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難道不是因為那什么瑤池圣水？”
大理寺正廳，聽劉德威發問，李澤軒愣了片刻之后，下意識地回道。
關于瑤池圣水，在回云山之前李澤軒就聽李泰在電報中提起過，說是什么能包治百病，被人給傳的神乎其神的。當然，李澤軒也不得不承認天龍教的確手段高明，因為世人大都貪生，尤其是對于那些身染重病、無藥可醫的病人，如果有機會活下去，他們可能什么都愿意干！
天龍教以瑤池圣水激發了百姓們貪生的欲念，所以才能在短時間內吸納到如此多的教眾！
誰知，劉德威聞言，卻搖了搖頭道：“永安侯，你真的相信這世上有包治百病的靈丹妙藥或者瑤池圣水嗎？”
李澤軒皺了皺眉，果斷答道：“本侯自然是不信這些的！天地生萬物，萬物既能相生，也能相克，所有的藥物都是對癥治療，生了什么病，就得用什么藥，若是有人說有一種藥能包治百病，那這個人肯定是個騙子！”
二十一世紀的醫療條件那么發達，都還有那么多無法治愈的絕癥，在醫療條件落后的大唐，怎么會有包治百病的神藥呢？李澤軒打死都不會相信這些鬼話的！
聞言，劉德威捋須笑道：“呵呵！豈止永安侯你一人不相信？但凡稍微有些醫藥常識的人，都不會相信那瑤池圣水能夠包治百病！安德忠身為當年太上皇身邊的大總管，見識、閱歷何等廣博？豈會不知道這點？再說，安德忠本人身體康泰、而且也沒聽說他有什么臥病在床的家人，所謂的瑤池圣水對于他來說并沒有什么吸引力！”
聽劉德威這么說，李澤軒猛地一怔，因為他覺得劉德威說的很有道理，之前百姓們因為瑤池圣水而爭先恐后地想要加入天龍教，他便下意識地以為所有加入天龍教的人都是因為瑤池圣水了！但他卻忽略了最基本的需求問題，很多人，其實并不相信、也不需要天龍圣水！比如說安德忠！
“那依劉寺卿之見，安德忠背叛朝廷、助紂為虐的根由是什么？”
沉默片刻，李澤軒正色道。
劉德威捋了捋須，目光閃爍道：“人心說復雜它很復雜，說簡單的話，它也很簡單！世人逐利，不是為了命，便是為了財或者名！安德忠久居深宮，如今即便是已經失去圣眷，想必也不會缺錢，所以他這不為命，也不為財，那便是為了名了！”
“為了名？”
李澤軒皺了皺眉，狐疑道：“您的意思是，安德忠妄想憑借著天龍教的力量，東山再起？”
“極有可能！”
劉德威點了點頭，道。
李澤軒捏著下巴，沉吟片刻后忍不住道：“但安德忠憑什么如此篤定天龍教能幫他東山再起？當今朝廷兵強馬壯，長安城更是城高墻厚，天龍教別說只有幾萬兵馬，就算是有十萬，想要攻破長安城只怕也是癡心妄想，安德忠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為什么要去鋌而走險？”
劉德威忍不住感嘆道：“說來說去，都是人的貪欲在作祟啊！不過永安侯你的質疑也不無道理，安德忠如此篤信天龍教，背后定然還有其他隱情！其實在你回長安的前幾天，老夫便感覺到這長安城中似乎有一股暗流在涌動，老夫也派了不少大理寺的人暗中去查，但最終什么也沒有查出！現在想來，天龍教應該自數日前就開始在籠絡一些朝廷官員、宮中太監了！長安城，現在的確已經被天龍教給滲透的千瘡百孔了啊！”
李澤軒若有所思道：“我感覺這天龍教的龍首，身份肯定非同尋常，但李統領在信上絲毫沒有提及跟天龍教龍首有關的任何信息，不過這也說明此人在天龍教中定是異常神秘，沒有以真面目示人！不排除還有一種可能，他的身份才是安德忠這些人選擇投靠天龍教、背叛朝廷的關鍵！”
劉德威聞言，忍不住眼睛一亮，他沉聲道：“沒錯！老夫私下里也曾這樣猜測過，只是老夫實在想不通，天龍教的龍首究竟是何身份，才能讓安德忠這樣的人毫無保留地俯首稱臣？”
