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仲英還沒開口，中書省實際上的一把手金光祖就有些不悅地說道：“現在試題還沒擬定，殿下怎么不能進？這不是亂彈琴嗎？你去把唐甄叫出來，本官倒要看他怎么解釋。”
牛大力如蒙大赦，他剛才也是壯著膽子阻攔馬仲英的，現在金光祖點名唐甄出來，自己便不需要再替人頂雷了，向馬仲英躬身又行了一禮后，就慌忙跑回了貢院。
“牛將軍忠于職守，這全是殿下治軍有方，有這等武將在，何愁東虜不滅，卑職替殿下賀！”
望著落荒而逃的牛大力，牛天宿生怕馬仲英不悅，所謂一筆寫不出兩個牛字，自認為和牛大力五百年前是一家的牛天宿卻是急忙出言替牛大力打起了掩護。
馬仲英笑道：“……牛先生就不要替他開脫的，孤這點肚量還是有的，況且這規矩還是孤定的，孤又豈會怪他。”
正說著，馬仲英急切想見的唐甄和錢孺怡等考官也火急火燎地跟在牛大力身后跑了出來，許是跑的急了，幾人腦門上掛滿了汗珠，口中還不住地喘著氣。
直到跑到馬仲英近前，諸人才放緩了腳步，調整了一下氣息，又走了兩步，躬身行禮道：“臣，刑部侍郎、科考副考官唐甄見過監國楚王殿下。”
其余幾人也都躬身行禮，臉上滿是誠惶誠恐的表情，另一個副考官錢孺怡還不忘側頭怒視了牛大力一眼。
馬仲英抬手示意眾人起身，臉上則戲謔地說道“諸位卿家不必多禮，是孤不請而來，唐突了，這貢院，孤現在能進去了嗎？”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殿下乃是我大明監國殿下，凡我大明國土，何處去不得？是臣等失察，未和牛鎮撫使交待清楚，還請殿下恕罪！”
錢孺怡搶著開口回話，他可不想因為此事惹怒了馬仲英，把這個花了五十萬兩白銀買回來的禮部侍郎給弄丟了，他不是心疼銀子，而是舍不得頭頂上的烏紗帽。
唐甄卻理直氣壯地說道：“殿下還是不能進，所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規矩既然是您制定的，按規律，您就不能進，不過現在考題還未最終擬定，殿下現在進去也無妨。”
馬仲英也不想一大幫子朝廷大員在大馬路上被秦淮河的百姓當猴看，打了個哈哈，笑道：“既然如此，那諸位且隨孤進貢院再談。”
南都貢院位于南都市秦淮河夫子廟學宮東側，又稱南京貢院、建康貢院，始建于南宋乾道四年，經宋元明三朝修繕擴建，在明朝時期達到鼎盛，僅考試號舍就有兩萬零六百多間間，可接納兩萬多名考生同時考試，再加上附屬亭臺建筑數百間，占地超過三十公頃，乃是我國歷史上最大的科考場所，僅明朝一朝，就有一萬四千多名進士和五萬多名舉人出自江南貢院，可謂是江南科場的搖籃。
馬仲英等人進的是貢院內專供科考官員休息居住的明遠樓，這樓名也是有講究的，為的就是告戒負責科考的官員要明心見性，寧靜致遠，不可徇私舞弊，破壞了科舉的公正性。
再一次行禮畢，馬仲英才坐到了花廳主位，然后又招呼在場的官員入座，待諸人坐定后，馬仲英即開口道：“唐部院，你剛才說考題未定，孤能進，也就是說，這考題一旦定下，孤便不能進了，是不是這個意思。”
見馬仲英似乎有向唐甄興師問罪的意思，錢孺怡心中一動，這幾日，他和唐甄一直爭持不下，若是唐甄因此惡了楚王，那豈不是說自己擬定的考題就能用來作為這次科考的試題了。
兩千六百個舉人用自己出的考題科考，那豈不是說這些舉人都是自己的門生了，這刻，他甚至覺得他老爹錢謙益文壇大宗師的名頭再向他招手，祖宗積德啊！要不是本官有眼色，巴結上了楚王殿下的心腹金光祖，又哪會有今日的風光？
唐甄卻面色不變，起身看了周圍的官員一眼，然后又抬頭看向馬仲英，開口道：“殿下以為權大還是法大？”
馬仲英沒有直接回答，也沒有表態，而是沉聲道：“你且說說就是權大還是法大？”
唐甄沉吟道：“唐某以為自然是法大，古語云，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殿下既然制定了規矩，那就要按規矩執行……總不能殿下制定了科考的規章制度，又帶頭違反吧，這事要是傳出去，參考的士子會怎么想，天下百姓又怎么想，或許他們會因為您的權柄，會選擇閉口不言，但殿下的人心卻在這規矩被破壞的同時流失殆盡，臣乃肺腑之言，望殿下明斷！”
錢孺怡揶揄道：“唐部院可別忘了，殿下乃是陛下欽定的監國楚王殿下，將來就是新帝，乃是天下人的君父，天地君親師，君父乃是天下人的君父，雖然法律規章是君父批準的，但君父又豈能受這些規章制度束縛。”
馬仲英擺手道：“二位卿家不必爭了，唐甄所言，甚合孤意，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權利若是沒有約束和監督，就會形成權大于法的局面，上行下效之下，各地州府官員也會形成一言堂的局面，絕對的權力就會形成腐敗，雖然能憑借權力堵住悠悠之口，但人心卻不是權力所能堵住的，等到天下人只敢怒而不敢言時，這天下恐怕就會離滅亡不遠了，崇禎朝亡國之事，殷鑒不遠，我等只有牢記教訓，才能保有咱們辛辛苦苦創下的社稷。”
說罷，馬仲英徐徐起身，走到唐甄面前道：“唐先生此前所獻之內圣外王之試題，孤很滿意，此次恩科便由你主考，金先生，中書省那邊須臾離不開你，這個主考官你還是讓出來吧！”
“臣領命！”
金光祖并不在乎主考官之職，他只在乎有沒有馬仲英的圣卷，而且馬仲英入朝后，就會宣布由他他出任中書省左丞相之職，又怎么會介意當不當這個科舉主考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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