進洞房!”

  ……

  江西布政司參議諸養和的女兒出嫁,而新郎官是現任南贛巡撫王華的長子王守仁,致使這個婚事受到廣泛關注。

  因南昌是江西的省府,三司衙門都在這里,故而今天來了一大幫官員,幾乎是囊括整個南昌城的官員。

  王華作為狀元公本就地位超然,現在被皇帝破格直接提拔為正四品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撫南贛,自然更受地方官員所重視和巴結。

  只是任職的官員不可以離開駐地,雖然贛州府屬于江西,但你一個南贛巡撫跑到南昌必定是要受御史彈劾。

  正是如此,今日王華并沒有出現在這里,在這里迎接賓客的是江西布政司參議諸養和新郎官王守仁。

  王守仁年僅十六周歲,生得唇紅齒白,有著江南人的清秀,但兩根劍眉頗具神采,整個人顯得精神抖擻的模樣。

  由于生在富裕之家,又是在京城長大,還曾經到邊塞游歷開闊眼界,而今擁有跟年紀不相符的成熟和穩重。

  只是拜堂出來后,整個人仍舊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

  “賢婿,你莫要心急,這個事情有岳父幫你處置!”諸養和跟王守仁在門口迎賓,對滿臉焦急的王守仁道。

  王守仁頓時安心不少,當即便認真地拱手道:“有勞泰山大人了!”

  “好說!”諸養和聽到這個稱呼頓時像是吃了蜜般,伸手輕捋著自己花白的胡須道。

  雖然自己的女兒有五個,但嫁得最讓自己滿意的,無疑正是由自己訂下娃娃親的小女兒,自己這可是跟狀元公家結親啊!

  最為難得的是,而今王華竟然被陛下破格任命為南贛巡撫,前程可以說是不可估量。

  “這位便是狀元公的兒子嗎?”

  “王巡撫的兒子當真是一表人才啊!”

  “呵呵……諸參議,你真是找了一個好女婿啊!”

  ……

  南昌知府帶著一眾府衙官員率先到達,在諸養和的介紹下,紛紛對王守仁亦是評頭論足地道。

  “李知府、趙同知、孫通判,快快里面請!”諸養和已經是官場的老油條,對前來的官員熱情地道。

  王守仁雖然剛剛已經拜堂成親,但終究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對這些無關的官員根本擠不出一絲笑容,更是將心里的那份擔憂寫在了臉上。

  “藩臺大人,您能親自到來,當真是小婿和小女的福分啊!”諸養和看到自己頂頭上司出現,當即熱情地迎上前道。

  江西左布政使徐懷是一個年過六旬的老頭,頭發已經花白,但臉色紅潤,精神狀態顯得很好的模樣。

  這剛從轎子下來,對迎上來的諸養和和藹地微笑道:“諸參議,咱們是布政使司的同僚,今日又是王巡撫家里娶兒媳,本官焉有不來之理?”

  “藩臺大人,這位便是拙婿王守仁!守仁,快過來見過藩臺大人!”諸養和鄭重地介紹王守仁,而后對王守仁道。

  王守仁知道徐懷在江西已經為官多年,從最初任滿九年的江西按察僉事,到江西右布政使和江西左布政使,可以說他在江西扎下了根,擁有很大的影響力。

  只是不知為何此人跟自己老爹似乎不對付,最初贛州城建南贛巡撫衙門是靠贛州府衙墊資,而今新軍的兵餉又出了問題。

  王守仁在見禮后,便直接開門見山地道:“藩臺大人,贛州新軍的兵餉押解回去后,卻發現少了兩成,敢問這是何故呢?”

