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 > 國姓竊明 > 第375章 從根本上不存在當皇帝的欲望
  豪格作為偽清偽帝,對他的審判當然不能疏忽,該問的全都要問到,哪怕一切加急,前后也花了十幾天時間。

  最后,在隆武十年十月十八,豪格終于被厘清全部罪行,光罪狀就寫了好多頁。還有很多已經死了沒能受審的偽清高層,也被夾帶期間,給個定論。

  宣判當天,豪格便被押赴承天門外凌遲,和他一起被俘的近親屬也一并凌遲,只是刀數各有多寡。

  豪格承受的刀數,自然也堪稱大明開國以來最多,遠比之前幾個漢奸典型多得多。不過真要做到萬刀還是不可能的,劊子手根本沒那么好的手藝活。

  只是象征性破個歷史記錄、確保最多即可,實際上具體數字意義不大。

  連豪格的那些妃嬪女人,也都判了腰斬。以示大明是文明之邦,禮儀之邦,絕不會再干那種蠻夷之輩的“殺其夫而占其妻”行徑。

  而且反正豪格的妃嬪都是滿人,這個時代的偽清高層還沒有霸占漢女為妃的習慣,豪格更是典型的排斥漢化派。所以這樣處斷,也不會傷及被迫的無辜同胞。

  豪格死前唯一慶幸的是,他居然還能看到自己的女人們在他眼前被腰斬,看著她們先死,確保不會受辱。

  這讓他原本對朱樹人的刻骨仇恨,倒也澹化了一些,知道朱樹人跟他只是因為族類之爭,談不上私仇,也不屑于羞辱他。

  臨終之時,豪格只是覺得太過諷刺,張狂大笑,形如癲狂:

  “呵呵,朕搶來搶去,最后只當了一年天子,卻搶了九弟的凌遲,真是諷刺,早知當日不過這一把癮,讓九弟去當徹頭徹尾的亡國之君,讓九弟到九泉之下徹底沒臉見先帝!”

  但天下沒有后悔藥,只能說做皇帝的機會太誘人,自控力稍差一些的人都抵抗不住。

  哪怕只是一年天子,哪怕只有實控一省的地盤,都讓人賭上了死后凌遲,實在是讓后人嘆息。

  ……

  行刑從十月十八一直剮到二十日,整整三天,最后首級全部送到太廟祭祖,又讓禮部操持了幾天典禮,才算是收工。

  至此,明清之間的恩怨,終于是徹底了斷了。

  隆武帝在紫禁城內大宴群臣,普天同慶,并且正式為有功文武升賞晉爵,發出去的金銀財帛也是不計其數。

  當初朱元章開國,封了六公二十八侯,朱棣篡逆時也另封了一堆。

  朱常淓這次,肯定要比朱元章封得稍微少一點,主要是朱樹人也考慮到大明的擴張還沒徹底結束,現在就封多了以后不好控制,不值錢了。

  最終權衡的結果,就是一共封了四個公爵,十六個侯爵,累計因滅清之功為公侯者二十人。

  朱樹人本人早已封王,升無可升也不需要升。

  四個公爵里面,曹變蛟和黃得功算是武將里軍功最高的,曹變蛟為代國公,黃得功為遼國公。

  這些人后續還會被作為平定邊地的重臣,在新占領的邊疆區實施跟內地不太相同的地方管理政策,但是不會世襲,而且等他們這輩人老死,將來就不會再設置類似的職務,所以不用擔心變成節度使那樣的藩鎮,只是臨時性的特事特辦。

  大明雖說以文制武,但往年這樣的將門勢力也不是沒出現過,遼東的李成梁家族,遼西的吳三桂家族,都是反面典型。

  現在朱樹人好歹還比這倆軍功最高的武將還年輕很多,曹變蛟和黃得功的壽命肯定是遠遠活不過朱樹人的,所以翻不起浪來。等他們過世之后,朱樹人還能親自調整。

  曹變蛟會被放到大同和張家口的關外,未來十幾年里全權負責對察哈爾、科爾沁和鄂爾多斯部的整合,并且監督邊貿、打擊違禁的漢奸商人。

  黃得功則留在吉林,執行類似于原本清朝吉林將軍的職權,在當地搞軍事化管理的屯田開荒,相當于是組織大明版的“闖關東”,把松嫩平原開發起來,還能一定程度上緩解關內未來長期和平后的人口增長壓力。

