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 > 舊春閨 > 第三十九章冷灰爆豆
  “什么!”

  沈南寶還沒反應過來,沈南伊卻首當其沖地尖叫起來,發覺自己失了態,忍著心底的恨,直拿起扇子掩住臉上的尷尬。

  “謝小伯爺,倒是情深意切得很,只是如今你在這處說……”

  到底受了彭氏經年的教訓,大家姿態很快就被沈南伊端穩了回來,忍耐著沒把后頭的啐罵逮出來,只面帶譏笑地乜了一眼沈南寶。

  “不過也無礙,四妹妹向來不差這些風聲。”

  沈南伊嘴上不饒人,沈南寶也聽慣了,只是在謝元昶跟前鬧這些齟齬,到底不好看相。

  沈南寶嘆了一聲,“謝小伯爺,你不要拿我尋開心……”

  她企圖著就這么渾水摸魚過去,謝元昶卻有些急了,“四妹妹,我沒有尋你開心,這些都是肺腑之言,蒼天可鑒,四妹妹你得信我的一片真心。”

  沈南寶看著他額上憂切溢出的汗、目光里的堅定,只覺得荒唐。

  他們才見了幾面?

  仔細算算,加上上次隔了一道簾的聽聲辨人,最多也才三次。

  三次,就要娶她?

  到底是侯門的公子,看遍了萬花,突然斜喇出來一枝嫩草,便忍不住側了目,便以為這就是情。

  其實不過是年輕氣盛,只圖一時新奇罷了。

  等摘下了這株草,愛不釋手了一陣子,發現這草其實平平無奇,甚至沒了從前的生氣,便就如那個陳方彥,又會被亂花迷了眼,沉浸自我編織的又一張情網里。

  而她,只會是他們情債中不足道也的一筆罷了。

  但這一筆卻是她的一輩子!

  沈南寶抿緊了唇,神情捎了些怒意的站定望他,“還請謝小伯爺三思,更請謝小伯爺明白,親事是人生大事,需得仔細斟酌,千挑萬選,更何況,我的親事也并非我能做主的,謝小伯爺如今這么說出來,也不過是圖自己一時心快罷了,于我,只是災禍。”

  她這番話不算嚴厲,但謝元昶在情場上從未失意,更何況在外哪家娘子奴奴不依戀著他?順風順水慣了,如今來了個沈南寶這樣的小浪拍了他一下,便有些萎靡不振了。

  沈南寶卻懶得管顧他,言訖便屈了膝隨沈南伊踏下游廊。

  繞過夾道時,沈南伊好奇地轉了頭,看到謝元昶還站在游廊下,金光打在他迎風翻飛的襕袍上,像極了碎裂的瓷器,一片一片的,刺得人眼生疼。

  沈南伊轉過眸,捏著扇柄咯吱咯吱的響,“四妹妹你看吶,謝小伯爺多么傷心啊,我瞧著都有些不忍。”

  沈南寶聽得出她話里摻譏,一連遭的事情下來,她也有些耐不住性兒,輕哂了一聲,“他傷心?他有什么好傷心的,他不過是動動嘴皮子罷了。”

  而她卻要為了他這么一番話,少不得被耳提面命。

  或可又要挨沈南伊一個巴掌!

  沈南伊卻覺得沈南寶裝模作樣。

  這個謝元昶萬花叢中過的風流公子,和那么多女子說笑,卻從不許下這樣的重諾,如今他向沈南寶許下了,還是當著她的面兒,沈南寶指不定頗覺得揚眉吐氣,心底兒高興成什么樣呢!

  這樣想著,沈南伊又覺得謝元昶那些謠諑都是虛妄。

  不然怎么會識不破沈南寶欲拒還迎的小把戲,情愿放著她這么個嫡出的姑娘,非要個罪婦的女兒。

  越想,越不是滋味。

  越想,越覺得氣憤。

  “四妹妹知道謝小伯爺說著玩便成,不然四妹妹要是當真了,我還少不得要將上一次母親說過的話再復述一遍,讓你死心。”

  她的聲音又尖又長。

  沈南寶聽著,一顆躁郁的心突然平靜了下來,她一腳踏進西廳,眉目輕輕舒展開來,“大姐姐放心,我自然不會當真,我都還沒及笄呢。”

  沈南伊愣了愣,想起上次臊臉的事,直想指著鼻子怒罵她,但礙于外客在場,只能按捺下來,氣沖沖地回了位置上。

  看得殷老太太忍不住皺眉,“更個衣,倒更得沒規矩了,正襟危坐不曉得?”

  沈南伊蠕了蠕嘴巴,到底沒將方才的事說出來,道了聲是,冷掉著一張臉坐在那兒。

  殷老太太只覺得她不好看相,卻也曉得她這嫡孫女兒的脾性,那就是個鋸嘴的葫蘆,她忍了忍嗓間的癢意,轉過首看向沈南寶,“方才你們可是碰到了誰?”

