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 > 舊春閨 > 第五十五章鄰舍
  蕭逸宸很快下去準備成親要用的庚帖、小禮……

  沈南寶也不閑著,鎮日不是同祖母一塊打著絡,便是同風月她們一塊往外采買要用的嫁資。

  也因而各處的東家都認識了她,曉得東柳那道新來的趙家有個將嫁的小娘子。

  遂沈南寶甫一踏入金銀鋪,金銀鋪的東家便笑得見牙不見眼的,“才剛到的南珠,小娘子您要不要瞧一眼?”

  沈南寶道好。

  頭戴六合瓜皮帽的堂倌聽聞,挑了簾子就進到了里間,一壁兒進,一壁兒響著他那喉嚨,“昨兒下城門才來的,咱東家還沒給誰看呢,小娘子您是頭一個……”

  聲兒漸次小去,等再見到堂倌,人已經捧著一方匣子踅身出了來,呵著腰的放到柜臺上遞給沈南寶看。

  那珍珠圓潤晶瑩,嵌在朱紅的座子里,愈發色澤飽滿,像小孩的拳頭一樣,討人喜歡。

  沈南寶也確實被討了歡喜,“這要賣幾錢?”

  東家這時插進話道:“本來索價是二十兩,若小娘子您端的要時,饒您五兩。”

  十五兩,那也太貴了,抵得上尋常人家兩三年嚼谷兒了。

  沈南寶躊躇間,一只手伸了過來,穩當當放下一錠銀,“剛剛好十五兩,東家可著頭紐稱稱。”

  熟悉的聲口,聽得沈南寶一怔。

  她扭過頭看向來人,一雙笑眼燦若星辰,“你怎么來了?”

  蕭逸宸眼梢泛出點戲謔,“你怎么來的這兒,我就怎么來的這兒。”

  沈南寶臉頰隱隱泛紅,余光掃到東家正拿了頭紐要稱銀,忙道:“算了,我不買了。麻煩東家了。”

  銀子在手里還沒焐熱呢就要送出去,東家有些舍不得,攥著銀錠虛眼笑,“小娘子這可是上好的南珠,就這么一顆,您拿去做嫁資什么的倍兒有面,”

  他陡的把‘嫁資’說出來,臊得沈南寶臉膛紅了個透,再睇睇一旁的蕭逸宸,那嘴角倒抿不抿的。

  沈南寶一鼓作氣搖了搖頭,揣著銀子拉著蕭逸宸就走出了金銀鋪。

  蕭逸宸這時才道:“就買了罷。也不值多少錢。”

  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說得沈南寶擰了眉,“不值多少錢,水都有喝盡的時候,你出來時帶了多少錢?又用得了多久?不好生精打細算一番,日后是不是我且得陪你吃糠咽菜?”

  這話一脫口,沈南寶后知后覺自個兒說了什么,耳根子不由燒了起來。

  蕭逸宸呢,聽她這么一通斥不顯怒,反而咧嘴笑了,“就算我真吃上糠咽起菜來,我也舍不得讓你吃糠咽菜的。再則,我說那南珠不值多少錢,那是因著是拿來送你的,只要是送來給你的,千兩萬兩都不值多少錢。”

  沈南寶窒了一下,聽著一旁綠葵掩嘴囫圇笑的聲兒,腳恨恨跺了一下地,“昏說亂話,滿嘴躥猴兒!倒把我襯得像個斤斤計較的小婆娘了。”

  說完,也不管他要說什么話,踅過身,直篤篤往家方向回去了。

  蕭逸宸忙忙緊跟其后,“我這哪里算是胡嘴子,我分明就是真心話。”

  “你且走慢點,昨兒才下了雨,這青石板被澆得又濕又滑,妨不得蹉腳了。”

  正相說,前頭的沈南寶腳一蹉,身子搖了搖,臉朝黃土背朝天的就要摔下去了。

  蕭逸宸眼疾手快一把兜住了她,“瞧,我怎么說的……”

  沈南寶撒開他的手,乜他,“就是你咒的,要不我好端端走著,能跌著么。”

  小娘子平日不管有多穩當,小性子但凡使起來也都是各有千秋的多離譜,蕭逸宸哭笑不得,“算我咒的,那我既然咒都咒了,現在是不是得讓我扶著你,好生償還剛剛我的罪過?”

  沈南寶本來就佯佯生怒,被他這么一撮哄,當即忍不住笑了。

  蕭逸宸見她笑,乘勝追擊,“等下還要去哪兒,我同你一道去。”

  天光下他的眉眼柔和,泛出奇異的、令人舒心的暖,卻并不妨礙沈南寶乜他一眼,“就算我真要去哪兒,也不該你同我去。”

  哪有小郎君陪著未來夫人挑嫁資的道理……

  兩人就這么回了趙府。

  甫一進了院,就見寶寶扭腰扭屁股追著鴨咬,風月跟著后面‘嘎嘎’的叫著,“別跑,別跑……”

  看見沈南寶一行人回來,風月頂著通紅的臉囁嚅道:“主子,姐兒……”

  這話剛出,那鴨和寶寶又轉了一周,鴨絨狗毛塵土什么的直撲了過來。

  沈南寶還好,蕭逸宸眼疾手快給她擋了個完全。

  風月就慘了,因正說著話,那鴨絨狗毛塞了她滿嘴,嗆得人一個勁兒在那兒咳嗽。

  正在灶房添拾柴禾的趙老太太循聲出了來,見風月這般的慘狀,又氣又好笑,“方才我還多問了你幾句成不成,你跟我說成,你就是這樣成的?”

