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 > 國姓竊明 > 第46章 忠臣的家屬未必不是壞人
  夏季雙搶的農忙時節,就這么平淡地過去了。時間轉眼進入了七月,也熬過了最炎熱的日子。

  無論是朝廷控制的地區,還是流賊控制的地區,都相安無事地注重恢復生產,不然到了冬天就得大面積餓死人。

  崇禎十三年的流賊,還沒普遍喊出“闖王來了不納糧”的口號,何況革左五營也不算李自成派系的。

  他們都知道糧食要靠自己占領區的百姓種出來,光靠搶是養不活那么多人的,沒法以戰養戰。

  經過沈樹人一個多月的勸農,蘄州、黃梅等地青苗處處,蓮藕萌發,芋頭也開始抽芽。

  很多原本當地人懶于打理的沼澤濕地,在沈樹人帶來的蘇湖農民的教導下,也盡量充分利用起來。

  尤其是蘄縣周邊、那些沈家直屬佃農打理的荷塘沼澤,還被放入了沈樹人幾個月前剛從鄭成功手上弄到的一些東南亞、印度乃至東非魚苗,外加印度的一些外來雞鴨品種。

  明末的航海商路已經非常發達了,歐洲殖民者對于從東非到印度再到東南亞的航線,都跑了好幾百年。

  鄭家雖然跑得少,但隨便找些紅夷、重金讓他們領航,也能到東南亞和印度轉轉。所以這些物種的獲取,完全是順理成章。

  沈樹人還非常注意項目統籌的節奏,把這些繁殖工作的優先級,安排得比夏季雙搶低一些,等農忙結束后、才利用閑季安排的。

  繁殖動物不像種植農作物那樣需要考慮季節氣候,一年四季都能養,也就不存在錯過農時。

  這些外來物種的數量如今還很少,饒是鄭成功前前后后派出將近十艘海船到各地幫沈樹人搜羅,最后活著拿回來的,也不過每種活魚百余尾。

  跨洲帶回淡水魚,從來都是古代最挑戰的運輸難題,因為需要在海船里另外設置密閉船艙放入淡水養活,還得每隔最多十天就靠岸、找港口換淡水。水質變化還有可能死掉不少,要及時撈走扔掉。

  總之鄭成功過去大半年應該是花了不少資源,有時一條大海船能帶著淡水運幾千尾魚,最后運到活下來的也就兩三百條。

  好在這些魚在途中也會產魚子,魚子在船艙水里可以保存比較久,回來后慢慢育種也能養出一部分。

  相比于魚類,倒是印度雞鴨這些家禽,存活率高得多。在海上航行數月帶回來的,還能活好幾成。鄭家商人在找殖民者采購的時候,母禽盡量選會下蛋的,這樣回程路上下的蛋,還能有一部分保留孵化活性。

  正因為數量稀少,沈樹人沒讓本地貧農養,而是先全部分給沈家嫡系的佃農,讓他們精心飼育——

  當然,就算養死了,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救。至少鄭成功長了個心眼,他讓人弄回來這些品種的時候,在福建就已經先自行繁育留了一手。

  所以哪怕沈樹人這邊全部養死,過幾個月還能再去福建要一批留種的。

  東非弄回來的羅非魚、東南亞的巴沙魚,這些可以在淡水和低鹽度半咸水里存活的魚類,很快都在蘄縣周邊的荷塘、芋圩間頑強生存下來。

  這兩種魚普遍生長較快,產肉高,魚刺還少一些。也是目前沈樹人能弄到的最適合品種了。

  其余比如南亞的龍利魚,雖然肉質比巴沙魚更好,但只能在沿海養,內陸淡水沒辦法。鄭成功搞到龍利魚之后主要是在福建自己養,給沈樹人的那部分也只能在蘇州沿海的崇明縣養,黃州這邊沒法普及。

  而原產美洲的清江魚,暫時做不到跨越太平洋把活魚用淡水養著運回來,西班牙人也做不到。

  與此同時,帶有一部分后世白羽雞父系基因的印度大XIONG雞,也開始在蘄縣周邊農家的林間散養繁育。

  (就是雞胸肉特別厚實、產肉率很高的一種雞,從長肉結構來說已經接近白羽雞了。但沒有后世白羽雞那種六周長成的快速生長基因,依然要養好幾個月甚至半年才能長大。同期國內土雞要養一年。)

  看到這些樣子頗為怪異的雞鴨和活魚,本地官員和鄉紳一開始都持著懷疑態度。經過個把月之后,見沈同知真能養活住,而且似乎長肉確實快,也都開始心服口服。

  “大人勸農之才,真是不亞于當年徐閣老、宋長庚。屬下佩服,這真是能者無所不能。”趙云帆和江城兩位知縣親自參觀過沈樹人的“示范農莊”后,發自肺腑地贊嘆。

  沈樹人也不擺架子,很誠懇地釋放善意:

  “身為一方父母,能為民多辦點事,就盡量多辦點,這都是本分。你們只要和下面豪紳說清楚,跟本官同心協力、共度時艱,別盯著那點蠅頭小利,最后肯定能皆大歡喜。

  我這里剛好有幾只最早一批的老母雞,已經不能下蛋了。正好過幾日殺了請周邊三縣豪紳吃飯,讓他們知道誰跟官府合作好,我就把這些良種優先分發給他們。”