  “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咱們不宜談論這種事關血光之事!諸參議,本官記得你有一罐埋了二十年的女兒紅,可在今日酒席之上?”徐懷對王守仁淡淡地擺手,而后笑吟吟地望向諸養和道。

  “呵呵……今日自然是要開壇,下官這便領你入席,等會一定要讓你來嘗第一口!”諸養和當即便是如沐春風般,卻暗暗對王守仁搖了搖頭,而后親自領著徐懷入席道。

  王守仁眉頭當即蹙起,看到離開的徐懷隱隱間嗅到了一股陰謀的味道。

  雖然早在京城之時,便一直聽說地方官場的險惡,亦有人告誡自己父親要多加小心。現在真正身處其中,這才發現所言不虛。

  盡管今年二月初便從京城啟程南下,到贛州府第一時間便著手組建贛州新軍,但這個事情卻處處遇到刁難。

  先是各個知府不配合建軍工作,而新軍好不容易挑選完畢,結果錢糧的事情被江西布政使司衙門卡得死死的。

  由于江西布政使司衙門一直卡著兵餉,自己父親迫于無奈之下,便派兵到江西布政使衙門的銀庫解押兵餉返回贛州。

  盡管自己當時到了現場認真檢查了布政使司的銀子,但銀子運回贛州府發放兵餉才發現,此次解押回去的銀子竟然足足少了兩成。

  這缺額的兵餉能找出缺少的原因還好,一旦缺額找不到原因,而江西布政使衙門的銀庫確實沒有算錯賬,那么這個板子便要打在他父親身上。

  正是如此,他今日需要跟這位江西布政使核實清楚那筆兵餉,不然他父親恐怕要面臨一場浩劫了。

  諸養和去而復返,看著滿臉愁容的王守仁,當即又是打包票道:“賢婿,你莫要心急,凡事有岳父幫你處置!”

  王守仁心里已經有所懷疑,但還是恭敬地拱手道:“有勞泰山大人了!”

  雖然諸養和只是一個從四品的閑職官員,但王守仁的父親是貨真價實的南贛巡撫,將來更有可能入閣拜相,故而今天出場的大人物并不少。

  除了江西巡撫李昂沒有到場外,三司的長官、武昌知府和江西巡按悉數到場,甚至寧王派王府左長史前來相賀,算是給足了王華的面子。

  “諸參議,你這酒是真夠味道!今天本官高興,咱們酒桌上不許談公事,要不醉不歸!”開席之后,徐懷開懷暢飲地大聲道。

  諸養和的酒量一般,幾杯酒下肚便已經臉色泛紅,帶著幾分醉意地道:“只要藩臺大人高興,下官一定舍……舍命陪藩臺大人!”

  王守仁看到自己岳父這番模樣,卻是發現兵餉的事情真無法指望自己的岳父,便又是舊事重提道:“藩臺大人,贛州新軍的兵餉押解回去發現少了兩成,敢問這是何故?”

  江西右布政使秦民悅此次亦是到場,在聽到這個事情后,便是將手中的酒杯放下,顯得鄭重地望向徐懷。

  跟徐懷在江西有著豐富的任職履歷不同,他是直接空降江西官場,出任江西右布政使至今。

  “少了?這不可能!你爹派人過來非要從銀庫取走兵餉,當時本官給的條子寫得清清楚楚的金額,那日你不是亦在現場嗎?”徐懷當即大手一揮,顯得不認賬地道。

  王守仁的眉頭微蹙,當即揪住問題追問道:“藩臺大人,銀兩在押解的過程并沒有差池,但回到贛州清點發現少了兩成!現在學生想請藩臺大人即刻核查賬本是不是折色銀計算出了差錯,亦請查看庫房的出納是否對得上,想必是哪個環節出了紕漏!”