  沈南寶自不會挖坑給自己跳,當即肥喏一聲,“沒碰著誰。”

  她側過目,掃了一下沈南伊鬢邊的汗,抿了下唇,“大抵是一路走來熱著了罷。”

  豈料這話一罷,沈南伊擎著筷子狠狠夾了玉蘭片放在碟子上,磕出清脆脆的聲響,“四妹妹一路過來卻是沒多熱,汗都沒出,也對,四妹妹是玉做的人兒,冬暖夏涼。”

  從前那么多次教訓,每一次讓沈南伊長教訓的,如今外客都在,竟還這般沒個忌口。

  殷老太太有些氣,忍不住擎了帕子直嗽起來。

  彭氏臉上卻噙了淡淡的笑,乜了一眼沈南寶,“你這個大姐姐不成樣,及笄了還和四妹妹鬧孩子脾氣呢。”

  她說著脧向席面上的其他夫人,“倒讓你們見笑話了……二姑娘你回來了?”

  這話引得眾人去看。

  殷老太太擎著帕子也望了過去。

  一雙雙的目像夜里的明炬,更像茶館里的看客,揣著明白等著沈南宛和蕭逸宸這出戲的后話。

  但這又不是明面上的話,大家只能緊看著沈南宛的神情,企圖瞧出個什么。

  只有沈南寶曉得這出戲無疾而終,所以淡然著面龐夾著菜。

  沈南宛卻顯得十分雀躍,揚著嘴角說道:“小娘在東廳伺候著爹爹和陳大人他們吃酒呢。”

  她說得是陳大人,顯而易見沒有遇到蕭逸宸,其實若是遇到蕭逸宸,只怕沈蒔也不會讓她這般快的回來了罷。

  殷老太太一時有些惘惘的,拿了錦帕拭了嘴。

  沈南伊沒聽出沈南宛言辭里的暗含,只想起近來沈南宛因著要嫁給蕭逸宸在后院趾高氣昂得厲害,又借著及笄的事獨占了桂花頭油,如今看著沈南宛的笑容只覺得這親事大抵成了。

  沈南寶也有謝元昶中意。

  只有她,只剩她,沒人要!

  沈南伊越想越糟心,不免恨聲起來,“二妹妹,我記得你小娘的母親從前是給人做媒的?”

  貿然的發問,徑直讓沈南宛僵在了當場。

  沈南伊卻沒顧及身旁彭氏使過來的眼色,笑道:“你小娘自小耳濡目染的,大抵也會些這面上的嘴皮子功夫罷,如今她在東廳吃酒,你怎么不叫你小娘同那蕭指揮使吃吃?這樣讓她替你說一說,指不定就成了!”

  席面悄然靜了下來,襯得殷老太太的咳聲愈發突兀。

  沈南宛站在原地,握緊了拳,屈辱得雙眼通紅。

  彭氏見狀,連忙訕訕發笑,“你這個做長姐的越發沒規矩了,蕭指揮使是什么人?能隨便和人喝酒的?更何況二品的官員,這議親都是官媒來保,作什么私媒!”

  沈南寶聽了這話暗笑,彭夫人慣愛避重就輕,方才磕碰說是小孩的拌嘴,大家或可被忽悠過去。

  如今沈南伊說這話都跟針一樣了,恨不得戳沈南宛滿身的眼,彭氏還想糊弄?

  真當大家都被豬油蒙了心。

  不過這些個夫人都是自掃門前雪的人精,瞧得出彭氏偏頗,更能從彭氏言語中的拉踩,猜得出這做庶女的在府上有多么難熬,但面上還維持著一團和氣,與之笑笑。

  “算了罷,方才我還聽王夫人說呢,前個兒那節度使的嫡女相中了蕭指揮使,央求著家里人請了官媒去說,最后都不了了之,可見說親多難,二姑娘才及笄,又長得標致,少不得人家上門提親,還是順其自然得好,強扭的瓜不甜。”

  這話鹽鹵不分的,舌頭都打著囫圇呢,更別提那眼角一閃而過的夷然。

  殷老太太聽得胸口生疼,臉都有些青了,但奈何要顧全大局,忍著性想要順著臺階下,但奈何嗓子癢,一聲一聲地嗽,胡媽媽見狀一遍一遍地撫著胸口順氣,氣沒順過來,倒堵得嗓子愈發癢了,直顧捂著嘴咳嗽。

  一向不溫不火的沈南宛便在這樣的境況里搶過了話茬。“可不是,節度使的嫡女都沒成就,我不過就是個庶出,能肖想那些?照我來看,還是大姐姐的出身和相貌同指揮使更配。”

  這話簡直戳到了彭氏的痛腳了,她剌剌站起了身,正要叱一二句。

  胡媽媽‘呀’了一聲,“老安人,您莫要嚇小的!”

  眾人望去,只見那帕子上血淋淋的一片。

  有夫人看得臉色都發白了,驚叫連連,“天,血!是血!”

  一時之間,燈影亂顫,步聲如沸,此起彼伏的惶聲,如同石子接二連三地砸向下人。

  “快,快請大夫!”

  沈南伊嚇得驚慌失措,指著沈南宛怒罵,“都,都是你!是你害得祖母……”

  “你閉嘴!”

  彭氏喝了她一聲,看著沈南伊盛滿了怒意,心里不住咒罵她這個女兒說話沒個分寸,“都什么時候了,還火上添油。”

  沈南宛似乎也嚇到了,白著臉驚慌地看著被眾人簇擁著的殷老太太,連忙拉住沈南寶的手,高聲道:“四妹妹,你一向替祖母熬藥,你是最知道祖母病況的,怎么突然之間祖母病得這般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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