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山茶林子那一折,黛玉等人雖然也說說笑笑往前走,但心里卻提起了警惕。
這是太上的太極宮。
戴權被人喊了二三十年的“內相”,禁衛軍的將領們幾乎都是他眼看著長大的。
怎么可能在這種地方出現雞鳴狗盜之徒?
所以剛才的那個人,只能是宮里哪一位的眼線。
楚刈默默地跟在黛玉身后,腦子里卻在急速地翻找:郡主身邊還得再添幾個身上帶功夫的人才好。找誰呢?
待眼前已經能清楚地瞧見宮墻了,一行人終于心滿意足,順著金水河往西拐彎。
經過相思殿門前時,三個人都不由得抬頭去看那匾。
晴雯好奇道:“這處殿閣倒是直白得很。”
黛玉三個都微微紅了臉。
楚刈面無表情:“先孝敦皇后病重移宮此處,以病重丑陋,不肯再見太上。
“待先孝敦皇后大行,太上便命封了此殿,御筆親題了‘相思’二字,以追念先皇后。”
原來如此。
晴雯嚇得吐了吐舌頭,悄聲道:“我不說話了。險些就給郡主做了禍。”
眾人也都跟著悄悄地笑,忙都掩了口,就在相思殿前往回走去。
路過幾處空置的殿閣后,眼前便是昭慶殿。
每次想到自己封號的來歷,以及那天在偏殿遭遇的麻煩,黛玉便覺得心里怪怪的。
誰知楚刈又開了口,道:“自從上回來過,太后便說,這殿宇不能那么荒著,怕對郡主不好。
“如今這里每天有人打掃,守衛的也換了妥當人。
“二位郡主、縣主若是累了,可進去歇歇腳。
“正好小人去看看延嘉殿的客人們走了沒有。”
黛玉含笑頷首:“果然是回了宮了,楚內官安排的又細致又周全。就如你所說,去吧。”
楚刈面無表情地陪她們進了殿,眼看著她們挑了偏殿都坐下了。
這才轉身背對了眾人,嘴角彎了彎,眼中閃過一絲得意,大步走了。
過了半刻,再回來通知黛玉等:“客人們已經走了。太上正在與太后手談。
“戴公公叮囑幾位不必過去行禮打擾,自己歇息就好。
“午間太上要在甘露殿賜膳愉親王。”
眾人明白這話的意思,都抿著嘴笑。
這是太后生了氣,太上正在哄勸,當著一眾晚輩會不好意思。
所以,竟連午飯都不肯在延嘉殿用了,還扯出了愉親王當借口!
如今鴻昌就跟探春住在西配殿,黛玉住東配殿。
她們悄悄各自回了自己的寢殿梳洗整理。
黛玉盥手凈面,又換了家常衣服,喝了兩盞熱茶,這才算歇過來。
待小紅把熱熱的手爐塞在黛玉手中時,紫鵑端了兩盤點心走了進來。
黛玉訝然:“你怎么沒在太后跟前伺候?”
“太上嫌我們首飾晃眼,連程姑姑都攆出來了。程姑姑便挑了些點心,她去了西配殿,讓奴婢送來郡主這里。”
什么首飾?
黛玉看了一眼紫鵑單螺髻上的一支小小金釵,不由微笑起來:太上這借口找的!
紫鵑把點心放下,也微微笑著,過來替黛玉攏了攏對襟黑狐貍氅衣。
黛玉就勢拉著她坐在了自己身邊。
小紅見狀,叫了旁邊伺候的小宮女們,垂眸出去,掩上了門。
紫鵑看了她背影一眼,這才悄聲告訴黛玉剛才發生的事情:
“兩個人狗咬狗,賴氏只是柔柔弱弱地哭訴,肖氏險些親手抓爛她的臉……
“太上一開始還護著賴氏。
“還是太后娘娘一針見血,說肖家雖然不安好心;但賴家自己內訌,是臟尾巴沒藏好。
“這時候就不必裝糊涂、裝無辜了。
“太上僵硬了半晌,這才仔細追問兩人,賴家到底握著誰的什么把柄,讓兩個人都這樣拼死地撕扯。”
說到這里,紫鵑頓了頓,眼圈兒卻紅了。
黛玉心頭一顫,拉住了她的手:“跟我們家有關?”
“許多件骯臟事情中的一件罷了。”紫鵑低下頭去,抹了一把淚,“賴二是管家,緊緊跟著大老爺二老爺。
“他聽了壁角,后來才知道,王家和史家都參與了先前算計先姑太太的事情。
“尤其是,其中還提到了……石榴……”
黛玉閉上了眼:“他可說了,聽的是誰的壁角?”
“自是二老爺跟王氏吵架,吵急眼了,嗓門沒壓住。”紫鵑低聲說著,又愧又氣,哽咽道,“說是姑娘進府后沒多久的事。”
“我明白了。”黛玉睜開眼,滿目清明,“二舅舅那時知道了王家聯合史家一起算計了我母親。
“事情已經做下,一邊是他妻族,一邊是他母族,兩相權衡,自然是放棄妹妹更容易。
“既然已經害了妹妹,那索性一口氣把妹夫和外甥女都害了,也算是斬草除根。
“何況順便還能弄到大筆家財。”
黛玉定定地看著紫鵑:“賴家有沒有說,這些事老太太知不知道?”
紫鵑搖頭:“不知道。肖氏不曾提到老太太。”
“那太上怎么說?”黛玉心平氣和。
紫鵑呵了一口氣出來:“什么都沒說。只禁足了二人,兩處殿閣,不許進、不許出。”
黛玉沉默下去。
這個姿態是做給太后看的,也是做給自己和探春看的。
至于后續怎么處置賴家,又怎么從賴家入手處置賈家,太上也許會直接交給昭明帝去做。
“姑娘,不然您別管這件事了?”紫鵑試探著看她,“畢竟是父母之仇,卻又涉及血親。
“您怎么做,都會有人嚼舌頭的。”
黛玉冷靜地點頭:“你說的對。這件事,很該交給太上和陛下去操心。”
說完,卻揚聲向外:“叫楚刈。”
紫鵑只得從她身邊站起來,肅手閃到一旁。
門開了,小紅引著楚刈進來。
黛玉直直地看著楚刈:“午歇時你跑一趟大明宮。
“紫鵑,你把剛才告訴我的話,都告訴楚內官。
“楚內官,你替我把這些事,還有我的推斷,都告訴陶大監。
“你跟他說,就說是我的原話: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紫鵑看著她欲言又止,只得低下頭去,答應了。
午后,宣政殿。
前腳聽完楚刈傳過來的話,后腳戴權趕了過來。
一模一樣的描述說完了,戴權又道:“太上說,這件事涉及兩位太妃,他生氣的很,不想管了。
“宮里的太妃們自有太后處置。
“至于肖家手里的人,還有賴家的那幾個狗才,都交給陛下。該殺的殺,該剮的剮,不必給誰留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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