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 > 舊春閨 > 第一百五十章接踵而至
  且不管平靜的日子下醞釀著多大的風暴,橫豎這么過著,如此臨到了謝府派遣的官媒登門的日子。

  殷老太太一大早讓人拿了新衣裳給沈南寶,說是瞧她平日穿得太過素凈,不忍見的,所以特特兒給了這衣裳讓她穿上。

  其用意不言而喻。

  風月忍不住切齒,“回來那么久了,但每一次都還是會被他們這些下三濫的作為氣得個半死!他們就不怕積這些業障,到時候兩眼一瞪雙腿一抻就被打入陰曹地府么?”

  “活著時都過不得順遂,誰還管死后。”

  沈南寶捵了捵翠藍盤錦的衣衽,待捵平整了,就著銅鏡一看,人立在那兒就跟春光下的嬌花又香又軟。

  剛剛還在那里搓著牙花的風月一下哀愁了目,“姐兒這么好看的人,他們怎么忍心。”

  老太太就是說得好聽,聽聽姐兒的意愿,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亙古的規矩,姐兒而今就是再不愿又能做什么呢?

  風月想著,惘惘地看向窗欞上斑斕的秋光,“也不知道蕭指揮使今天會不會來,過去這么幾日了,都沒捎來一點信,問方官呢,她也一徑搖頭。”

  她沒說得太絕望。

  可是言辭里濃濃的嘆息聲還是感染了沈南寶。

  她怔在那兒,濃長的睫蓋住眼底的光,她什么也沒說,只是打開了黑漆螺鈿的匣子,將那支珊瑚蝶翡翠蝠蝶紋花簪插上了發髻。

  就這樣重振旗鼓地去了招待外客用的花廳。

  這時老爺兒已經爬上了穹頂,有云翳遮擋在外頭,那些金芒便從輪廓里隱約地透露出來,落在地上明一塊暗一塊的。

  沈南寶踩在這樣斑駁的光帶里進到花廳。

  容氏近來嗜睡,吩咐起下人有些力不從心,便讓了沈南宛做這些準備,也正正好,當做嫁去知州通判當主母前的歷練。

  所以沈南宛做得很是仔細,又是讓人撤下廳內的席墊,擺好圈椅,又是讓人準備茶點,蓐墊。見到沈南寶來,還親親昵昵地迎了上去。

  “五妹妹,你來得正巧,下人才端上來茶點,你這么早來定是還沒用膳罷,先吃吃,填補填補一下肚子的空兒。”

  早早就在這兒候著的沈南伊聽罷嗤了聲,“我來,二妹妹怎么不這樣過賣樣兒的招待我?是眼瞧著我母親落勢了,也跟著那些個打脊奴一樣輕視我?倒真真是慣會看菜下碟!我切告訴你一句,我母親現在還是主母,就是不是主母,我也是你的長姊!你也合該尊敬我。”

  起初這話還說得慵懶而緩慢,到了后頭便愈發地急切,隔著那么寬的過道,沈南寶都能聽到她搓牙花子的聲。

  沈南宛溫煦的臉閃過一絲慍。

  那廂容氏卻突然地撫著胸膛,哀哀地大嘆起來,“倒是近來愈發的難受了,坐不成,站也不成,宛姐兒,你去叫下人給我添盞子酸梅飲來,給我解解乏,去去膩。”

  沈南宛擔心自個兒的母親,又自從上次那個教訓,再不敢叫旁人碰了容氏的吃食,便動輒都是親自代勞。

  所以這當下容氏這么一開口,沈南宛就拔步去了后廚。

  那慌慌忙忙的背影,看得容氏哼哧地一聲笑,“猴息子。”

  容氏揚聲喚:“仔細點路,別摔著了。”

  叮囑罷了,這才笑著轉過來頭,對沈南寶說:“不要吃得太多,等會兒子要來客。”

  沈南寶很受教地點了點頭,拈了一塊桂花糕,趁著埋頭吃時覷了一眼沈南伊,她坐在那里,尖而銳的蔻丹摳著圈椅的扶手,那一下一下擦刮的力度,恨不得摳成麻子。

  但到底沒撒野。

  大概是害怕上門提親的看見了敗壞好感吧。

  反正如今的沈南伊就跟那破落戶,誰見誰嫌棄,各個都遠遠的避著不愿去搭理她,隨后殷老太太、沈蒔也都一并來了,端端坐在高位上,兜頭徹臉的紅光,滿眼奕奕地展望著門口。

  仿佛一直在期望著今日。

  沈南寶知道他們在想什么。

  左不過是今日的事一畢,他們可以名正言順地休了彭氏,把沈南伊趕走,這樣,從前沈府的榮耀又會回來了。

  這樣,那些白眼他們也不用再受了。

  沈南寶越看越覺得好笑,怕笑出聲,便埋頭吃起桂花糕。

  殷老太太這時發話了,“伊姐兒,你今個兒別開腔,知不知道?”

  沈南伊氣得不行,但能有什么法子,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只要一腳踏進了謝府的門,到時候再報回來氣又如何?