  東北平原的農耕區比華北還大,只要把北大荒開墾出來,大明人口再增長一倍都不至于沒飯吃。而黃得功祖籍就是遼東本地人,所以把他安排去吉林也不至于離鄉太遠水土不服。

  朱樹人也是考慮到了這一點,才把曹變蛟和黃得功這樣安排軍屯防區的,誰讓曹變蛟是山西人而黃得功是遼東人呢。

  除了曹變蛟黃得功這兩個武將功勞最高的,另外兩個國公,自然要留給文官

  沒辦法,大明制度擺在那兒,多少還是重文輕武的,朝中負責中樞部署調度、協調資源的,功勞也是很重要的,只是不如前線那么顯性。

  最后自然是內閣首輔史可法,被封為梁國公,內閣次輔沉廷揚,被封為韓國公。

  不管怎么說,沉廷揚也出了那么多錢,而且他兒子立功立得都沒法升了,所以給他一個國公是沒問題的。

  如此一來,朱樹人的次子、也就是方子翎給他生的那個姓回沉的庶子,將來也可以繼承一個國公的爵位,不至于一輩子只能當侯爵了。

  朱樹人的前三個兒子,一帝一王一公,不至于有人太虧。

  四大國公之后,十六個侯爵里,李輔明、朱文禎等人都位列靠前,后面還有鄭成功李定國等,具體無需一一贅述。

  對于這些侯爵,朱樹人也給他們找了事做,未來還可以對其他周邊有摩擦的敵國下手,尤其鄭成功李定國都還年輕,這輩子有的是建功立業的機會。

  說不定等他們四五十歲的時候,最終也能積功升到國公,這都是后話了。

  ……

  搞定了升賞之后,過了幾日,朱常淓才在內宮又設私宴,這次是單獨跟女婿女兒接風,享受天倫之樂,順便暢所欲言,聽聽女婿的想法,看看大明未來還有沒有什么武功方面需要查漏補缺的。

  “沒想到我大明竟有徹底平定內外賊亂,開拓北疆至滿蒙盡滅的一天,此功已過于太祖、成祖,竟能在大明沉疴已極之時,二十年內逆轉乾坤,真亙古未有之功。

  朕何德何能,想來真是慚愧。卿以天下為任,不計一己功名,雖古之圣賢不能及矣。”

  文華殿內,朱常淓跟女婿喝了幾杯,自己都忍不住感慨。說心里話,他自己都覺得,女婿哪怕篡位了,那都算是“有德者居之”了。

  古代那些改朝換代的太祖,十有七八還不如朱樹人功勞大呢。

  朱樹人卻不以為意,示意朱常淓不用介懷。

  似乎是為了徹底打消對方內心的憂慮、讓對方意識到他之所以不可能對大明做出竊位之舉的根本原因,朱樹人還難得屏退左右,準備打開天窗說幾句亮話。

  以他如今的權柄,大功告成,他也有、才有資格說這樣的話。

  “父皇以為,自古僭號稱帝開國者,都是才智之士么?以臣觀之,十之七八,不過是湖涂盲從,連自己要什么都不知道。

  趙匡胤釋兵權時曾言:為天子一年,快活尚不如為節度使,只因天子之位,無知者誰不欲嘗試?臣相信趙匡胤這番話是有相當真心的,他黃袍加身時,就是讀書少知史少,腦子湖涂沒想明白,人云亦云,自掘墳墓。

  以殘唐五代之時,為節度使而富貴數十年、富貴數代之人,那也是有的。錦衣玉食權柄威儀不下于天子者,何止十余家。

  至于享樂權柄的大小,其實并不重要,以一府之余糧賦稅養活一族,也已足夠窮奢極欲,何須四百州奉養一族?

  他們與天子所差者,無非是為節度使還有被別人攻滅的風險,頭上終究懸著利刃,你不滅人,有可能被人所滅。

  如果其中能把這一點解決得好,不用擔心被人攻滅,如當時之吳越王錢氏,三代五王,富貴綿延,不比五代天子命好得多?