  看到徐懷竟然是要扯皮的意思,他亦是不由得心急起來。

  盡管他仍舊愿意相信這僅僅只是一個誤會,但徐懷如果一再咬定江西布政使司衙門沒有出錯的話,那么他只能做最壞的準備了。

  甚至從江西布政使司衙門一開始故意拖欠兵餉就是一個巨大的陰謀,先是引誘他那位沒有處理地方軍務經驗的老爹派兵過來取銀,接著鉆了一個不易被人察覺的空子,最后便將貪墨軍餉的臟水扣到自己父親頭上。

  “今日是你大喜之日,別扯這些不相干的事情!本官在這里表個態:只要銀兩沒有被人拿,那么銀兩便跑不掉,咱們今天只管吃吃喝喝,回頭本官定會將事情查得一清二楚!諸參議,李知府,快快滿上,咱們不醉不歸!”徐懷當即便是打包票,而后對諸養和等官員道。

  “對,只要銀兩沒有被人拿,那么銀兩便跑不掉,咱們今日只管吃吃喝!”一旁已經喝多的通政司左參政當即附和地道。

  諸養和的臉已經紅如蘋果般,當即大聲地附和道:“來……本官今日高興,咱們喝得不醉不歸!”

  王守仁看著自己岳父這番模樣,卻是知道完全指望不上了,而徐懷的話恐怕一分都不能信,便是以更衣為由離席。

  事情倒是湊巧,他剛剛走到前院的走廊拐角處,便聽到兩個仆人在竊竊私語。

  其中一個剛剛過來的仆人對徐懷的仆人道:“我家巡撫大人讓你家大人別真喝高了,回去還有要事相商。”

  李巡撫?

  王守仁無意間聽到這番話,終于是豁然開朗。

  若是這個事情摻和江西巡撫李昂進來,那么便可以說得通了。

  畢竟今年江西出現這么嚴重的流寇作亂,若不是徐溥在朝廷護著自己這個同年李昂,而今江西巡撫李昂早就被貶了。

  現如今看來,自己老爹的最大對手并不是盤踞在大帽山上的那伙流寇,而是這位想要保住地位的江西巡撫。

  一念至此,他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事情遠比想象中要棘手。

  “新郎官呢?”

  “對啊!他離席也太久了,跑到哪里去了?”

  “參議大人,你女婿剛剛說去更衣了,會不會已經掉進……”

  ……

  正在喝酒的官員慢慢覺察到旁邊少了一人,這才意識到王守仁早已經不知去向,當即便有人作出不好的猜測道。

  前去茅房尋找的仆人很快回來,而后又在整個宅子里里外外尋找一遍,結果愣是找不著人。

  “王巡撫的兒子不會給惡人擄走了吧?”

  江西布政司參議諸養和亦是急得團團轉,初時還覺得王守仁不懂禮數,只是慢慢擔心起王守仁出了不測便無法向王華交代了。

  南昌知府在酒席上,顯得十分熱情的模樣,當即便派遣南昌府衙所有的衙差散布到城中尋找王守仁。

  歷史似乎沒有變化,畢竟王守仁確實又“逃掉新婚夜”了,但情況卻已經有所不同。

  此時的王守仁并不是在鐵柱宮中跟一個名為無為道人的老道靜坐,而是已經策馬在前往贛州府的官道上。

  贛川望郡,江右名都。

  贛州城源于西漢高帝六年,歷經損毀,晉永和中,太守高琰始筑城章貢二水之間,古城被章江和貢江所環抱,章江和貢江于東面合流為贛江。

  這座由宋代遺留下來的古城磚墻高七米,周長超過七公里,開有涌金門、建春門、西津門、鎮南門和百勝門五座城門。

  由于屢次避過戰亂的危害,致使這里維持著宋時的風貌,街道兩邊顯得古色古香,故而又有“宋都”之名。

  新設的贛南巡撫衙門坐落在城西,跟縣衙和府衙同屬一條街道。

  身穿四品官服的王華已經沒有早前在翰林院時的云淡風輕,面對贛南巡撫衙門的種種事務,卻是已經煩得焦頭爛額。

  他奉旨南下后,亦是從各地調取精壯之士屯兵于城外。

  原本計劃是對大帽山的山賊直接進行清剿,結果此前兩度興兵無功而返,此次再度前去結果中了陷阱。

  偏偏地,從江西布政司使衙門解押歸來的兵餉出了問題,自己寫信到武昌詢問,卻是至今都沒有答復。

  “老爺,少爺回來了!”正是這時,門外傳來一個帶著歡喜的聲音道。

  王華的眼睛頓時一亮,旋即板起臉望向走進來的兒子,端起作為父親的架子道:“你怎么這么快回來了?”

