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 > 恨晚 > 第468章 周小池番外(一)
  我叫周小池。

  小池塘的那個小池,我爸媽給我取這個名字,寓意已經把我的一生都寫盡了。

  上有一個哥哥,下有兩個弟弟。他們想要個女兒,多半是真心喜歡,才會對不到三歲的我那么愛不釋手。

  養父母對我很好,但更多的是指望和期待,指望我一輩子就這么坑坑洼洼地困在家門口的一灘小地方,承歡膝下,孝慈順長。

  可是小池,終究是要入江歸海的。

  八歲之前,我沒有見過外面的世界。

  家里總有忙不完的活,無論是哥哥的臟襪子,還是弟弟的臭球鞋。

  做得多了,也就習慣了。

  周大軍夫妻都是目光短淺的老實人,他們自己都很辛苦,很理所當然,所以也不會覺得這是一種壓榨,一種剝削。

  我最喜歡的書是《綠山墻的安妮》,我感覺我像極了那個女主人公,被一對善良卻也性格別扭的姐弟倆收養——

  他們最初的動機,難道不也是為了找一個能幫年邁的他們干農活的幫手么?

  所以,我沒有不愛這個家。

  童年的記憶里,有一位很好的阿姨,經常會帶著她跟我同歲的兒子來看我。

  她姓宋,讓我叫她微姨。她總給我帶很多漂亮的衣服,玩具,書本,還經常到我家吃飯。

  她兒子很瘦,話不多,我聽她叫他阿白。

  總是用很警惕的眼神看著我,大多數時候像一匹孤獨的小狼。

  但故事沒有發生在我和這個阿白的身上,因為不是隨便兩個少男少女認識,就一定會一眼萬年。

  我還認識了一個男孩,叫阿羽,比我大一歲,但身高比我矮半個。

  他是城里來的,聽說父母離異后,在國外各自組建了家庭,他品學兼優但性格孤僻,每逢寒暑假,更是孤獨。他的爺爺跟這鎮上的游醫陳大夫是多年好友,所以他每年寒暑假都會被送到陳阿婆這里學些醫學知識,比起人,他更喜歡跟花鳥蟲草打交道。

  但比起花鳥蟲草,他明顯更喜歡我。

  可故事最終也沒有發生在我和這個阿羽的身上,因為不是隨便兩個少男少女交集,就一定會碰撞出青梅竹馬。

  那年同學間流行著大話西游但貼紙和畫冊,沒有一個姑娘不會幻想紫霞仙子的愛情。

  長壽湖的天很藍,總給人一種能夠飄下七彩祥云的錯覺。

  我沒能等到我的蓋世英雄,就已經被另一個人吸引了。

  他與英雄的傳統形象,真的相差太遠了。

  第一次見到駱北尋的時候,他坐在療養院的湖邊。

  冷切切地靠著幾朵蘆葦,抓手邊的小石頭往水里漂。

  男孩子們用打水漂來奠定群體種統治地位,就如同孔雀開屏一樣。

  可他實在太羸弱了,好幾次根本都扔不到湖里。

  我假裝過去浣衣服,從正面輕輕飄過。

  只用余光看了他一眼,書上謙謙君如玉的病弱小公子,從此就有了臉。

  可笑我半生時間一直求索著駱北尋的真心,不甘問他一句,你到底愛沒愛過我。

  其實愛沒愛過,他自己能不知道么?

  愛的那一瞬間,心跳是不一樣的呀。

  “阿白(北)哥哥!”

  一個胖乎乎的小姑娘拎著竹籃跑過來:“你怎么坐在這兒,風太大了,阿羽哥哥不讓你跑出來的!”

