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 > 舊春閨 > 第五十三章世事變
  宋京杭一手扽著盞正喝著,聽到這話,直嗆了一口,急急嗽了起來,嗽得面紅耳赤,嗓音也格澀了起來,“你快莫說這事了,石復兄早打消這個念頭了……”

  桉小娘子驚異地看過來,“這話怎么說?”

  宋京杭一雙眼虛虛地瞟了她,“我同你說,你可不能置氣。”

  他還沒說,桉小娘子心下便一沉了,擎起杯直把冷笑掩飾在了后頭,“你盡管說,我能置什么氣吶。”

  宋京杭沒看出周章,直把盞端起來喝一口,潤透亮了嗓子才道:“先前兒,石復陪同你那……”

  察覺到桉小娘子遞來的眼刀,宋京杭忙忙改了口,“蕭二姑娘一道去了什么鋪,反正一并跟著有她那個兄長,還有鄭家那位,當時那場面簡直跟油煎一般,還別提再摻和進來個陳都護……反正我石復兄說了,歡喜是歡喜,但擇妻擇妻,到底是要選擇賢妻,像二姑娘這樣一把火似的人兒,娶回家那是要一氣兒燒沒了家的。”

  話越說越順口,倒沒顧得上一旁臉色越來越沉郁的桉小娘子。

  因而一言訖,一轉眼,宋京杭的心肝膽一霎就碎了,忙忙擺起手道:“不,不是我這么說的,是他這么說的,這不干我的事。”

  桉小娘子搓著牙花兒笑,“魚找魚蝦找蝦,我看你和他就是烏龜對王八,半斤配八兩,都一樣的貨色!枉我先前還在寶妹妹跟前說他的好話,沒想他是這樣一個人!瞧瞧那話,簡直一口吞了五香,什么味道都有!”

  像意識到什么,她倏地冷笑起來,“只怕你那個什么兄也沒少在你跟前說我的話罷?來來來,跟我說說,他怎么同你說的,是不是也是用的那么一套三從四德的理論?”

  額上滑下一滴汗,晶瑩的,襯得宋京杭那張臉皮兒薄而紅,像熟透的柿子皮兒,“沒,沒有,他沒說。”

  桉小娘子哪里信,嗤嗤的把聲揚得又長又寡涼,“你就是不說,替他兜著,我也曉得是怎么說我的,反正我也不少聽,我母親也總是這么念叨著我的,我都明白!”

  也不等宋京杭反應,桉小娘子直把臉一板,起了身,“宋公子,旁人說得沒錯,像我這樣的半點規矩都沒有,鎮日拋頭露面的成什么體統吶?你這么日日同我一起也不怕現眼子?”

  宋京杭跟她起了身,一雙眉蹙得緊緊的,“你從不說這樣妄自菲薄的話。”

  桉小娘子聽得鼻尖一酸,嘴上卻定定的微笑,定定的嘲諷,“我可不妄自菲薄,我就是打量你們這樣的人兒會這樣兒的說我罷了!”

  她聽到他單薄的喉嚨里刮出驚異的聲兒,“這樣的人兒?哪樣的人兒?”

  她沒言聲,只把嘴角提了提,牽起細小的紋路來,宋京杭卻從那輕淺的褶痕里瞧出了她的心思。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反正就一陣風兒刮過,桉小娘子余光里關于他的身影就這么淡了出去。

  等沈南寶來時,便只見得桉小娘子一人兒坐在那兒,神情惘惘的凝著桌上的水丹青。

  因沒人喝,水丹青還是端來的那個樣兒——碧溪一浮槎,蓑翁獨垂釣。

  就是邊緣有些暈糊,一徑這么看,倒和桉小娘子那潰散的眼珠子有些像,沈南寶咂出一點不尋常,坐下來道:“桉姐姐這是睹物思人吶?宋公子走了還這么瞧著他用過的東西?”

  桉小娘子被針刺了一般,猛地挺直了身,連到了三聲去,便把堂倌叫來,要他把這晦氣物帶下去,免得臟了她的眼睛。

  沈南寶怔了一怔,待到堂倌捧著盞退了下去,她方問:“這是怎么了?剛剛不是還好好的么?”

  桉小娘子在她面前沒有掩飾的,都一五一十的說了,說到末,義憤填膺式的捶了一下桌兒,“枉我也有看走眼的時候,想當初還覺著那誰多好哩,現在來看——都一樣!”

