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 > 舊春閨 > 第一百一十八章面面相覷
  只是越攪,便越發清楚地回憶起自己方才做的那些事,一點一滴,細枝末節,都能回想出來!

  她雖不是簪纓世家出身,但自小就被祖母好生拿了規矩教養的,行止從來都是得體,何時這樣過?

  這事要落在彭氏那些人口里,勢必要嗤她,到底是市井出身的破落戶,沒一點自矜,和大家小姐的端持。

  還有于他,明明她先前都同他撂了那么決絕的話,現在卻這般磁石一樣的往他身上上貼,就算強詞辯解是因著藥,但吃相也太難看了罷。

  她羞愧地無地自容,更沒有臉去看他,懊喪地自己裹在被褥里,裹成一團。

  這動靜不算小,那廂蕭逸宸聽到抬起頭,見她把自己捂得密不透風,不禁喚了一聲,“五姑娘,你醒了么?”

  正蠕蠕顫動的被褥僵了一霎,拗出被人勘破的形狀。

  蕭逸宸并沒意會出她那些小心思,只是瞧著那密不透風的被褥,眉心緊緊蹙了起來,“五姑娘,你別這么捂,會把自己悶暈過去的。”

  躲在被褥里,恨不得挖坑躲藏的沈南寶抿緊了唇。

  天爺,他是怎么說出這樣話的?

  剛剛發生了什么他難道都不記得了么?

  他還要她露臉同他對峙,這不是怎么瞧怎么相覷么?

  還是說他就是這么打算的?

  瞧她笑話?

  趁火打劫戲謔她撂得那么堅決,卻做出這樣的事?

  虧她剛剛還有些敬佩他,她在那里被藥迷地瘋魔,他卻很正矜,沒逾越一步。

  想罷想罷,羞愧醞釀成了惱,沈南寶破罐子破摔似的,拉了被褥的邊沿透出一條縫,露出一雙眼,一只鼻,一壁兒咻咻地呼吸,一壁兒劃來了視線。

  視線帶著火,燎得蕭逸宸手上一緊,心虛地把錦帕忙忙塞進蹀躞帶里藏好,方才開了口:“五姑娘,你好些了?”

  沈南寶腹誹他睜眼問瞎話,吸了口氣,緩緩吐出來,“好些了。”

  打簾一看,他坐在那片輝煌里,月白隱嵌金線的袍襯著天光,像日照下起伏的水浪,隨著他舉動翻騰出一線線的芒,生動了他的眉目。

  她突然想起他方才握著她指尖時溫度,那附在耳邊噴薄的脈脈鼻息。

  “五姑娘,你想喝藥么?”

  心,隆隆跳了起來,那團消下去的火又升了起來,從胸口蔓延到小腹,燎原似的要燒盡了她。

  沈南寶忙忙撤開視線,囁嚅道:“殿帥,您怎么在這兒?”

  本想插科打諢地活絡起一室僵滯的氣氛,免得又掉進先前那樣的困窘。

  沒想這輕輕的一句,卻叫蕭逸宸明顯身形一晃,怔在了當場。

  他該怎么說?

  說是當日被她那些話氣得沒樣,一心想著再也不這么沒臉沒皮追著她,以后她就是缺胳膊斷腿都不關他的事。

  她愛咋地咋地罷!

  所以撂下那么一通狠話再不管她。

  但轉過頭,看到她坐上轎,那清麗的身影掩在簾后,他又開始后悔,打心底的浮現出一股恐慌,一股以后漫長歲月都沒有她的恐慌和絕望。

  那種絕望是日頭照在身上是涼的,看四周的景致都是灰的,甚至踩在地上都是軟塌塌,沒一點實心的感受。

  所以在杵臼問他還跟不跟的時候,他囫圇找了個由頭,就這么屁顛屁顛的跟了過來。

  他要這么和她說么?

  那他堂堂指揮使還有臉沒臉了?

  那所謂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豈不是閑扯淡?

  其實這些都還好,關鍵是他這么說了,她指不定怎么笑他呢!

  笑他傻,笑他癡,笑他堂堂大丈夫恁般拿得起放不下,扭捏得跟娘們樣的!

  還要笑他,她都這么拒絕了,他還這么死乞白賴!

  他才不要她這么得意呢!

  蕭逸宸切齒著攥緊了手,面上卻很會裝樣,作的一派云淡風輕,笑也輕飄飄的,“我聽說這里尼姑庵遭了劫擄,特特兒過來考察的。”

  說完,他就開始佩服自己,竟能在這么短的辰光里捏造出這么一番天衣無縫的說辭。

  但哪知,沈南寶抬了眼,投來懵懂的視線,“這么小的事,都要勞殿帥您的大駕么?”

  蕭逸宸腳趾蜷了起來,在鞋履里摳出個三進三出的院落來,面上卻哼了聲,高深莫測地乜過來一眼,“五姑娘難道不知道什么叫做勿以事小而不為么?有些事只是看起來小罷了,背后的牽扯不是五姑娘你能想象的,所以五姑娘你還是掖著嘴少問點的好。”

  什么勿以事小而不為?

  難道不是勿以善小而不為么?

  是她讀書讀迷瞪了?記錯了?