  風月本來就紅著臉,聽到這話一徑紅到了脖子根兒,“怪不得我,是這鴨太會蹦跶,怎么都抓不住。”

  趙老太太看破不說破,只乜了風月一眼,“你去灶房替我把水燒開,我來捉這鴨。”

  風月哪有不從的道理,當即一聲‘好嘞’,腳就跟抹了油似的,蹉進了灶房。

  剩下沈南寶他們,趙老太太也只看了一眼便道:“出去了這么趟也累著了,自個兒回屋喝點水歇會兒罷。”

  見沈南寶欲言,趙老太太一踅身,一抻手就把那撲騰著翅膀亂蹦的鴨拽住了。

  沈南寶見狀,咽了咽喉嚨,將適才打算搭把手幫襯的話咽回了肚兒里去,蕭逸宸倒是開了口,“我幫您拔毛?”

  趙老太太一臉的不信,“你會?”

  蕭逸宸呲了一口大白牙,“從前在帳營里替過一些時日的火頭軍,會一點。”

  沈南寶不是頭一次聽他說從前的事了,但每次聽都覺得很新奇,她實在想象不出這么精瓷一樣的人兒在炊煙里顛勺的情景。

  也因而,沈南寶水也不去喝了,搬了個小杌子坐在滴水下,遙遙看著蕭逸宸坐在院子里掄起袖,一手拿鴨一手拿竹鑷拔毛,拔了會兒,擎著竹鑷在熱湯里一涮又復拔起毛。

  那動作……嫻熟得就像專營這項的老師傅。

  沈南寶看著看著便笑了。

  也就是這時前門傳來的敲響,風月和綠葵正在灶房給趙老太太打下手,趙老太爺又去找王老大爺他們下棋去了,沈南寶沖蕭逸宸道了一身,便親自去了前院開門。

  門外站著個粉色布條包著腦袋的婦人,高顴骨,瘦削臉,一雙被歲月打磨得沒有一點光的杏仁眼在看到沈南寶時,微微爍了一爍。

  沈南寶有些遲疑,“你是……”

  婦人兩手在圍裙上搓了一搓,“我,我是你們鄰舍的……”

  吞吞吐吐擠出來這么一句,一張臉已經紅了完全。

  她身后那倒三角眼的老嫗見不下去了,一把推開婦人,“一件小事罷了,說都說不陳展,也不曉得我大兒娶你回來有什么用。”

  罵啐罵啐著,老嫗轉過臉看向了沈南寶。

  大抵是從來沒見著這么好看的人兒,老嫗那雙渾濁的眼豁然迸出光亮,“都聽街坊說我們這兒巷巷來了個漂亮的小娘子,我還不信呢,今個兒一見倒還真是……”

  伸手不打笑臉人,沈南寶因而也很客氣,“老太太謬贊了,請問你們來是有什么事么?”

  老嫗也不兜搭,嗐了一聲道:“忘了同你介紹,我是鄰舍王富貴的母親,你叫我王婆就好,這個呢是我的大兒媳婦,陳芳。我們來是為了我那幺女……她才生了產,有些體虛……我們家呢又……”

  王婆干巴巴一笑,把空蕩蕩的兩兜翻出來給沈南寶一瞧,窘迫的笑道:“我適才聽見你們這兒有鴨子的叫聲,所以就想來找你們,要個翅膀要個腿兒的回去給我們家幺女熬點湯喝,給她補補。”

  這就是個順手的事,沈南寶便應承了下來,“不過,我們還在拔毛,等等會兒子我們將毛拔完了,再托人送過來可好?”

  王婆說:“這怎么好?我們拿了你的東西,還要叫你們勞累。”

  說著,王婆一把推了陳芳到跟前,“我這兒媳平日里這些活最勤快了,我讓她給你們拔,也當是我們對你們的感謝了。”

  不等沈南寶響,王婆自顧自的就把陳芳推進了門。

  雖然沈南寶才剛搬進來,但蕭逸宸為了叫她們都住得好,揣足了錢財,遂置辦這些家具擺設時不說比從前在京畿那些好,至少也值當些錢財的。

  也因而那王婆同陳芳一看到,兩雙眼都瞪圓了。

  陳芳還好,回過神,瞧見腳下那栽絨毯,立馬吃了一嚇,忙忙往后蹦退了好幾步,“姑娘,對不住,我鞋臟踩,踩壞了你們這毯子。”

  沈南寶剛想說無妨,一壁兒的王婆聳了聳塌鼻子,發出嗤的一聲響,“往日我怎么跟你說的?叫你下細點下細點,你就是不聽,你看看,你把人毯子都踩臟了!簡直蠢死了!也不知道我那大兒娶你有什么用!不會下蛋,手腳又不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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