  “爹,孩兒已經拜堂成親,自然是要回來幫爹剿滅流寇了!”王守仁看到桌面上擺著茶盞,便是理所當然地道。

  王華知道這個兒子的心思還是在贛州新軍上,便是望向他的身后道:“文君呢?”

  “爹,不是你說的嗎?贛州這邊不安全,讓她呆在武昌城!”王守仁看著父親沒有阻止,當即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茶道。

  王華上下打量著自己兒子,卻是進行糾正道:“在你前去南昌之前,為父記得是讓你們兩個一起呆在南昌吧?”

  “男兒志在四方,又豈能兒女情長?爹,兵餉的事情恐怕比想象中要糟糕,孩兒懷疑兵餉的事情是江西巡撫李昂給你設的套!”王守仁將剩下的茶水全部喝完,顯得一本正經地說出自己的判斷道。

  王華知道自己這個兒子不是無的放矢的人,當即不動聲色地道:“你可有證據?”

  “沒有,但孩兒無意間知曉李昂跟徐懷關系密切,所以徐懷很可能是得到李昂的授意!爹,孩兒的猜測肯定是八九不離十,所以你要即刻上疏向陛下自辨清白,而剿滅大帽山盜匪的事情不能再拖了!只要咱們能夠一舉制服,陛下才會相信我們所說,而不是懷疑你貪墨了兵餉!”王守仁將茶盞放下,又伸手取下沾在嘴唇上的一片茶葉道。

  王華先是苦澀一笑,而后狠瞪自己兒子一眼道:“為父何時想要拖了?三次興兵卻無功而返,現在為父都懷疑他們的老巢在不在大帽山了!”

  “孩兒這一路想了很多,我大概已經找到問題所在了!”王守仁解了渴像是重新活過來了一般,當即便認真地道。

  王華的眉頭微蹙,顯得十分不解地道:“問題出在哪里?”

  “爹,你此次只要聽從我的安排,我便為你破局!”王守仁迎著王華的目光,顯得自信滿滿地說道。

  歷史有些事情能夠改變,但有些事情卻是必然出現,像贛州的流寇變得越來越猖獗其實是一種必然。

  贛州府的中北部地區土地肥沃,但南部地區土地貧瘠,地勢險要,茫茫的大山跟廣東、福建和湖廣相連,故而十分適合盜匪盤踞。

  只是偏偏地,贛州府又是一個連接廣東的必經之地。

  廣東中東部地區跟中原的交通路線主要是西京古道和梅關道。西京古道是當年廣東前往長安或洛陽的道路,只是現在政治中心北遷和經濟中心南遷,所以梅關道成為了商人和赴考舉子的首選。

  考赴的舉子翻越梅嶺后,步行或乘坐馬車到大瘐縣,從大瘐縣轉水路,沿章江到贛州,在贛州乘坐更大的船順流直下,經古安、樟樹、南昌、鄱陽湖,由湖口進長江至當陽中轉,可順流下揚州,再由揚州沿京杭大運河北上。

  贛州府是梅關道的必經之地,故而這里商貿發達,成為南來北往商品的中轉站。

  地區上的南窮北富差異過大,偏偏南部地區適合盜匪盤踞,富庶中北部的贛州府官紳階層兼并土地迫使越來越多百姓可耕,致使這里很容易滋生盜匪。

  正是如此,贛州的盜賊的興盛跟大明土地兼并呈必然的聯系,土地兼并最嚴重的弘治時間致使贛州等邊地的盜賊漸漸壯大。

  “好,我答應你!”王華在一番猶豫后,終究還是選擇向自己這個兒子妥協道。

  歷史似乎又沒有變化,王守仁跟贛南的流寇的命運交集到一起,只是不知王圣人是否仍舊能解決贛南流寇的癥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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