  沈南寶聽明白了,她這是為自己兩肋插刀,一并插疼了宋京杭!感動歸感動,但到底不能因著自己把人家倆的事攪混了,遂道:“哪一樣吶,我和那傅公子又沒什么交情,細算起來照面也不過兩三次,哪比得上宋公子與你……”

  沈南寶坐到她身旁去,胳膊肘頂了頂她的,“我可是聽說了,人日日都來陪你呢,嫡出的哥兒,為了姐姐你跑上跑下,情愿當個堂倌供人使喚呢。”

  說到這里,桉小娘子剛剛還兇巴巴的臉軟了下來,一雙眼泛起了奇異的光。

  “我曉得他對我好,卻也明白,于他來說,我就像那傅公子說的——不是個好嫁與的對象,我同你相處這么些時候了,我太門清你的性兒了!傅公子都覺得你是火了,那我是什么?我不便更是澆了油的火?都不用迎上門,光看著都轟轟烈烈,直要把半邊天燒穿的人物!人能歡喜?就算歡喜,那也是一時,以后總歸還是要這么想,還是安靜本分的好,好拿捏,也省心!”

  沈南寶從來沒見著桉小娘子這樣,想來是真真是上了心,所以當下才這般傷了情,她不免哀了聲,“你怎么能這么想呢……”

  她卻不要再說這事下去了,長透一口氣,又是從前那一副沒心沒肝的爽朗樣,“不說我,說說你,你最近怎樣了?那陳都護也不日日來了,方才那個……”

  她提起陳方彥,聽得沈南寶心頭一懸,緩緩勻著氣的把心落到實處,“我同他說清楚了……他之后應當不會再怎么過來了罷。”

  他說的是誰,兩人都門清。

  桉小娘子不免嘬了嘴,“不曉得你怎么想的,反正我覺得陳都護挺好的,比方才那個好,不談其他的,光是他看你的眼神,簡直跟梨花糖膏般,扯不斷攪還亂,更別提怎么對你的。”

  沈南寶訝然,“你怎么就覺得那盛公子是……”

  之后的話咽在了堂倌捧上來的茶里,沈南寶端起來,喝了口,耳邊是桉小娘凋凋的喉嚨,“這只要是個人,有一雙眼睛就看得出來的,更何況同他一道兒的那個夫人,瞧著打扮不俗,又同你那般故作親昵的話頭兒,不是有所求,便是要拉郎配。”

  沈南寶嗆了下,喉嚨一陣火燒似的急嗽起來,“你這言子兒,真是……”

  桉小娘子卻朝她眨了眨眼,“有趣罷,我近來混跡在這珍寶閣,不少聽到些言子兒,要不要我說來給你聽聽,讓你好生樂呵樂呵?”

  方才還那么一臉苦相呢,現在就這么神采奕奕,沈南寶都覺得自己方才的擔心多余了,她勻凈了氣,直把手擺起來,“可別,我不想糟蹋我的耳朵,你還是同別人說去罷!”

  同誰說呢?

  也就宋京杭愿意聽她這些話罷。

  這么一想,桉小娘子嘴角的笑不支撐了,臉上泛起來的細褶也有了僵硬的弧度。

  沈南寶看她一會兒陰一會兒陽,哪里還不明白的,放下盞就道:“桉姐姐,咱們倆交換,你把你的心事剖白給我,我將我的事盡訴說給你聽。”

  桉小娘子卻橫了她一眼,“你同我倒這么斤斤計較起來了。我哪有什么心事吶,你忘啦,對比小郎君,我更喜歡漂亮的小娘子。”

  桉小娘子大嘆,“我就是覺得可惜,好容易來個這么和我情投意合的人兒,卻只是面兒瞧著,骨子里仍是兩路的人兒。”

  她說著,卻又笑了,自個兒開了自個兒的懷,“我實話同你說,要換作從前,我興許就這么認了,想著反正到底是要嫁人,嫁個襯我心的,總比嫁個氣死我的強,但現在不一樣了,我是珍寶閣的主顧,摩睺羅的大拿,誰見了我不說一句我的巧奪天工,心靈手巧?人就只活那么一世,咽了氣都歸于一抔黃土,所以我何必再把自己拘泥于那一小方天地?讓自己活得不快活?”

  沈南寶聽她這意味,倒像是打定了主意不要嫁人。

  可是前世,她明明同宋京杭……

  驀地,腦海里響起陳方彥的話。

  沈南寶不由震了心。

  她雖沒說什么話,但桉小娘子察覺到她陡然僵住的身子,自以為是自己的話太駭聽了嚇著了她,便放輕了嗓音,“你就當我置氣呢,不要當真。”

  這邊是桉小娘子,逢上漂亮的,合心意的小娘子,便各種無條件的遷就,也無緣由的偏幫,但要是換作哪個哥兒,她大抵是要啐上幾句,“夾緊你那臭嘴巴,我的事輪不到你來說。”

  沈南寶望著桉小娘子那張臉,心頭說不出的一種惘惘。

  要說自責,其實談不上,畢竟而今這樣,其實是更遂了桉小娘子的心,叫她活得更自在了,但要說不自責,卻還是有一點的,畢竟寧拆一座廟不拆一樁姻不是?

  沈南寶默了默,一時不曉得怎么回答,便轉了話題道:“方才來的那個是光祿大夫葉郡公的夫人,她身旁的是盛懿王的嫡長子盛世洲,他們來是邀請我去看關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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