  那小姑娘看著也就只有六七歲的模樣,笨手笨腳往前一趴,竹籃里滾出來的雞蛋都沒有她那么圓。

  我看到他罵了聲笨,拖著薄如宣紙的身子,走過去拉她。

  一下兩下沒拉起來,倒被她整個拽進了雞蛋里。

  那風景很美,我站在熱鬧里看著。

  很多年后才明白,原來愛情不是一個人的心悸,而是兩顆心的碰撞。

  小姑娘煮的雞蛋外焦里生,燒的湯更是人間不值得。

  我看到他一邊抱怨,一邊強撐著吃完。

  然后一個人跑到后院的蘆葦遍,吐得昏天暗地,直到白色的襯衫上吐滿殷紅的血……

  可我在他的眼里,看到了與往日極其不同的,強烈的求生欲。

  我問阿羽,那個阿北是誰?

  他說他是陳阿婆的外孫,叫駱北尋。今年十歲,從小身體特別弱,一直在陳阿婆這里調養。

  不能見風不能受冷,淋雨就發燒,動不動就暈倒咳血。而且一旦受傷,特別不容易愈合。

  最好,還是離他遠點。

  李爭羽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有點醋意,后來他說,我都認識他大半個月了,都沒問過他是從哪里來。

  我想了想:能治好么?

  李爭羽說:“不知道,但他下個月就要走了。他媽媽要來接他,去國外。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國家,可能比這里的醫療要發達?我爸媽也在國外,說是現在的醫學技術已經可以輕易幫人換器官內臟,說不定——哎!我還沒說完!”

  我沒興趣。

  幾天后,我見到了宋姨。

  這一次,她還是照例給我帶了好多東西,并笑著告訴我說,她會跟阿白在這多住一段時間。

  我問宋姨,你們是從大城市來的對么?你們那邊的醫院,是不是條件也很先進,是不是什么病都能治?

  還沒等宋姨說話,我眼看著鮮紅的血從她的鼻子里流出來。

  阿白手忙腳亂幫她擦。

  答案已經告訴我了,宋姨得了鼻咽癌。

  大城市也不是什么病都能治,宋姨活不了多久了。

  陳阿婆上山采藥回來,已經是一周后了。

  那個胖乎乎的小姑娘也跟著她前來拜訪的爺爺還不是外公的,一起離開了。

  走的時候,她跟阿羽和阿北拍了張照片留念。

  我把我媽曬的梅干菜帶了一些過來,要送給隔壁的劉嬸。

  路過蘆葦蕩,被李爭羽叫住。

  “小池!給我們拍張照吧!”

  后來,那長照片被駱北尋壓在箱底,卻忘了上面的人是誰,更忘了拍照的人是誰……

  因為閃光燈落下的瞬間,他倒了下來。

  在小胖丫頭的哭聲中,我們手忙腳亂把他抬到陰涼處。

  李爭羽去找陳阿婆,我則拿著小丫頭的小花手絹,不斷壓著他摔倒時磕破的頭——

  血流不斷,像離別的顏色。

  我沒有把梅干菜送個劉嬸,而是對陳阿婆說:“我也想拜您為師,跟您學醫,這是我媽給我拿的拜師禮。”

  李爭羽很高興,從此以后我就是他的師妹了。

  但他不會知道,我只是想讓阿北活下去。

  小丫頭在駱北尋的病床前哭了一天,后來還是依依不舍地被外公帶走了。

  阿北醒來,映入眼簾的是我。

  周小池。

  他的記憶出了點問題,強撐著身子起來,在院子里找了很久。

  李爭羽說:“小胖丫頭回去了,跟她外公走了。”

  本來也就是萍水相逢的,山水路不問,未曾有交集。

  阿白來找我,說宋姨突然并重,快不行了。

  我帶著陳阿婆一起去,最后的結果也只能是搖搖頭。

  中醫補內,西醫治癥。

  可沒聽誰說這么兇險的癌癥,可以靠吃點食療就能痊愈的。

  陳阿婆說,還是應該要帶宋姨去大城市里化療。

  那天晚上,我坐在院子里問阿白,你怎么打算。

  八九歲的男孩沉默著,或許他還不懂人性,就已經懂了人生。

  只是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周豫白的人生,原本是我的劇本。

  后來宋姨和周豫白走了,聽陳阿婆說,有個很有錢的人家開著豪車來找他們,也不知道是不是阿白的父親,還是他父親家里的人。

  反正,看她經常給我買的那些東西,就知道她們肯定比我們要富裕的多。

  我站在長壽村的土路上,看著汽車的轍印。

  突然一只大手把我抱住。

  “小池,你不會是想跟他們走吧?”

