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 > 國姓竊明 > 第234章 氣運是天定的
  到了如今這個時間點,還能在北京城里活下去的朝臣,當然都是比較會躲事避免擔責任的。

  否則但凡稍微有點擔當,也都跟陳新甲一樣被崇禎推出去斬首背鍋了。

  所以崇禎讓他們拿主意對抗鼠疫,這些人也只會拿祖宗之法搪塞。

  好在明朝的人也已經有點樸素的醫學常識了,多多少少能認識到焚燒尸體對阻斷瘟毒的幫助。最終“祖制”、“孝道”和抗毒三方權衡之下,拿出了一個和稀泥的方案:

  對于無人收斂的尸體,可以由官府一股腦兒統統燒了。明確是死于鼠疫的,沒有功名的普通人,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執行。

  但是對于官紳人家,五城兵馬司或者其他衙門也管不到那么多,沒那個能量,只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北京城里可是藏龍臥虎,還一堆達官顯貴皇親國戚,誰敢真的認真執法啊,差不多欺負欺負沒背景的也就是了。

  最后到了具體落實執行階段,那些商人之家的鼠疫死者,也沒有全部被火葬焚燒,

  那些經手的兵丁軍官甚至到了這一刻還沒忘利用手中的權力多貪一點:如果有沒背景的富戶家死者,明明高度疑似鼠疫,但只要給足夠的錢,就允許直接土葬,按照不是鼠疫而死上報。

  而那些明明不是死于鼠疫的沒背景家庭,相關執法將士也會上門訛一筆,要求給點錢才能當做不是鼠疫正常土葬,否則只要沒錢就一律要燒。充分把普通愚昧民眾因為封建迷信愚孝想要土葬的最后一點剩余價值榨干。

  崇禎倒是想對抗一下鼠疫,最后結果卻是讓北京城內愈發混亂,怨聲載道民不聊生。

  只能說大明的統治高層統治模式已經朽爛到了骨子里,而潛規則也已經橫行百年,任何權力一放,無論是往哪個方向改,都會被有司當成撈錢的工具,反而進一步擴大了人禍。

  北京城內的混亂,就這樣又持續了十幾天,鼠疫反而越來越糟,達官貴人們也都有頻頻感染,守城將士們也成批喪失戰斗力。

  而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時間來到十月上旬將盡,京城的朝廷,再次被一連串的兵敗消息所震,一夜數驚——太原和商丘失守、流賊殺出河南地界進入山東的消息,總算傳到了京城。

  崇禎乍一聽到時,簡直是又驚又怒:“劉澤清這個廢物!他不是山東總兵么!流賊到了山東,他不去兗州抗敵,自己龜縮在濟寧,居然還好意思向朝廷報急!

  看看人家周遇吉怎么干的!好歹誓死不退死守寧武關!當初誰舉薦劉澤清留任的!”

  原來,崇禎之所以有此一怒,也是因為當初崇禎十十四年底、陳新甲接手兵部時,就對一批地方總兵進行過遴選,想沙汰一些不稱職的武將。

  這個山東劉澤清,當時有被陳新甲質疑過。

  但沒過幾個月,趕上周延儒從常州老家被召回,再次擔任吏部尚書、內閣首輔。

  周延儒是走大運河一路收錢收過來的,路過山東臨清時,他就收受了劉澤清四萬兩黃金,保他一直在山東鎮守,也好繼續卡著大運河,吃這沿途過往商旅的孝敬。

  和平年代劉澤清這種非前線防區的總兵瀆職也沒什么,周延儒可以安心受他的黃金孝敬。誰知現在劉澤清終于第一次需要跟闖賊主力大規模正面戰斗了,他卻直接認慫放闖賊過境,把簍子捅大了。

  而周延儒的一個心腹幕僚、文選司郎中吳昌時,此前原本就因為貪贓被下獄了,只是罪行沒問清楚,還沒處置。

  這次劉澤清縱賊,讓崇禎病篤亂投醫,終于又有周延儒的政敵跳出來,說風聞劉澤清曾經送給周延儒黃金數萬兩以求保住職務。崇禎大怒之下,終于對周延儒失去了信任。

  周延儒拼命自辯以求保命,崇禎才沒有立刻拿他開刀,只是說給他一個機會將功贖罪,讓周延儒和張國維立刻討論一個方略,如何退敵。

  張國維并沒有罪過,他只是因為官居兵部尚書,這就是他的職責,當仁不讓。被皇帝催逼后,張國維也只能是公事公辦地想招:

  “陛下,不如讓駐扎常山的熊通立刻從南線增援周遇吉,讓駐扎代地的白廣恩、率部下高杰一并南下,從北線增援周遇吉,分闖賊兵勢。

  白廣恩雖當初松錦之戰有罪降職,可此后在晉北與賊廝殺多有苦勞,他麾下的高杰雖是闖賊麾下投降而來,但與闖賊有奪妻之恨,所以斷不敢重新復降闖賊,讓他們從北側敵后迂回,也不虞被闖賊吞并。

  至于山東劉澤清方向,可從亳州、鳳陽調劉良左北上,與劉澤清合兵一處拒戰。最后,考慮到闖賊有穿過山東,威逼京畿之虞,可另調薊門、密云等地的唐通、馬科回援。若賊勢進一步猖獗,可召山海關吳三桂、李輔明回援!”

  張國維如數家珍,很快就報了至少六個總兵、兩個副將的番號,可見大明哪怕到了這一刻,在北直隸境內乃至北直隸周邊直接接壤的幾個府內,還有至少七個總兵的番號戰力。

  這還沒算京師三大營和其他一貫北京城里本地的駐軍,要是這些部隊真能齊裝滿員、士氣高漲,哪怕李自成裹挾著超過四十萬的烏合之眾殺來,大明也不是不能抵抗。

  可惜,這七總兵的番號,實際上能剩多少戰兵人馬,有多少人會為大明效死,已經很不樂觀了。

  崇禎焦躁地把張國維所說,在腦子里過了一遍,好容易縷順了思路,這才追問:“朱樹人呢!湖廣軍為何不見張卿調動?!”

  張國維一愣:“陛下,遠水不解近渴啊!湖廣和川蜀的軍隊,當然也要調動,但眼下最急的堵口人馬,還是北直隸周邊各軍。陛下同意了上述調度,臣自然會再去運籌更遠的部隊的調防。”

  張國維說完后,周延儒也連忙想找個機會補救自己失去的信任,連忙幫崇禎出主意:

  “陛下,調湖廣與四川兵馬的事兒,確實需要急辦,但陛下卻不能過于期待朱樹人速速趕來——朝廷從鄖陽直達漢中的道路至今沒有徹底打通,天使如果指望這條路逆漢水而上傳旨,說不定反而會被零散流賊所害,誤了大事。

  而走江陵、重慶入川傳旨,哪怕再加急,至少半個多月可到。如今各部兵馬開拔都不快,前番黃臺吉入寇時,陛下招白廣恩、唐通、吳三桂護衛京師,可那次他們多久才到?

  朱樹人十幾天前才剛剛奏報,說他的兵馬被曹變蛟的山西軍傳染了鼠疫,若是部隊開拔前還要甄別、治病、重新整編,怕是更加曠日持久了。

  所以,征調朱樹人的旨意,可以盡快發出,但朝廷卻不能只指望他,要靠其他兵馬,至少拖住數月!”

  崇禎一愣,這才想起,朱樹人確實十幾天前才剛剛送來奏章,說漢中駐軍爆發了山西軍帶去的鼠疫。

  朱樹人寫這道奏章時,李自成還沒出河南呢,他當然不可能是別有用心,所以那就是四川官軍恰巧在這個節骨眼上遇到事兒了。

  大明的國運真是背點啊!

  但事情已經發生了,崇禎還能怎么辦呢?只能是病篤亂投醫,聽信了張國維和周延儒的安排,讓他們調遣各部抵抗。先把眼前的部隊安排好了,再想辦法把征調湖廣、四川軍隊的旨意發下去。

  ……

  崇禎征調周邊各鎮的旨意,是十月初十之后兩三天內發出的,給朱樹人的征調旨意,則是十月十五。

  旨意在路上還需要時間,到了地方后,也要給部隊留出時間調度、籌備、開拔。

  所有軍隊中,反應最快的,是常山的熊通,他在十月下旬開拔,并且在七八天之內趕到了周遇吉的防區。

  (注:歷史上明軍在山西戰場上,于太原陷落前,就在平陽府跟闖軍打了一陣子。如今因為蝴蝶效應,平陽不需要打,闖軍一發難很快就到太原了,所以熊通、白廣恩、高杰都沒有參加平陽之戰,現在才去增援。具體蝴蝶效應就不多展開了,畢竟跟主角無關)