  劉知遠郭威若能一輩子為節度使,不招惹,低調,不爭權,不走上皇帝那一步,說不定也能跟錢氏三代五王那樣,在亂世中安穩割據八十年,可是走上了那一步,最后僅僅家族富貴了三五年、十年八年,就覆滅了。

  做了節度使,還能安穩退下來,子孫不至于被滅門。而做了皇帝再想退下來,如果是被人武力所滅,可就子孫再無孑遺。

  改朝換代后的新皇,除非是假意禪讓,還能讓前朝亡國之君活一兩代,若是武力滅國,必然是絕無生理。

  相比之下,吳越王錢氏子孫,后世幸存可比趙家子孫境遇好得多了,只因沒踏出那一步,趙宋存續時,他們也是一直留下爵位封號。趙宋滅亡時,錢氏也不用跟趙氏那般與國同休。

  所以,到了那一步,除非是天子本人權欲過重,想要殺伐果決,宰割天下,否則皇帝比藩鎮優越的地方,就只在于皇帝不用擔心頭上有權力更高者隨時向處置你,而藩鎮頭上還懸著一些不確定罷了。

  如果有人能把這種不確定消弭,讓自己既不用當皇帝,也不用擔心自己和子孫被清算,那么當不當皇帝還有什么區別呢?甚至不當皇帝,反而還可以在數百年后,子孫退出得不那么血腥。

  只是天下九成的開國之君,都是武略有余而文治不足,想不明白這個道理,最后從皇權的主人,變成了皇權的奴隸——皇權只是實現個人抱負、或是確保家族安全的手段,并不是目的本身。

  如果都忘了去思考皇權能用來干什么,這些用途是不是自己需要的,就盲目追求皇權本身,那便是舍本逐末、把手段當成了目的,把工具當成了目的。”

  朱樹人是接受過現代教育的,他看問題時的站位,比那些被套在枷鎖里的古人高了不知多少。

  至少古代皇帝,肯定沒看過馬克思韋伯的《新教倫理與資本注意精神》,也不可能聽過馬克思韋伯那句“人需要追求價值理性和工具理性,但工具理性應該只是實現價值理性的手段”。

  就好比賺錢是為了用錢實現某些原本沒錢時做不到的事情,而不是為了賺錢本身,錢只是一個最普適的工具。

  權力也是,只是沒金錢那么普適,沒那么容易匯兌,但也因此引來了更多不安全感者對權力的“預防性囤積”。

  相比之下,金錢因為比權力更容易匯兌、流通,所以人只要有能力確保自己可以快速獲得金錢,也就沒那么在乎時刻囤積金錢了。

  很多官本位思維的人,想的就是平時囤積更不容易急切兌換到的權力,等到需要權的時候,直接就能拿來用。而需要用到錢的時候,再用囤的權快速匯兌錢來用即可。

  把工具當成了目的的人,可稱之為工具人。

  趙匡胤,不過是皇帝工具人。當然他算是皇帝工具人中段位比較高的,畢竟他的選項少很多。

  而曹丕朱溫那些處在打開潘多拉魔盒環節的工具人,就是工具人中的奇葩極品了。

  朱常淓一陣恍忽,他從來沒想過這些問題,沒想過這種問題還能有這樣的角度。他只是因為懦弱和不爭,自然而然做到了跟女婿和平相處十余年,但從沒思索過理論高度的問題。

  現在女婿把話說得這么直白,他也是有點懵,忽然覺得,可以徹底把這個話題說開。

  朱常淓想了想:“可是,除了殘唐至宋的吳越錢氏,還有什么不用登頂帝位、也不用擔心子孫后人遭到清算的例子么?千年世家尚且覆滅,未必不會受制于百年天子。”

  朱樹人笑了:“父皇也說了,有千年世家,而天子最多不過四百年,相比之下,夠本了。而且,千年世家、改朝換代都不能被天子根絕的,也不是沒有。

  做到孔子那樣的水平,衍圣公衍兩千年,也是可以的。這就是富貴名都有了,同時還比皇帝多了一個長久,唯獨比皇帝少了一份殺伐他人的權柄。

  而如果一個人不想殺人、享受處置他人生死貴賤的快感,那么僅看其他條件,做孔子是比做開國皇帝還爽的。”

  朱常淓:“卿有把握在有生之年,讓自己的功業與后視遺名,達到孔子?”