  想罷,她撤了口氣,乖生生地應了聲是。

  殷老太太見她如此乖順,倒霽了臉色,便轉了頭,開始打量起沈南寶來。

  她一向穿得素凈,所以讓人一眼瞧過去,也只覺得是個水靈的,漂亮的小娘子。

  這次換了件明媚的衣裳,就跟金身佛像鍍了一圈光,美得慘絕人寰,讓所有女子看到了都覺得是個可怖的故事。

  但,那‘可怖的故事’還在小口小口吃著桂花糕,豐潤的頰畔漸漸鼓脹起來,像哼哧哼哧往嘴里塞榛子的掃尾子,平白添了一絲少女的稚氣,倒稍稍化解了那點可怖的感受。

  就這么看著時,外頭傳來橐橐的聲響,展眸一看,張士廉領著孔氏從甬道逶迤而來,后頭還跟著個頭上簪著紅花,一身鮮亮衣裳的娘子。

  殷老太太一驚,暗道怎么孔氏還親自過來,但吃驚歸吃驚,面兒卻捵足了笑,下了腳踏迎上去。

  前幾日還烏雞眼架勢的兩人,此刻倒像是手帕交,噓寒問暖起對方來了。

  “這幾日晚來秋風,老太太身子可還好?”

  “我好得很,你呢?你可好?”

  這么說著,引到了那官媒的身上,但見她一施禮,艷冶笑著,“老太太好,沈老爺好,奴叫蕪娘,是專司給人保媒的,而今過來,旁的暫罷,先給您們二位賀一賀喜。”

  事還沒說,喜先送到,殷老太太和沈蒔都很受用,趕緊請了人進去,又是端茶又是送水的。

  那官媒推辭惶恐不敢受用,卻也坐在了位子上,一壁兒喝茶,一壁兒透過那盞壁偷覷著在場的人。

  拭干凈嘴的沈南寶就坐在她對面,不必要怎么動作,只抬個眼簾就能看到。

  看到之后,便是驚艷,暗道怪不得遭開國伯爵府的那種風流哥兒惦記,還非要讓她來做大呢!長得這么好看,就是自個兒瞧這么一眼都是驚心動魄的,這落在誰手上,誰不當個寶貝疙瘩捧著吶!

  官媒眼波一劃,流轉至其他幾個姐兒,好看雖好看,可就跟開頭喝了甜水,后來再喝一杯白的,就顯得很是寡淡無味。

  官媒放下盞,唱喏道:“老太太,沈大人您們都是明眼人,我今個兒過來是為啥您們心里都清楚罷。”

  她頓了頓,望了眼一旁默然戳飲的孔氏,隨即笑得花顫葉搖的,“其實我今個兒過來前還在想呢,該是怎樣的一位姑娘能配得上開國伯爵府家那么金玉似的哥兒,臨到了府上看見五姑娘這臉盤子,真真恨不得撫掌贊嘆吶!真的是好一對金童玉女,我從來都沒遇見這么個登對的!”

  一番話沒把沈南寶說得動容,倒聽得沈南伊面紅耳赤的,但不是羞的,是怒的,她甚至忍不住開了口:“給五姑娘提親?那我呢?”

  聲音很輕很柔,沒從前在府上時的尖利,甚至自有一番凄凄楚楚的況味,卻仍是讓孔氏沉了臉,轉過頭,把盞擱在幾上,撞出清脆的一聲響。

  “提親只有給正妻的份兒,妾室到時候挑個日子從角門擔進府就行了。”

  說著,孔氏還皺了眉,“今個兒不是給五姑娘說親的么?怎么這么多閑雜人等都還在場,怪礙眼的。”

  殷老太太青了臉色,她滿心以為伊姐兒雖說是做小的,但好歹是沈家的嫡女,那也得有媒有聘有迎親才是,所以今個兒才默允了伊姐兒在場,沒想孔氏竟然是這么個打算,她真真的想臊盡了伊姐兒,還有沈府的臉么?

  沈南伊也被氣得不行,坐在位置上,渾身篩糠似的,可她到底不敢發怒,這是日后的婆婆,她心心念念所愛的謝小伯爺的母親!

  所以沈南伊強忍著,可到底是嬌生慣養,被人寵壞的主兒,什么時候受過這樣的委屈,忍著忍著,還是忍不住了,顫出來一顆又一顆的淚,“孔夫人,好歹我是嫡女,哪能這么埋汰地過去,好歹日后都是親家,您這樣埋汰我,埋汰沈府,不一如是埋汰您們開國伯爵府么?”

  這大概是沈南伊迄今為止,沈南寶聽過的,最動情,最合乎情理的一番話了。

  但一點沒打動孔氏,反而讓她更怒了,拍了案就指著沈南伊的鼻子怒罵,“你還有臉么?你還要臉么?別說你了,我們兩家門楣的臉都被你丟盡了,你還好意思說這么一番話拿喬我!”

  孔氏這么一喝,沈南伊哭得愈發辛酸激蕩了。

  蕪娘置在中間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就在這樣劍拔弩張的境況里,方方才退下去的張士廉瞠著一雙目,急匆匆地登門入室。

  “老太太,老爺,北郡侯府、北庭都護的陳大人來了。”

  沈蒔眉眼打起官司,覺得有些云里霧里的,這個近來官家青睞的大紅人不好生打整出行的事宜,以備日后出行北庭都護,怎么今個兒撥冗來了府上。

  倒是殷老太太若有所覺的,腰板一挺,問:“他來?他來做什么?”

  張士廉那張滿臉縱橫溝壑的臉一轉,渾濁的眸子倒映出沈南寶的臉,髭髯猛地一抖,“來向五姑娘提親。”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