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平復了情緒,太陽已經西斜而下了。
陶醉去廚房做了點燜面,母女三人就這樣圍坐在餐桌前,難能片刻安靜。
沒有陶藍大剌剌的嗓門,沒有陶醉偶爾語不驚人的冷吐槽,也沒有宋琳娜溫聲細語的絮絮叨叨。
細細碎碎的吃飯的咀嚼音,成了這個家里最后的晚餐中——難能的溫馨。
“小醉,這個豆角燜面有你爸爸當年的水準。”
宋琳娜說。
“是么?”
陶醉嘆了口氣:“其實我還真的不知道我爸做的是什么味道。”
陶鐫峰封刀藏藝,二十年來沒再下過廚。
最后的那道鹵水玫瑰鴨著實驚艷了陶醉一回,但也僅僅只是一回。
宋琳娜說,她是在李老師的便當里嘗過的。
二十年夫妻,再想嘗時,便再也沒機會了。
宋琳娜說,愛上一個人其實真的是太簡單的事了。
可能是一頓飯,可能是一次照面,可能是一句說到心坎里的話,也可能就只是一個沉默的瞬間,你恰好心潮澎湃,便想象出了一副能跟他共度余生的畫面。
“只是那些畫面,往往都會因為太過美好,而忽略了生活本來的面目。總是被無數欺騙隱瞞算計傷害的碎片所構成。”
愛情的保鮮期甚至不如一碗面,仇恨卻能綿遠一生。
“小醉,其實那天你過來跟我說的那些話,我就已經知道你猜到人是我殺的了。”
陶醉提著筷子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點點頭:“我和阿斐都猜到了,可是……”
她看了一眼沉默坐在桌邊的陶藍,此時她難能如此安靜,雙手擺弄著掌上的繃帶——
那是她故意照著宋琳娜手上的傷口,復刻出來的。
“你們都拿我當傻瓜。”
陶藍怨念地揚起眼睛,“你們怕我知道是我媽做的,所以糾結要不要說出真相?你們能看出來的,難道我看不出來么!”
陶藍說,那天出事的時候,她就已經覺得事情很不對勁兒了。
爆炸發生之前,她就覺得宋琳娜的坐位有點奇怪。
總是在陶醉身邊。
因為家里的沙發是七人座的那種組合套裝,比較厚重的歐風設計感。
三個主沙發,兩面再各有兩個。
當時陶醉陶藍和紀俞斐坐在三人座一排,陶醉在最右邊。
宋琳娜從廚房出來送茶和水果的時候,一直都圍在陶醉那邊,甚至坐在她手邊的沙發扶手上。
后來沈風易母子兩個進門,坐在陶醉左邊的雙人沙發上。
陶醉故意離開原來的位置,坐在了距離他們最遠的,右邊的那兩個沙發上。
而這個時候,宋琳娜正常情況應該是坐到陶醉離開的原位置上,右邊挨著陶藍,左邊可以跟駱雪萍和沈風易說話。
但她卻偏偏又回到了陶醉身邊,與她坐在一起。
等到沈風易發現禮品袋有聲音的時候,從自己身邊的沙發腳下提起袋子,這個時候——
陶醉起身湊過去,宋琳娜也跟著陶醉,站在她身后,甚至還有一個把她往后擋的動作。
陶藍說:“媽,正是因為你知道那個炸彈的威力根本不會傷人性命,但是姐畢竟懷孕了,你擔心她受到驚嚇,傷了寶寶,所有有意護著她。”
沒有人能想象得到,陶藍這么大大咧咧的性格竟然會把這么細膩畫面,一幀一幀記在腦中。
后來爆炸發生,沈風易將陶醉撲住護在一旁,其實宋琳娜原本是在陶醉身邊的。
后來意識到陶醉沒事,才趁著煙霧的彌散,爬到陶藍和紀俞斐這邊。
而那塊被當作兇器的碎玻璃,其實是藏在沙發腳下的。
其他的事,都跟他們所推斷的一樣。
宋琳娜爬起身,第一個跑到駱雪萍的身邊。
而那個時候,因為沈風易護著陶醉,紀俞斐護著陶藍。
駱雪萍一個人相當于正在落單。
宋琳娜以關切她有沒有事的契機,扶著她起來,同時假裝踉蹌一下,把駱雪萍往一旁推搡了半步,也就是趁著這個機會把碎玻璃刺進了駱雪萍的后心。
因為爆炸的耳鳴和頭腦的短暫遲滯,駱雪萍根本意識不到自己受了致命傷,她甚至以為身上的痛是摔倒撞到的。
“媽,其實你真的很不容易了……”
陶藍哭了,“你這么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結了婚以后就被我爸養的白白凈凈,連打個蚊子都要做心理建設的人,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怎么能坐到這種事的?”