  然而,正如歷史上熊通在平陽府戰場上的不靠譜,如今換了地方,他的不靠譜并沒有改變,跟周遇吉并肩作戰后,不過七八日后,隨著各方消息傳來、軍心越發不穩,

  熊通部不少將士都聽說,背后劉芳亮的順軍,也已經殺穿山東,進入北直隸,所以他們就算死守寧武關,也沒多大希望了,反而有可能被闖軍另一路人馬包抄斷了后路。

  而劉澤清、劉良左,壓根兒就沒有出力阻攔劉芳亮,山東那兩個府基本上是被順軍跑馬圈地通過的!

  在這樣的惡劣形勢下,加上有更豬的豬隊友襯托,熊通的防區終于率先被李自成不惜代價強攻突破,寧武官明軍加起來一萬多人,周遇吉的嫡系部隊大部被殲滅,熊通部投降——

  這也不能怪周遇吉不能打,因為原本歷史上寧武關戰役最多也就撐了十天左右。現在熊通的增援,只是比歷史同期多撐了三五日。

  只不過,李自成軍在寧武關的損失,也是非常可觀的,直接戰死和傷重不治者,竟就達到了兩萬多人,比歷史同期還多些。也虧得李自成麾下人命不值錢,完全是堆人命往上填,挖墻炸墻、踏尸攻城,所有操作一起上,最后堆命堆下來。

  十一月初六,李自成終于殺進了河北平原。

  十一月十二,順軍東西兩路在真定府會師。出兵時總兵力不到四十萬,這幾個月打下來,戰死者起碼超過了五六萬,但總兵力反而多了,因為沿途裹挾的饑民流民壯丁更多。

  周遇吉戰死、熊通投降、劉澤清劉良左只鼓噪吶喊實際上卻不敢阻攔進攻流賊,連續幾條噩耗傳到北京,崇禎也是震驚莫名,完全想不通為什么才二十多天時間,形勢能惡化得這么快。

  他連忙招來張國維、周延儒問責,一通噼頭蓋臉的痛罵,還把周延儒那個有貪腐嫌疑的得力門生吳昌時斬首示眾,又殺了一批其他有責任的官員,并且責成刑部好好查查周延儒和張國維的問題。

  只是因為兵兇戰危,這兩個人也只能是戴著被查罪的嫌疑,一邊辦公處理軍務,一邊被調查,也算是局勢為難至極時的奇葩景象了。

  然而,調查工作甚至也沒能持續半個月。

  隨著時間進入十一月下旬,順軍從真定府進一步殺到保定府境內,距離京城只剩最后一個府了。北路的白廣恩、高杰牽制李自成不力,白廣恩在又折損了數千嫡系部隊后,居然也直接投降了——

  張國維此前覺得,白廣恩算是松錦大戰八總兵之一,當初跟著洪承疇,洪承疇投了他都沒投,應該夠可靠。而高杰跟李自成奪妻之恨,肯定怕被殺不敢投。

  最后竟是白廣恩投了、高杰是真不敢投,一個副將單獨拉出一直人馬繞路遠逃。

  這次看走眼,成了崇禎對周延儒、張國維不信任的最后一根稻草:畢竟你們舉薦的阻敵將領都投敵了,這擺明了是你們幾個閣老識人不明嘛!

  周延儒此前收受劉澤清四萬兩黃金的桉子,雖然一直沒抓到真憑實據,但到了這一刻,鐵證也不重要了,直接新賬舊賬一起算。

  崇禎直接認定,這些人就是收了武將的錢、欺君,才選這些人對敵。

  崇禎把自己的意思送到刑部尚書徐石麒那兒,徐石麒都覺得這些定罪理由太匪夷所思了,上書辯解。最后崇禎卻跟臨死前失心瘋一樣,遷延了十幾天,最后一窩把三個尚書都處置了:

