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鼻子小眼大臉盤，身量不高大肚腩。
這會兒頭發還沒修剪成桃心妝，留著個四六分，說上幾句就得抬手攏一下。
臺風也不像后來那么穩，在上面搖搖晃晃，張牙舞爪的，身背后像是有瘋狗在攆，語速特別的快。
“嘿！看什么呢？”
李成儒問了一句，隨后順著顧北的目光朝臺上看去。
一個小黑胖子正在上面可勁兒白話，茶館里的人不多，真正關注臺上的人就更少了，大家伙是該聊天的聊天，該玩笑的玩笑。
“張果老過來了，玉帝，您嘗嘗這個，玉帝一瞧，什么啊？驢肉火燒！玉帝嚇一跳，你那驢呢？正在外面罵街呢！”
“什么亂七八糟的，這有什么可聽的！”
顧北笑了，再過二十年，想花兩塊錢聽他說一段，那可就難了。
“挺有意思的。”
“我沒聽出來說的是《西游記》。”
本來也不是《西游記》，人家說的這個叫《郭西游》。
郭班主，你好呀！
臺上這位，現在的人們或許沒幾個認識的，誰又能想到，再過十幾年，這個小黑胖子幾乎一統相聲界。
郭德剛！
顧北上輩子只在電視上看到過，那個時候的郭班主跟現在的形象還是有不小差別的。
現在……
應該還不到二十歲吧！
顧北想著抬起了胳膊，有伙計見狀立刻上前。
“二位，用點兒什么？”
這種帶表演的茶樓，外面收門票錢，茶水點心另算，客人進來也可以什么都不要。
“一壺茉莉花，兩樣點心，兩樣干果。”
“好嘞！”
伙計走了，沒一會兒端著茶果回來了。
舞臺上，郭班主一段兒說完，鞠躬下臺，沒幾個人搭理他，緊接著一轉身又回來了，還引出來一個大白胖子。
好家伙的！
就那體格子，顧北都怕他把舞臺的地板給踩塌了。
這人好像叫什么波。
想不起來了。
倆人上臺鞠躬，底下的客人還是該干什么干什么。
曲藝勢微，別說這倆名不見經傳的，就連那些曲藝界的明星大腕兒，現在照樣沒人愿意看。
看明星唱歌跳舞多有意思啊！
老郭在臺上開始貧，那個叫波的大胖子在一旁捧，但水平明顯不行，連顧北這個業余愛好者都聽出來不對路了。
對了，波胖的正工是評書，相聲只是業余愛好，難怪水平不咋地。
說起來，老郭最好的搭檔，還得是那個歪歪的肩膀的張老頭兒，甭管老郭在臺上蹦跶得多歡實，張老頭兒都能穩穩的壓住場，不時蹦出幾句蔫了吧唧，又恰到好處的捧詞兒，從容淡定，平凡中大見功夫。
所以，顧北一直覺得張老頭兒比于大媽捧得瓷實，于大媽那叫賣萌，后來德云男團里面那些個人，也只有這老爺子才能壓得住郭胖子。
不過現在老郭和張老頭兒好像還沒在一塊兒，要等到他三闖京城的時候，倆人才結識。
此刻，老郭在臺上巴拉巴拉的說，顧北聽了一會兒，覺著不太好笑，基本功倒是扎實，只是這會兒風格還沒成型，大多在照搬老段子，而且顯得很刻意，遠不如后來的自然順暢。
說起來，顧北這些年，見過那么多幼年期的明星，多是抱著一種路人的心態，但對老郭，是真挺喜歡。
當然了，只是喜歡他的相聲，至于這個人，也說不上好或壞，只能說太精，反正他是不太想打交道，更沒有養成的計劃，恰巧遇上了，就聽一段兒，往后還是有緣的話，還能再見。
與郭德綱相比，顧北更佩服的張聞順，后來社里所謂的德云四老，張李刑王，說實話，另外三個本事真心一般。
尤其是那位王老先生，基本上就是站在臺上聽相聲的，他跟老郭合作過一段《羊上樹》，全程笑場，能把觀眾給看尷尬了。
論能耐，還得屬張老爺子活兒最好。
呃……
這話怎么這么怪？
最難得的是，連老郭都說過，說相聲的沒有好人。
可張老爺子的品性一流，可惜去得早，沒見著真正輝煌的時候。
顧北想著，揚起胳膊。
伙計立馬走了過來：“同志，您還要什么？”
“你們這兒有花籃嗎？”
伙計聞言，明顯愣了一下，好些年沒聽到這話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忙道：“有。”
“多少錢一個？”
“咱們這兒都是按對賣，有五塊錢一對的，也有十塊錢一對的。”
嗬！
還挺便宜！
顧北：“十塊錢的，來五對。”
伙計聞言，喜不自勝道：“您稍等，馬上給您送上去。”
