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 > 嬌華 > 1463 定陶曹氏
    沉冽帶著苗忠海剛至雅間門口,聽到少女的話,苗忠海本要抬起叩門的手停了下來,轉頭看向沉冽。

    沉冽墨眉微合,頓了頓,用眼神示意他退下。

    眼下若敲門,必會打斷他們的對話。

    站了陣,沉冽轉身去往大門。

    苗忠海跟上,悄聲道:“將軍?”

    沉冽在大門外的臺階上止步,月色撥開烏云,穿透滿城潮氣,在他身上凝了層澹白的霜。

    沉冽平靜道:“沒什么,在這等吧,偷聽不好。”

    “嗯!”

    雅間內,一陣風輕柔過窗,涼又粘。

    曹易鈞臉上仍是儒雅清和的笑:“阿梨姑娘怕我話中有詐?”

    夏昭衣莞爾:“很矛盾,我一面是相信曹將軍的品性的,但另一面,我和曹將軍立場不同,是敵非友。”

    “可我方才已說,不談公事,此乃私事。”

    “曹將軍,你是一軍統帥,你有你的兵馬要領,我有我的兵馬要護,換作是你,你會輕信敵軍之言嗎?”

    “哈哈哈哈!”曹易鈞笑,“當初我還想招攬姑娘入麾下,是我不自量力了,姑娘是翔擊長空之鷹,入眼為四海,我拿什么以供姑娘呢。”

    “曹將軍還沒說呢,為什么曹子行的事,你知道得這么清楚。”

    “若是曹某,不想回答呢。”

    夏昭衣點點頭,起身將銀兩放在桌上:“不想回答,那也是曹將軍的自由,”

    曹易鈞看了桌上的銀兩一眼,抬眸看著少女已經轉過去的背影,忽道:“阿梨姑娘,你既已說了你我是敵,那么,你此刻為何不對我動手?”

    夏昭衣背對著他道:“曹將軍剛才提到了公私二字,我夏家和定陶縣曹氏一直私交甚篤,但只此一次,今后,希望你我二人永不再碰面。”

    曹易鈞眼眸輕瞇,忽然道:“是丁鳳。”

    夏昭衣正要走,聞言回頭看他:“曹曜的妻子?”

    “是,有關曹子行和北元的一切,都是她寫信告訴我的。”

    “她為何……?”

    “哪個妻子想看自己的夫君為另一個女人神魂顛倒,千里奔走呢?哪怕是個死人。”

    “她寫信給你,是想勸阻?”

    曹易鈞笑笑:“如你所說,立場不同,她想借我之立場做幾件事,好阻攔曹子行。”

    “那你阻攔過嗎?”

    “為了他好,出手干預過幾件。”

    夏昭衣想起幾件過往,點了點頭,抬手抱拳:“至屠之事,多謝告知。”

    “不必言謝,”曹易鈞的笑容浮起幾分自嘲,“北元狗輩犯我中原,人人恨之。”

    夏昭衣深深看了他一眼,沒再說話,轉身離開。

    雅間的門吱呀一聲打開,沉冽和苗忠海回過身,夏昭衣抬眸見到他們,彎唇笑了下,轉身關門。

    “等了多久?”夏昭衣過去問。

    “我剛來沒多久,今夜不太順利,他們二死三傷,暫無法得知兩名死者中可否有那位醫者。”

    “活著的三名受傷者,都在我 ,都在我們手里了嗎?”

    “嗯。”

    夏昭衣微笑:“那便不叫不順利呀,你難道還想要五個都活捉?”

    沉冽也笑:“嗯,因為聽人說,牧亭煜審人很厲害。”

    夏昭衣揚眉:“你是在變相數落我嗎?”

    “……并非,而是在夸你知人善任,識人惟才。”

    夏昭衣被逗笑,轉頭看了眼雅間的門,輕聲道:“走吧,我同你說說,曹易鈞跟我說了什么。”

    “嗯。”

    他們入住的客棧就在斜對角,走去不到二十步路,兩人卻慢慢悠悠地沿著長街并肩走去,將那客棧大門留在背后。

    丁鳳這個名字,沉冽很早就聽過。

    醉鹿郭氏和定陶曹氏,兩家都是千古名門,傳承悠長,千百年來,兩家有時走得極近,互有聯姻,有時疏遠,甚至勢如水火。

    如今這代,兩家不冷不熱,嫁娶殯葬等大事不需多少人過去捧場,派一個出去即可。

    曹曜娶丁鳳,代表郭家出去的,是整個郭家同輩里最和沉冽過不去的郭六郎郭裕。

    沉冽之所以對此事印象深刻,因為云梁沉家也派人去了,派去的,只是一個送禮的大總管。

    這件在沉冽看來并沒有多了不起的事,郭裕回來后卻好一陣子都拿出來說,稱云梁家財萬貫也沒用,這一帶只剩兩個男丁,一個在郭家寄人籬下,一個病秧子,隨時短命,哪及他們醉鹿香火旺盛。

    就算沉冽自廡廊經過,郭裕見到他了也不會噤聲,反而嚷得更大聲。有次罵上頭了,他在室中高聲譏諷,為什么郭家有個外姓的,還不是喪家之犬跑來搖尾巴,求人收留。

    足足過去兩個月,曹曜娶妻的事才被其他事取代。

    夏昭衣道:“提到丁鳳,我想起一件往事。五年前在京城,宋傾堂得罪了曹幼勻,曹幼勻將藥下在宋傾堂的酒中,然后將他……脫光了扔在大街上。”

    “一絲不掛?”

    “就發生在重天臺祭天那日,城內百姓要么出城,要么去了主道,我是在客棧后面的空地上發現的。”

    沉冽腳步一頓,漆黑雪亮的黑眸帶著幾分錯愕朝身邊少女看去:“嗯……你……看到他光著身子的模樣了?”

    “倒是沒有,你想也知道,就算我想看,他也不肯呀,他肯定會拼命捂著的。哦,對了,雖然他身上未著寸縷,但有一件很短的衣裳蓋在他腹下。”

    沉冽很輕很輕地道:“就算,你,想看。”

    夏昭衣沒聽清:“什么?”

    沉冽搖搖頭:“沒。”

    “其實,這也沒什么吧,”夏昭衣小聲道,“你們在兵營里,不是總是一堆男人一起下河洗澡的,多少人都看過他。”

    沉冽以手背扶額,走了陣,他看向少女,不太自在地道:“我在兵營里,就沒和他們一起下過河。”

    夏昭衣笑道:“我也覺得你不是這種會下河和人嬉鬧的性子。”

    “所以,”沉冽的聲音越說越低,“沒人看過我。”

    “……”

    夏昭衣側眸,對上他幽深又局促的黑眸。

    沉冽雪白的膚底上飄起澹霞,這澹霞漸漸攀上耳根,一片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