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上午,洛希想了無數個方案,畫了無數的線稿草圖。
可惜,到最后,卻都不滿意。
她干脆關了電腦,躺在床上,仰望著天花板,徹底放空大腦。
普通客房的天花板沒有多余的裝飾,只做了簡單的吊頂,再在四邊壓了石膏線,噴涂上白色涂料后,石膏線和吊頂渾然一體,倒也顯得簡潔大方。
洛希望了一會兒,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從床上坐起來。
噴涂!
傅氏集團去年研發出了一種新型的服裝面料,將棉纖維溶解在化學溶劑,生成一種液體面料,接觸皮膚后,立刻就能再塑成布料的形態,噴好的衣服也能脫下來清洗,還能再次傳到身上。
簡直就是服裝界的3d打印。
洛希對那篇報道記憶猶新,即便這會兒不能上網去查閱原文,她也很肯定,這就是她想要的設計原料。
在決賽的秀場現場噴塑出一件婚紗,這就是她最滿意的創意。
問題是,傅誠深能同意把傅氏集團視為商業機密的新型服裝面料借給她用嗎?畢竟,據她所知,這款面料目前還處在研發階段,并沒有正式上市推廣。
不管怎么樣,她都要試一試。
洛希以籌備服裝面料為由,跟組委會工作人員申請,希望能見一見傅誠深。
盡管對方滿臉詫異,但考慮到她的要求也算合乎比賽規則,便答應幫她傳話。
至于傅誠深愿不愿意見她,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等到了快傍晚的時候,工作人員過來通知她:“傅總同意見你了。你快一點,不要耽誤傅總太多時間,不然我們也會很為難的。”
洛希自然說“好”。跟著工作人員去了傅誠深的房間。
原本工作人員是打算跟著她一起待在房間里的,誰知剛跟著進了屋,高冷矜貴的傅總便沖他冷冰冰說了句:“你先出去。”
他不敢違逆,膽戰心驚地離開,心里祈禱著,希望洛希說話有分寸些,千萬比惹惱了傅總。
要知道,今年能請到傅總蒞臨比賽現場,組委會上下都激動地不行,全都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確保百分百伺候好這位財神爺。
洛希原本是為了正經事來找傅誠深的,來的路上,她心態也一直很平穩。
可一進門,他就讓陪同的第三人出去,尤其是門關上以后,房間里就剩他們兩個人。
高級套房比她的小客房大多了,設施一應俱全不說,燈光也設計的很好,暖黃色光線交織成一張略顯曖昧的網,從上而下籠罩住房間的各個角落。
落地窗外面的馬路上車來車往,所有的聲音都被隔絕在那一方透明的玻璃外面,絲毫打擾不到房間里正在播放的柔美音樂。
洛希一下子就緊張起來了。
她小聲喊他:“傅先生,打擾你了。”
他比她高太多,她看著他的時候,不得不仰頭,這就顯得她眼睛睜的大大的,水汪汪的,有幾分含情脈脈的味道。
傅誠深深深看她一眼,嘴上“嗯”著,走到吧臺邊,倒了兩杯酒,一杯自己拿著,另一杯遞給洛希,問她:“什么事?”
語氣其實很正常。只是他習慣了冷冰冰說話,聽到洛希的耳朵里,就讓她打起了小鼓。
她沒去接他的酒,硬著頭皮開口:“傅先生,我找你,是想問問,傅氏集團研發的x液體面料,可以借給我用嗎?”
傅誠深想了一下,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你想用x液體面料參加決賽?”
“嗯。”
洛希緊張地點頭。
她心想,復賽的時候,他給蘇禾找面料,是因為他要跟dl合作,看在蘇總的面子上才對蘇禾好的。
可她身上,從上到下,從里到外都沒有任何可以讓他青睞的地方,x液體面料又不是普通面料,大約,他是不肯讓她用的。
男人在沙發上坐下,兩條大長腿隨意交疊著,輕輕晃了晃杯子里的酒,抿了一口,抬眸看她:“決賽的主題是婚紗,x面料質地輕薄,我認為,并不適用婚紗這個主題。”
洛希摸不準他到底肯不肯借,只能先順著他的話往下說:“提起婚紗,大家腦海里想到的都是華麗雍容的造型。各種如果我也往那個方向去設計,大概很難出彩。”
“所以你想另辟蹊徑?”男人看向她的目光里,多了絲詫異和欣賞。
洛希再次點頭:“我一向主導,服裝應該偏實用和簡潔風格。就算是婚紗,我覺得,也可以設計得很簡潔。”
男人的手指在大腿上無意識地敲擊著。他垂眸沉思片刻,淡淡開口:“讓你用也不是不行,只是,我要知道,你準備找誰做你的模特?”
洛希愣了下,一時沒有開口回答。
男人的臉色沉下來幾分,問她:“你既然提到了x面料,就應該知道它的特性。”
洛希點點頭:“我知道的。沒有裁剪,沒有固定尺寸,噴塑而成的衣服完全依托于模特的身材,一體成形。而且形成的衣服具有天然的流線型和液體光澤,這也是x面料的特點。”
“所以,你準備找誰做你的模特?”