  不過蕭逸宸后面說得沒錯,有些是不該她過問,知道得太多不一定好。

  沈南寶便不再問了,盯著褥子上的補丁發怔,半晌才忽然‘呀’了聲,手忙腳亂地就要從床上爬起來。

  “殿帥,勞累您暫避一下,我要更衣。”

  蕭逸宸想起那晃蕩在腦子里的波瀾壯闊,哽了哽,忙忙抬手在半空中虛虛按她,“五姑娘,你別急,你藥性還沒退……”

  話還沒說完,沈南寶一個踉蹌跌回了床上,摔得五仰八叉。

  蕭逸宸一怔,想上來,又想起那一晃一晃的布條,便赧著臉在地心打起了旋兒。

  沈南寶呢,倒在床上,后腦勺隱隱生痛著,她卻捂住了眼,萬念俱灰地懊喪。

  這下子真是沒眼看了,先是那饑渴難耐的樣兒遭他看了,現又摔得這么奇形怪狀。

  他怕不是已經在那里后悔了罷。

  自己怎么喜歡個這么樣的小娘子。

  先前還以為識大體,懂規矩,進退有度,現在呢,吃了藥,跟精怪照了照妖鏡現了原形,叫人一看嚇破一個膽。

  她自顧自的想,想讓蕭逸宸識趣點,就此出去。

  偏生蕭逸宸非得和她對著干,仍站在那里,還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教訓起來,“五姑娘,都跟你說了,你中了牽裙散,牽裙散,你知道那玩意么?能藥得一頭牛都不著四六,你這才過了多久就要起來,現下好了罷,摔疼了罷。”

  他嘖然一聲,“定是摔得疼,聽聽方才那聲,跟瑯玉碎地一樣,清脆響亮。”

  沈南寶被他氣得沒邊,納罕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指揮使么?

  怎么說出的話恁般的氣人!

  先前什么眼藥啊、冰鑒啊的體人意哪去了?

  還是說都是裝的,從前歡喜著,所以屈著自個兒做些不情愿的事,現在知道沒戲了,不歡喜了,所以不體諒了,就剛剛都還不碰她了。

  沈南寶感覺自己跌進了鹵缸,酸得莫名其妙,她齉了齉鼻,嗡噥道:“勞殿帥費心,疼也是我自個兒的事,還請殿帥您勞駕出去罷,我要更衣了。”

  蕭逸宸被她噎了個捯氣兒,“我剛是怎么和你說的,你藥性還沒發散完呢,你就恁是不聽,非要下床……”

  打斷他的是一雙清凌凌的眼,因著藥勁還沒散,臉頰還酡著,鼻尖也有點紅,遠遠看過去,像在哭,哭得蕭逸宸一顆心在腔子里七上八跳。

  “你,你……”

  是他說重了么?

  應該是罷。

  畢竟方才經歷了那么個事,是個小娘子都會覺得羞,他還在這里沒頭腦地說,那可不就是拿著桿往人心窩子戳么!

  蕭逸宸后知后覺,坐在那里蠕了蠕嘴巴,“你別介,我不說了成么?你只要好好回床上躺好。”

  他的退步沒換來她的體諒。

  她擤了擤鼻,拿了被褥一覆,聲音蓋在棉絮的后頭悶悶的,“殿帥過來不是為了尼姑庵被劫一事么?這樣兒待在我這里,尼姑庵的奸賊不就跑沒影了么?反正我現在已經沒事了,您還是去忙您的正經事罷,被沒得因我耽誤了,這樣我可吃罪不起。”

  自己挖的坑自己栽。

  蕭逸宸現下就有種想打自己嘴巴子的沖動,但他勉強扯了扯嘴角,硬邦邦地道:“那個事,我說了不用你管!”

  看吧,這就是男人,喜歡的時候捧在手心,不喜歡的時候,你說啥都不耐煩。

  她就這么一句呢,他就冷了聲。

  虧她先前還惆惋自己說了那些狠話,惆惋這段情。

  現在來看,果然,她料想得沒錯,她拒絕得對!

  不然等日后她陷阱感情的泥淖里,人抽刀斷水,一下翻臉無情,到時候她哭都沒地兒去哭。

  轉念卻又忍不住心頭嗒然。

  嗒然這些男人各個都多情,一會兒這里惹一惹,一會兒那里拈一拈,剩下她們這樣癡傻的小娘子,在原地苦苦地熬,苦苦地等,等熬過這個坎,雨過天晴。

  越想心頭越悲哀,她捂了捂胸口,那里還在火燒,仿佛燒得胸腔都沒了氣,扼斷了她呼吸的口徑。

  外頭蕭逸宸聽她沒了動靜,以為她把自己悶暈了過去,忙忙站起身走進,“五姑娘,你暈了么?”

  沒想那被褥被她立起了形,她在那道人筑起來的擋簾后面,聲音掰得綁直又硬,“我沒有,殿帥,勞煩您出去罷。”

  蕭逸宸腳步頓住。

  她就這么不愿意和他共處一室么?

  一而再再而三的非得要他走。

  他剛剛還把她從狼口里撈出來!

  她怎么不感一下恩?

  他氣得不行,直想在原地跺腳,指著她鼻子啐罵,身子卻一挺,挺得綁直,跟斗雞似的昂了首,“我不!”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