  雖然這個時代不存在專利和生物品種保護,最終這些優質品種都會無償擴散給百姓。但現在數量還少,誰先得誰后得,還是有很大差別的。

  早一兩年能種植高產作物、養殖高產禽魚,就能先獲利,相信明眼人都知道該怎么做。

  ……

  沈樹人擺鴻門宴的日子,最后定在了七月十五、中元節。

  黃州各縣的豪紳,都提前五六天得到通知,急忙趕來蘄縣,聽取同知大人的點撥。

  當然,這些士紳也不會眼巴巴看著新來的同知為所欲為占種逃紳荒田、或是強行攤派軍糧助捐。來赴宴的路上,眾人自然而然形成了抱團,互相打探消息。

  七月十三這天,蘄水河口的黃顙口鎮碼頭。

  幾隊從南邊黃梅、廣濟等縣而來的船只,陸續來到碼頭上停靠,不少衣冠楚楚的豪奢鄉紳紛紛下船,在鎮上盤桓歇息,卻不忙著進蘄州城。

  蘄州城在蘄水岸邊、距離蘄水入長江的河口往上游大約二十余里。黃顙口鎮則是附近相對比較繁華的一個貿易集鎮,江河轉運都在這里換船。

  如果是平常日子,貨運客商才會在黃顙口停歇、等待裝卸貨。而旅客一般會直接進蘄州城,反正才二十里路,受點累多走幾步就到了,犯不著在鎮子上過夜。

  但今天的情況卻大不一樣,剛從江西匆匆趕來的豪紳袁忠義,才帶著從人、在黃顙口碼頭下船,就注意到鎮子上的客棧似乎爆滿了,過往旅客都在此滯留,卻不急著進城。

  “看來黃州各縣的豪紳,都有些拿不定主意呢,不太敢直接去面見那位新來的同知。這是打算在這兒先碰個頭、統一一下說辭呢?”

  袁忠義畢竟是個跟官府斗了多年的不納稅大戶,這方面很有經驗。看到河口鎮上客棧爆滿,立刻就判斷出了大伙兒的畏葸不前。

  他冷笑著緩緩策馬穿鎮而過,還沒走幾步,立刻被街兩邊客棧里陸陸續續冒出來的熟人圍住了。

  “袁公子!您可算來了,今年聽說新來的沈同知要征收逃難鄉紳留下的田莊、白給留守佃農租住,這事兒該如何處置,大伙兒可都指望著你們馬首是瞻了!”

  “就是就是,袁公子仗義,去年要不是你們家頂著嚴知府。咱的田早就被那幫泥腿子白種了,您可要幫我們做主啊。您說該如何,咱就如何,全憑您拿主意。”

  原來,這位袁忠義袁公子,是對岸的江西省九江府人士,當地望族,在湖廣、江西、南直隸交界的三座州府,都有利用家族功名免稅的田莊額度,加起來總面積絕對是超過朝廷法度的。

  當然,如果僅僅只是出過幾個進士、舉人,田產家財豐足,那袁家也不至于被黃州地界各豪紳如此推戴,他家顯然還有其他底蘊。

  這位袁忠義有個遠房叔父,名叫袁繼咸。

  兩年前熊文燦招撫流賊時,袁繼咸官居湖北兵備僉事,就負責襄陽、德安、黃州三府的防務——

  吏部給沈樹人畫的大餅、就是如果他能消滅劉希堯、藺養成,就可以讓他的黃州同知轉正為知府、并且加授湖北兵備僉事。所以這個職務恰好在沈樹人未來上升通道上,在當地很有權力。

  黃州府如今的府治黃岡縣城,就是在袁繼咸的任期內筑城起來的,袁繼咸還再黃岡擊敗過當時革左五營里最強大的馬守應。

  去年張獻忠復反、熊文燦被下獄后,袁繼咸一開始也遭到了一些牽連。

  好在楊嗣昌到任后,意識到袁繼咸人才可用,才把他調到西線,負責鄖陽、襄陽防區,導致德安、黃州兩府空虛下來,由新來的那位只干了大半年就被流賊殺死的嚴知府接任坐鎮黃州。

  明后期江西那些科舉家族勢力都很強大,因為江西籍的進士、舉人非常多,在占據免稅田地方面,也是非常有經驗。

  這位袁忠義既是九江科舉豪紳之后,又有個兩年前剛在黃州、德安做過大官的遠房叔父,本地想要抗稅和多搜刮佃租的豪紳,當然要唯他馬首是瞻。

  袁忠義看了大伙兒的表態后,也是心中大定,很騷包地保證:“諸位放心,不管這新同知是什么來頭,總不能讓他壞了朝廷法度、士紳體面。

  咱也不坑朝廷,但朝廷法度許了我們的,我們也絕對一文不少要拿到!否則日后隨便來個外地官,都以為咱江西士紳好欺負呢!”

  “袁公子威武!”眾人看他說得慷慨,瞬間有了主心骨。

  一時之間,眾豪紳不是幫袁忠義牽馬,就是請他喝酒、讓出鎮上最好的客房請他下榻,一起仔細商量對策。

  當然,這里必須澄清一句,這位袁忠義的所作所為,他的遠方叔父袁繼咸并不清楚。按照《明史》,袁繼咸是大明忠臣。

  歷史上最后在左良玉謀反的時候,他還被南明朝廷派去勸降左良玉,但最后左良玉病死、他兒子左夢庚降清,把袁繼咸綁了獻給清廷,袁繼咸不降就被多爾袞殺了。

  只能說,明末很多有氣節的大臣,在貪錢方面也是沒辦法的,當時已經是幾乎人人都貪了。按明朝的俸祿,如果沒有其他合法收入來源,不貪也養不活一大家族。

  朱大典也有氣節,但最后“貪墨百萬”也是事實。袁繼咸本人沒有明證說他貪,但那些江西科舉望族家大業大,族人各種作福作威巧取豪奪,至少是騙稅抗稅搜刮,他們根本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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