  刑部尚書徐石麒本身無罪,但因為“辦事不利”,不肯幫皇帝給其他閣老、部堂定罪,直接罷官為民,責令回鄉閑住。

  兵部尚書張國維,坐“失察”之罪,調兵遣將所用非人,確實有罪,但實在沒查出他有貪贓收受武將好處的問題,所以只是看人不準,

  考慮到他此前在吳中治水之功(此為史實理由),加上他在南京當戶部侍郎那幾年,推動了厘金政策、對于促進南方各省自籌剿賊經費、平定南方有一定的功勞(此為蝴蝶效應額外帶來的功勞)

  崇禎最終定褫奪張國維兵部尚書職務,降為右僉都御史、巡撫浙江、兼督辦江南練兵催餉事宜。

  崇禎之所以這么定,也是考慮到張國維在南京當過戶部侍郎多年,怕如今形勢已經如此危機,南方都有不太聽從調遣的傾向了。要是殺了張國維,說不定南直隸和浙江的三餉就更收不上來了,收了也沒人肯往北京運。

  所以給他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讓他去當浙江巡撫收錢——雖然就算他去了,這銀子崇禎有沒有時間花,都不知道了。

  最后的內閣首輔、吏部尚書周延儒,因為被查實收了劉澤清的幾萬兩黃金(其實證據也不充分,但崇禎就是這么認定了),那他的問題肯定比張國維嚴重得多,賜他在獄中自裁。

  周延儒被逼無奈,一直想拖延,最后崇禎派去監督的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讓屬下“幫助”周延儒“自縊”,其實就是直接絞死,對外謊稱是自縊的。

  三部尚書,一個自縊一個降職一個免職。

  干完這一切,崇禎換上了三年半前跟朱樹人同一屆的那位狀元、魏藻德,接替死去的周延儒的職務,為內閣首輔、吏部尚書。

  一個才入仕三年半的新人,都能當首輔了,也算是大明朝升遷最火速的了。

  魏藻德雖然明知道自己上來是背鍋的,但內心卻絲毫沒有緊張,他甚至還有些開心:雖然崇禎的首輔已經不值錢了。可是到時候自己投降李自成,卻能以“前朝內閣首輔”的身份去投降,還能領銜群臣投降,那含金量就不一樣了啊!

  李自成肯定會因此對自己這位文曲星,額外重視數倍的吧!如此一算,自己還是賺了呀!

  除了魏藻德之外,因為兵部尚書的位置也需要換人,崇禎就換了一個叫張縉彥的接替張國維。

  而張縉彥的態度倒是跟魏藻德差不多,都是打定了主意一上任就什么事兒都不干,什么決策都不做,這樣就不會被殺了,能安安穩穩熬到崇禎先死。

  而這一切人事調動工作完成時,時間也才不過是剛剛崇禎十六年的十二月中旬。

  十二月初四,徐石麒免官回老家,十二月初六,周延儒自縊,十二月初八,張國維降職南下去當浙江巡撫。

  張國維出京后僅僅三天,十二月十一,大順軍已經打穿整個保定府,又四天之后,陸續過了順天府的涿縣、房山、十五日抵達北京城外。

  張國維算是運氣好的,大順軍打到房山縣那天,他已經趕到了天津衛,大順軍兵臨北京城下時,他剛剛在大沽口坐船,上了一艘沉家日常經營南北貨的黃海沙船。

  那船原本是去蘇州賣貨的,但聽了張國維自報身份,沉家的船長、掌柜們也都知道這位老尚書跟自家老爺的交情,就賣個人情,改道去杭州,送張國維直接上任浙江巡撫。

  船長和掌柜沒太大見識,聽原張部堂、現張巡撫說闖賊都到了北京了,他們一邊開船,一邊也是忍不住問:

  “撫臺大人,既然闖賊這么張狂,您能跑出來,陛下為什么不暫避鋒芒呢?”

  張國維也是一陣無語,是啊,崇禎為什么要嘗試守城北京呢?或許北京城堅固,真能守住幾個月吧?

  但他只能公事公辦地回答:“國本豈可輕動!你們懂什么!本官不是逃跑!是被陛下貶官去當浙江巡撫!這是皇命在身!

  北京堅固,陛下一定能激勵士氣,堅守到山海關吳將軍,或者四川朱總督援軍抵達的!”

  ——

  (PS:歷史上張國維也算是運氣好的,他被崇禎貶去當浙江巡撫后,剛離京十天,北京就被闖軍攻破了)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