好家伙的，今天來了大主顧了！
昨天，老板還說呢，說相聲的小黑胖子不招人待見，讓他干到月底就滾犢子。
幸虧老板沒當著人家的面兒說，瞧瞧，這不就來了買賣嘛！
五對，就是五十塊錢啊！
李成儒看得莫名其妙，好奇的問：“給那小黑胖子的？”
顧北笑道：“算是吧！”
要是以郭德剛現在的能耐，肯定不值這五對花籃。
顧北這么做，算是對傳統藝術的支持，也算是對小黑胖子的鼓勵吧！
這是個很執著的人，而且，有大毅力。
“歇夠了嗎，咱走？”
李成儒本來就沒打算進來，是顧北說渴了，累了，進來歇歇腳。
再說了，這相聲有什么可聽的，無聊得要死，聞言連忙點點頭，主動去結賬。
倆人剛出去，伙計就把花籃給送了上去，舞臺不大，十個花籃太多，根本擺不下，要是擺成一排也不好看，跟遺體告別似的，干脆就擺了一半，然后在每個籃子上披個紅緞子條，意思說這是一對兒。
老郭和波胖正說著，見了花籃都顯得特驚訝，嘴上沒停，目光卻都不自覺的往花籃上飄。
像這種茶樓戲院，一般都有賣花籃的，等于觀眾給角兒們打賞，也有讓返場再說一段的意思。
比如顧北花了五十塊錢，這個錢就是演員和茶樓分成。
不過這些年傳統曲藝都不吃香了，市場萎靡，別說打賞，京城多少個老牌兒場子都虧黃了。
比如波胖的師父連麗如先生的評書場子，現在同樣維持不下去了。
想當年，那是多火的角兒啊！
說完了這一段，老郭沒走，看表情還有點兒小激動，對著臺下拱了拱手，道：“謝謝這位朋友捧場，說實話，我五歲學藝，別看歲數不大，可干這行也有十多年了，還是頭回收著這個。”
哎呀！
這花籃真好看！
說到這里，一般情況下，打賞的客人都會在站起來示意一下，結果老郭瞄了半天，所有客人一個都沒動，有的甚至都沒搭理他。
老郭心里也納悶，當下顧不得其他，跟波胖又說了個返場小段兒。
等倆人下了場，伙計把花籃也撤了下去，這還得接著賣的呢。
“兄嘚，剛才瞧見是誰送的了嗎？”
波胖比老郭小了五歲，今年剛14，郭德剛19，可這倆人長得忒著急，尤其是波胖，那大身坯子，說他14，估計連他父母都不信。
“好像是倆男的，待了沒一會兒就走了！”
波胖是捧哏的，倒是有工夫朝著臺下亂瞄，顧北叫伙計的時候，恰好被他給看見了。
老郭聞言，心里也在納悶，送了五對花籃，可是沒把活聽完就走了。
這到底是喜歡啊？還是不喜歡啊？
“行了，甭琢磨了，下回人家要是再來，你多賣賣力氣！”
波胖說了一句，他心里倒是挺高興的，倒不是因為那五對花籃能分他10塊錢，而是因為，他也是頭回演出，收到這玩意兒。
新鮮得很啊！
“說的沒錯，下回你瞧仔細了，要是再來，記得給我提個醒！”
“得嘞！”
老郭沒想到的是，自此之后，他下一次再見著顧北這個恩客，已經是十幾年以后了。
那可時候的他，已經成了國內最大相聲班子的班主。
而顧北……
再說顧北這邊，和李成儒離開茶樓之后，倆人又去了為新公司選好的辦公地點。
一棟三層小洋樓，據說原先是某洋政府統計局的地盤。
這棟樓的歸屬權，幾經轉手，后來歸了京城某食品廠，用來做了招待所，有外地的客戶來京城，都安排住在這里。
那個食品廠后來因為經營不善，差點兒倒閉，幸好拉來了一筆資金，成功將廠子給救活了。
現在那個廠子更名為小雪食品廠。
顧北相中了這棟樓，跟方方面面扯了好些閑皮，才把這棟樓的產權給拿了下來，要是再過幾年，顧北要是敢動這心思的話，一個侵吞國有資產的罪名，夠讓他蹲幾年笆籬子的了。
這會兒，里面正在裝修，馬三兒幫著找的裝修隊，據說里面有一位還是樣式雷的傳人。
不知道是真是假。
據顧北猜測，吹牛掰的成分居多。
自打改開，京城也出現了不少專門敢裝修的隊伍，人人都自稱樣式雷傳人。
“這邊還得有多長時間才能弄完啊？”
李成儒聞言道：“這邊弄完了也沒用，手續不全，咱們想開業都不成。”
呵呵！
老李，您這是瞧不起誰呢？
有阮老太出馬，一個手續而已，還有辦不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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