“我也不知道。”
宋琳娜也流著淚,“大概是因為,等這一天太久了。真的太久了……”
她想殺掉駱雪萍,想了整整三十年了。
因為這個女人,她親手毀了姐姐,毀了宋微寒,也毀了她。
“我跟老陶在一起,并不能算是李老師的算計。真實的情況是,為了能接近沈家,為了能接近駱雪萍……我只能選擇這條路。李老師不知道我的目的,她以為我是真心喜歡你們父親的,于是干脆成全了我們。她并不在乎被背叛,也不愿以受害者自居。唯獨提出的要求,就是要走小醉的撫養權。”
宋琳娜苦笑道:“你看,有些時候就是這樣。你以為真心愛的,其實滿心算計,蓄意接近,假情假意。你以為油鹽不進,捂不暖的心,其實是真的溫柔,不帶一點不體面的成全。有時我都會搞不清楚,我和李老師,到底誰這樣子的才算是真的喜歡著你們的父親呢?”
就這樣,宋琳娜講起了當年的事——
“駱雪萍在沒有嫁給沈風易之前,愛上了一個男人。那個男人叫周中信,你們這一代可能知道他的不多。但是,周中禮你們總是聽說過的吧?”
陶醉與陶藍面面相覷,后者一臉懵逼:“沒聽過,但聽著就不是好人,越是名字叫什么仁義禮心的,就越是要做無恥的事。”
陶醉沒有理會陶藍的吐槽,仔細搜尋了一下記憶深處的某些熟悉片段。
“我記得周豫白好像跟我提過的,這個周中禮不就是——”
啊!
陶醉恍然大悟:“他是周青裴的父親?!”
宋琳娜點點頭,繼續道。
“周老爺子周譜只有這兩個兒子,長子周中禮無論是學識能力還是人品道德,都遠遠不及次子周中信。可是你們幾乎沒有人聽說過周中信的名字,是因為他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經死了。”
“當年你們的外公外婆去世后,我和姐姐兩人相依為命。只有十六歲的她帶著年幼的我來到江城,她輟學打工,供養我。后來因為我想要學藝術,她不得不去夜總會那樣的地方賣酒。也就是在那里,無意中認識了來談生意的周家二公子周中信。”
“強大的門第懸殊,讓人間清醒的姐姐始終不敢輕易交付真心。但周二公子的真誠和熱情,一次次打動了她。可是周二公子早與駱家大小姐駱雪萍有婚約。雖然不是周二公子心之所向,但家族已經默認兩人的關系。愛上姐姐以后,他試圖與家族抗爭,但當時的周家在實力上很難與駱家抗衡。周家長輩擔心就此與駱家結下梁子,不利于將來在江城的發展,可是周二公子心意已定,甚至以脫離家族,放棄繼承權為代價,也要跟姐姐在一起。”
“可是誰也沒想到,嬌生慣養的駱雪萍根本不能承受這樣的屈辱,她堂堂駱家大小姐,竟然會輸給一個賣酒女?為了搶回周中信的心,她無所不用其極……”
“你們知道周中禮,也就是周青裴的父親,周家那個紈绔又不不經事的長子。他的妻子叫常顏,也就是周青裴的生母。她的娘家在東南亞勢力龐大,但后來一些不上臺面的賺錢勾當也開始日漸式微。嫁給周中禮之后,她處處強勢壓丈夫一頭,更是堅決不允許他在外面搞七捻三。兩人很早就有了一個獨生子周青裴,他的性格隨母親,野性十足,做事狠辣獨斷。”
“在這樣的強勢壓力下,可想而知周中禮的日常生活有多壓抑。對于送上門來的年輕貌美,身價卑微的女孩,只要不被老婆兒子發現,他怎么可能拒絕到手的肥肉……”
說到這里,宋琳娜眼中的淚水已經耗盡,只剩下了焚天憂怨的恨。
而聽到這里,陶醉也明白了——
“是駱雪萍把微寒阿姨送給了周中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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