  是周建。

  我十六歲的哥哥。

  我尖叫著,推開他。

  “你想干什么!”

  “你以為我爸媽把你從她家換過來,是為了什么啊?就是要你給我當小媳婦的!”

  周建把我壓在蘆葦蕩里。

  我頭上的天很藍,但我的七彩祥云不會來了……

  操起手邊的一根蘆葦桿,我狠狠扎進了周建的后脖頸。

  他沒死,但從此高位截癱。

  我的身世曝光出來,我連夜收拾行李想要逃走。

  被周大軍抓回來狠狠毒打。

  他說你還以為自己是什么千金小姐?你媽宋微寒就是個小三,生了野種后怕婆家人找上門,才拿你換了個兒子傍身。

  現在她自己都得了絕癥自身難保,你還做什么春秋大夢!

  你把阿建弄成這樣,你就一輩子留在這兒伺候他吧!

  對外,他們宣稱周建是初中畢業出去打工,受了傷才殘廢的。

  可關起門來,誰知道周大軍一家人對我是怎樣的控制與毆打。

  那天我趁機逃出去,想要去找陳阿婆,找李爭羽,找駱北尋。

  可是緊鎖的大門任憑我拍碎手掌也拍不響。

  鄰居說,駱北尋的媽媽把他借走了,陳阿婆不放心,也陪著去國外住一段。

  暑假過去了,李爭羽開學了,也離開了。

  “你怎么了小池,你爸媽不是說,這段時間你去省城姨媽加了么?阿羽還問我們你什么時候回來,他給你留了一封信,說寒假再回來找你。”

  孩子們之間的承諾多簡單啊?

  一個暑假到一個寒假之間,仿佛只要一句話的距離。

  卻不知道,我的這個暑假,早已涼徹的心。

  我潛入陳阿婆的院子,偷了一種草藥。

  把它們過量地下在了周大軍夫妻的飲食里。

  等陳阿婆回來時,我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房間,守著我爸媽和我兩個弟弟,四具尸體。

  陳阿婆什么都沒說,一把將我抱在懷里。

  我哭得聲嘶力竭。

  兩個弟弟還不到六歲,身子小,陳阿婆幫我用爐子焚了。

  周大山夫妻沒辦法銷毀,陳阿婆說只能搬走,換個地方。

  于是她開上一輛小皮卡,帶著我,搬去了她前年買在西郊的那座藥植園。

  她幫我把尸體藥植園的倉庫埋在地下,對外散布消息說周大軍舉家遷走,南下打工,只把一個不能動不能說的傻兒子留給他照顧。

  而我接下來的幾年時間,跟著陳阿婆學習的同時,一直在用周建當試驗體,試藥,我希望有天再見到駱北尋的時候,可以治好他的病。

  但事情終究還是紙里包不住火。

  一年后,陳阿婆得知了趙明月的死訊,傷心欲絕。

  駱北尋的下落也成謎,我徹夜擔憂。

  崩潰的心態,讓我把一腔怒火全都發泄在周建身上。

  一次用藥過量,他被我弄死了。

  陳阿婆不在,我想自己處理尸體。

  然后……

  一個短發女人走進了院子。

  彼時,她剛剛二十一歲。

  剛剛考上警官學院。

  她是陳阿婆的親生女兒,那時候還叫趙嬋娟。

  后來與陳阿婆徹底斷絕母女關系,才改名林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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