李澤軒皺眉想來想去，葉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得無奈道：“事到如今，若想查出真相，只能等常平和孫廷尉他們抓到安德忠的同黨后再好生審問了！”
劉德威沒有應聲，他只是忖著下巴在出神地想著問題，正廳內沉默了好一會兒后，劉德威面色一變，忽然出聲道：“天龍教的龍首，莫非跟他有關？”
“誰？跟誰有關？”
聽到劉德威這般沒來由地說了一句，李澤軒連忙問道。
劉德威深深地看了李澤軒一眼，沒有立刻回答，片刻之后，他一臉復雜地嘆了一口氣，搖頭道：“沒什么！沒什么！老夫年歲大了，就喜歡胡思亂想！”
李澤軒顯然不相信劉德威這番“鬼話”，他忍不住說道：“劉寺卿，咱們現在雖然破解了天龍教妄圖炸掉太廟的陰謀，但長安城現在仍舊處于危險之中，您若是想到了些什么關鍵問題，煩請您直言，無論如何，我都會為您保密，您不必有后顧之憂！”
“呵呵！老夫一個將要告老還鄉的老頭子，能有什么后顧之憂？只是有些時候，并非知道的越多越好！老夫也是為你好啊！”
劉德威搖頭失笑道。
李澤軒此時只想知道真相，因為他不想明日長安城出什么意外，于是他堅持道：“劉寺卿，國難當頭，晚輩早已將個人榮辱置之度外，若您真想到什么了，還請您如實相告！”
劉德威抿了抿嘴，隨后一臉嚴肅地看向李澤軒，問道：“你真想知道那個人是誰？”
“嗯！沒錯！”
李澤軒肯定地點了點頭，道。
聽到肯定的答復，劉德威的臉上忽然露出了一絲迷之微笑，他淡淡地說出了兩個字：“息王！！”
“什么？息王？！！”
頓時，李澤軒整個人都傻了！愣了好一會兒后，他終于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道：“劉寺卿的意思是，天龍教的龍首很有可能跟息王有關？這怎么可能？”
“為何不可能？”
劉德威沉聲道：“當今天下，能在短短時間內籠絡住這么多官員、太監的，除了當今圣上和息王之外，老夫實在不知誰還有這么大的魅力和影響力！而且永安侯你別忘了，當今圣上畢竟是得位不正，朝堂上下看似一片和諧，但這其中誰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心里還是向著息王！這個時候若是有人以息王的名義，召集他們，并讓他們共謀大事，你說他們會不會同意？”
“砰砰砰！”
“息王”兩個字，直接讓李澤軒心跳都開始加速了，因為這兩個字是貞觀一朝的禁忌，沒有人敢堂而皇之地提出來，可是劉德威接下來的一番話更是讓李澤軒驚愕不已，什么叫做“當今圣上畢竟得位不正”？大哥，雖然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兒，但您也不能這樣就說出來了啊！
老劉今天這是咋了？怎么什么話都敢說？
李澤軒心里忍不住犯起了嘀咕，劉德威以前在他心目中是一個非常謹言慎行、老成莊重的一個人，說話極有分寸，該說的話點到即止，不該說的話絕對不透露分毫，但今天為啥一反常態呢？
其實背后的原因很簡單，并沒有李澤軒想的那么復雜，劉德威只是起了隱退的心思，他想在隱退之前提攜一下后輩，僅此而已！
若不是因為這個，那些話他打死也不會說出口的！
“可是，息王當年不是已經死了嗎？”
李澤軒絞盡腦汁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只能先暫且不想這個問題，轉而問道。