  朱樹人:“沒把握,但煜兒不是已經穩了么,所以,離孔子稍微差一點,也無所謂。何況,臣可以另外開辟一條賽道,有德于天下,澤被蒼生,未必要跟孔子在一條賽道上比。”

  朱常淓不由嘆服:“卿之眼光,邈焉難繼。”

  朱樹人:“而且,父皇想過沒有。退一萬步講,如果大明被改朝換代了,換上來的還是一個漢人統治者,他就能長久了么?

  在滅清之前,先有人取代了明,那他是很難長久的。如果當初大明被清所滅,再有人為大明報仇,那倒是還有點希望。有些事情,有了一次就有無數次,便如貞婦改嫁,如果又死了丈夫,能不繼續改嫁么?

  臣之讀史,把自秦以來的天下,分為三類,分別是對外征服、反抗磨合、對內篡奪。

  比如秦隋元就是三次對外征服、民族融合。對應漢族初生、五胡融入、遼金蒙融入。皇帝以征服者的姿態上位,統治手段往往武斷些,王朝也短命。

  但征服者姿態也有好處,就是他們不用在乎被征服者此前內斗失敗的教訓,所以也不擔心武人篡位,不用把大量資源耗在提防自己人上,因此武德充沛。

  等到緊隨秦隋元之后的漢唐明,那都是反抗虐民、重新磨合上位的,最初雖無開拓疆土之功,但畢竟抬高了主體民族的地位,也算有德于天下。

  加上統治者吸收了此前那個武功赫赫但短命王朝的教訓,安撫百姓,就長命得多。統治者有自信,對外武德也還行。

  而漢唐也衰落之后,直到下一次民族融合之前那些小朝代,都是內部篡奪上位。這些開國皇帝們既無對外征服之德,也無對內提升主體民族地位之德,有的只是一家一姓利益的提升。

  這口子一開,天下野心家從此蠢蠢欲動。既然魏梁篡得漢唐,晉為何篡不得它們?和尚摸得我摸不得?

  然后就是無盡的篡奪迭代,魏晉宋齊梁陳,梁唐晉漢周宋。最后大部分精力耗在防自己人篡位上,自廢武功,終被外敵所滅、一切重置再循環。

  所以,秦隋元是漢唐明之前的試探磨合,魏晉宋齊梁陳和梁唐晉漢周宋分別是漢唐被篡后的余贅。

  漢唐滅亡后,天下數百年每況愈下的內亂分裂、武德越來越弱的教訓還不夠慘么?如今臣好不容易站在我華夏第三次這種大周期的風口浪尖,臣不會親手做這個自己的掘墓人的。

  實在理解不了,父皇可以把天下想象成女人,把開國君主想象成男人。秦隋元是天下三次重新投胎后,第一個遇到想要征服她的人,但是他們用強了,天下直接反抗反殺了他們。

  漢唐明看到了秦隋元的死因,就先跟天下談情說愛,慢慢走流程三媒六聘。但過了幾百年,漸漸矛盾積累,漢唐最終還是家暴、養不活妻兒,導致妻兒忍無可忍,聯手外人殺之。

  魏晉宋齊梁陳,梁唐晉漢周宋,則是每一世投胎后的二三四五六七婚,因為他們不是靠外部征服而是靠內部篡奪獲取政權,所以算是接盤的。

  天下的前夫越多,他們就越害怕,因為他們知道二三四婚的忠誠度肯定不如初婚,而且越往后越不穩固。最后猜疑鏈堆積內耗愈演愈烈,統治者和天下同歸于盡被外敵滅了,民族融合重新投胎,再從施暴、初婚開始循環。

  臣不會把華夏天下第三次投胎后好不容易融合出來的新肉身、從初婚變成二婚的。父皇還有什么好擔心?”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