同樣的問題再次問出口,洛希終于意識到問題所在了。
如果要用x面料在模特身上噴塑出一件婚紗的話,那模特里面就不能穿太多,不然噴塑出來的衣服就會多出來奇奇怪怪的褶皺,達不到順滑光潔渾然一體的效果。
這就意味著,模特在出場的時候,幾乎和全果沒什么兩樣。
而且,是在整個秀場上百個觀眾的集體注視下。
洛希遲疑了下,道:“組委會安排的有模特……”
“你去問問,有誰愿意做你的模特?”男人嘲諷開口。
洛希便沉默了。
國內終究是保守的,盡管這些年也有性感大膽的作品在秀場被展示,內衣秀也辦過好幾回,然而穿著內衣走秀,和全果走秀終究是有區別的。
組委會安排的模特不會有人肯。
她不說話,男人也不說話,只是睨著眼睛看她,偶爾抿一口杯子里的酒,靜靜等她的決定。
洛希心里掙扎了好一會兒,開口時,語氣很堅定:“走秀時可以安排一位助理,我想讓夏園姐做我的助理。她入行很多年,經驗豐富,只要我提前把設計圖給她看過的話,她一定能噴塑出我想要展現給大家的婚紗。”
“那你呢?”
傅誠深放下酒杯,站起來,邁開雙腿,一步一步朝她走過來,像一只蓄意待發的獵豹。
他走到女孩面前,手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和自己四目相對。
而他的眼底,此刻,正醞釀著一場暴風雨。
“洛希,回答我,秀場上,你,要做什么?”
洛希躲避不了。她也沒準備瞞他,反正她既然做了這個決定,到決賽的時候,他也會看到。
“我來做模特。”
她看著他的眼睛,神色堅定,一字一句道,“由設計師親自來展現作品,也不是沒有過先例。既然我找不到愿意展現我作品的模特,那就我自己來。”
男人眼底暴風雨越加猛烈,臉上一片寒意。他握著女孩下巴的手都有些微微發抖,竭力按捺著心里的怒意,咬牙問她:“你是說,你要在那么多人面前,什么也不穿?你怎么敢?”
洛希咬了咬嘴唇,努力和他解釋:“并不是什么也不穿,至少會有比基尼……”
“不行。”
“鄧總給我發過國外秀場的資料,穿著比基尼走秀這種事,很尋常的。況且海灘上……”
“我不同意。”
傅誠深簡直要氣炸了。
這個蠢女人到底懂不懂什么叫身份?她現在可是傅太太,是他的妻子。她在那么多人面前穿著比基尼出場,丟的,可是他的臉。
洛希臉上一片惋惜和失落。
他果然,是不愿意讓她用x面料嗎?
也對,她又沒有有錢有勢的親戚等著和他合作,又有什么資格讓他白白幫她呢?
她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不死心地又問了句:“傅先生,我真的不可以用x面料嗎?”
“不行。”
她扭開頭,甩掉他的手,往后退了兩步,小腦袋垂下來,整個人看起來沮喪極了。
“我知道了。我會另外想辦法的。打擾了傅先生,我很抱歉。”
她轉身,沒精打采地往外走,背影看起來一片蕭索。
傅誠深的目光落在她背影上好一會兒,在她握住門把手的一剎那,開口叫住了她。
“x面料,讓你用,也不是不可以。”
洛希回頭,喜出望外地看他:“傅先生!”
男人擰著眉,又深深看了她好一會兒,意味不明地開口:“你先展示給我看。”
洛希起初沒聽明白。
男人便又解釋了一遍:“你準備怎么上臺,現在展示給我看看。”
洛希一下睜大了眼睛,臉上不知是惱還是羞,暈染上了兩團紅暈,倒顯得她整個人明艷照人的。
“傅先生,我……”
男人斜睨著她冷笑:“不敢?決賽現場的觀眾有上百人,你確定,到時候你敢出場?”
這是要試試她的膽量。
洛希只遲疑了一瞬,便做好了決定:“我敢。我現在可以展示給傅先生看。如果我順利走完了秀,請傅先生遵守承諾,把x面料借給我用。”
“可以。”
男人微微點頭,點了支煙,吸了一口。
白煙徐徐升起,顯得男人得面容有那么一絲不真切。
洛希咬咬牙。給自己做心里建設。
沒什么的。那些國外的超模很多都有類似的走秀經驗,這在秀場很常見,超模們尚且如此敬業,她作為服裝設計師,更應該尊重自己的作品。
這只是單純的為了展現服裝,是對藝術的追求,不帶任何顏色的一場測試。
她硬著頭皮去了套房,很快脫去了外套和襯衣。
傅誠深抽了半支煙便不想抽了。他把煙頭在煙灰缸里掐滅了,心里依舊覺得煩躁,站起來,又去倒了杯酒喝。
轉回身的時候,穿著比基尼的女孩從套房里出來。
她雙腿纖細修長,好身材一覽無余,皮膚白得發光。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胳膊上露著粉肉略顯猙獰的傷疤。
她的傷,還沒好嗎?
傅誠深剛這樣想,就看見女孩邁著不太標準的貓步,徐徐朝他走過來。
最終,停在他面前,怯怯喊了他一聲。
“傅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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