劉德威語氣幽幽道：“雖然息王已死，但尚有余孽在世，老夫前些天翻閱了大理寺近一年的卷宗，還真從中發現了跟息王有關的案件！”
聞言，李澤軒頓時打起了精神，只聽劉德威繼續道：“今年三月，岐州刺史王仁表上奏，原雍縣縣令張梁，企圖強占民女李靜初，并以息王金牌陷害李靜初一家人，時恰逢王仁表于岐州赴任，李靜初抬棺封堵城門，并哭訴冤情，事情敗露之后，張梁不知所蹤，王仁表請求大理寺發布通緝令，在整個大唐通緝張梁！”
李澤軒心中一震，因為這件事情他太熟悉了，半個月前，他去北方滅蝗，途徑岐州之時，還曾暗中撮合過王仁表和李靜初呢！只是他在撮合完王仁表和李靜初后，就將這件事情拋諸腦后了，卻沒有將這件事情聯系到天龍教一案中來，對于張梁一案中那枚甚是關鍵的息王金牌，他更是從頭到尾都沒怎么上心過！
劉德威不愧為大理寺寺卿，這縝密的思維邏輯和心細如發的洞察力，愣是將兩件看似毫不相關的事情給聯系到了一起，而且還那么的合情合理。此刻，李澤軒不由對老劉的斷案水平佩服之至！
果然是術業有專攻啊！老劉的專長就是查案、審案，這次選擇與大理寺聯手查案，果然是明智之舉！
“劉寺卿，此事我也有聽仁表說起！照您這么分析，那這個張梁，定是息王余孽，而且此刻很有可能在天龍教之中？”
李澤軒很是欽佩地看了劉德威一眼，然后問道。
劉德威點了點頭，道：“極有可能！不過如今張梁的下落已經無關緊要，當務之急，是找出長安城內跟天龍教有勾連的官員。安德忠當年不僅是太上皇身邊的紅人，更是十分堅定的息王一黨，與當今圣上有過數次沖突，但圣上登基之后，赦免了幾乎所有息王一派的文官武將，安德忠也在赦免之列！
這天龍教的龍首若真是打著息王的名義起事，安德忠非常有可能投靠天龍教！渡厄今日既然在城內行刺太子和公主，說明這些天內在長安城游說官員投靠天龍教的人肯定就是他！所以，永安侯你若是想清查天龍教勾連的朝廷官員，只需去調查當年那些息王一脈的官員，最近有沒有接觸過渡厄便可！”
聽完劉德威一番透徹的分析，李澤軒不由豁然開朗，若天龍教的龍首真和李建成有關，那一切的一切，全部都能說得通了！畢竟距離當年的玄武門之變，只有兩年多，許多當年李建成一派的朝臣，心里肯定都還念著李建成的好，所以只要打出李建成的名義，便能在這長安城中謀得許多方便！
所以，那些硫磺、炭粉、煙花火藥才能如此輕易地被運送至宮中！
“多謝劉寺卿指教，本侯這就去面見圣上，清查息王一派所有文臣武將！”
這件事情太大，李澤軒覺得他一個人有些扛不下來，畢竟當年李建成一派的官員何其之多？連魏征當年都是李建成一派的人，這要是查起來就太得罪人了！必須得去將“鍋”甩給李二！
“慢著！”
誰知，劉德威卻出聲道：“永安侯，你當真以為，圣上一點都沒看出天龍教背后之人嗎？”
此言一出，李澤軒猛然一怔。
劉德威卻不管不顧，繼續道：“安德忠能繞過皇城守衛，輕而易舉地將硫磺、炭粉和煙花火藥這些東西運送人太廟，你當陛下真的就沒想過天龍教為何會在長安城有這么大的勢力嗎？你當陛下沒想過天龍教背后之人的來歷嗎？老夫猜測，陛下肯定想過，但息王一派，牽扯官員甚多，冒然動之，只怕會引起長安城大亂，社稷不穩啊！”
當年李二登基時，之所以大赦息王一脈所有官員，甚至還重用了魏征這個李建成麾下的頭號謀士，為得就是向世人展示他寬容大度的一面，盡快穩定政局，因為李建成一派的官員實在是太多了！全部殺了，大唐定會再度大亂！
李澤軒皺眉道：“那依劉寺卿所見，我們當下該如何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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